理虛元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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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虛元鑑

作者
汪綺石
朝代
年份
公元1644年

陳序

歲甲戌,予守毗陵,得一士,柯子心齋。其先世浙慈人也,家傳忠厚,多業醫者,令祖錦堂先生,僑寓錫邑之鵝湖,遂家焉。心齋性聰穎,倜儻不附時俗,文章有奇氣,精書法,兼通家學,隱識為遠到材,迄今二十載矣。一衿潦倒,蹭蹬場屋,豈其愛博而不專歟?顧多才者多藝,不相妨也,遇合會有時耳。予患頭風,訪醫仰藥,無纖毫之效。心齋診予脈,乃云治病不求其本,真為頭痛治頭。緣制一方,卻與所患不相涉,服後痛漸愈,不啻陳琳之檄。及見伊令伯德修所刻《理虛元鑑》,因知心齋制方之意之所由來也。德修柯君,雖未晤言,其學業之淵博,已於所訂者窺見一斑。且是書沉埋剝蝕,歷有年所,當世不知有是書,即見之,誰復知為綺石作者。今柯君不掠美,以付剞劂,參訂而表彰之,更可見其用心之厚矣。噫!學固貴崇其本,業必有待乎時,不獨醫道也。是為序。

時乾隆三十六年歲次辛卯嘉平月閩中陳焱晉亭氏題於姑蘇署次

華序

餘年未三十,獲交柯君德修,今六十有九矣。君業醫,余喜地學,輒談論天下技術。地關一家休咎,醫關一人死生。鈍根人求名不成,改業圖利,相地習醫,自誤誤人,曷有底耶!然地誤廿載後,醫誤旦夕間耳。君天姿穎敏,幼就塾同學,分授經,悉耳熟背誦,故潛心醫學,得深造焉。本世醫,復從明師指授,探源溯流,廣搜博記,多購未見書,《理虛元鑑》,其一也。君於疑難症立辨,制方不停睫,案簡當,老醫攝服。入都,名大振,醫院諸人避席。太原守病邀入幕,山右撫司以下,咸以扁、盧目之。君善導引,長餘數歲,健食如虎咽,步履捷於少壯人。餘日就衰頹,每以屏俗,緣毋懈系功為最。君之邃於醫,不但貫串諸家,得於靜悟者尤多,來余家劇談不厭,延治者急甚,久之乃去。今欲刻《理虛元鑑》公諸世,餘四十餘年知己,述其概,弁諸簡端。

乾隆三十六年歲次辛卯三月朔日牛毛道人華傑撰

柯序

醫學祖《靈》、《素》、《難經》,而方不傳。制方首推仲景,嗣後各立一說。仲景治冬寒,而河間明溫暑,潔古理脾胃,東垣講內傷,子和攻痰飲,丹溪究陰虛,六家為醫學之宗主。王安道以冬寒分出中寒、傷寒;巢元方以溫暑分出熱病、中暑;羅謙甫以內傷分出勞傷、食傷;隱君以痰飲分出濕痰、燥痰;叔和以陰虛分出真陰、真陽。其論尤為明晰。古人立說,各具一長。合其長,乃稱全璧。余遍觀諸家,虛症猶未盡厥奧。雍正乙巳仲秋,購得綺石先生《理虛元鑑》,實發前人所未發。其治陰虛,主清金,肺為五臟之天也;治陽虛,主健中,脾為百骸之母也。其方甚簡,藥味無多。《神農本經》藥三百六十五種,效法周天度數。仲景一百十三方,取《本經》藥九十一種,入《傷寒論》中。或合經之大綱,或合經之一目,乃詳於傷寒,推及諸病也。綺石先生獨詳於虛勞,蓋風、寒、暑、濕,多乘虛而入,正氣固,則受病少,治虛勞是治其本也,諸病其餘事耳。余素留心於六氣司天,主客進退,乘除偏勝,而人病焉。不諳司天審病,誤投藥餌者過半,《元鑑》亦參及之,則綺石之論虛勞,猶仲景之論傷寒,非舉一而廢百也。韓昌黎謂孟子之功不在禹下,綺石豈在仲景下耶?醫道大而微,不知天、地、人,不可與言醫,不通儒、佛、仙,不可與言醫。余淺昧,愧未貫徹,但願業醫者,廣為搜討,會其指歸,則吾道幸甚!斯世幸甚!

乾隆歲次辛卯初夏古吳柯懷祖題於複韻齋

原序

綺石先生醫道高玄,虛勞一門,尤為獨闡之宗。嘗曰:人之稟賦不同,而受病亦異。顧私己者,心肝病少;顧大體者,心肝病多。不及情者,脾肺病少;善鍾情者,脾肺病多。任浮沉者,肝腎病少;矜志節者,肝腎病多。病起於七情,而五臟因之受損。先生憫世人之病虛勞者,委命於庸醫,而輕者重,重者危,深可痛傷。特校昔賢之書幾千百家,如四時各司一氣之偏,未逢元會。乃伏讀《素》、《靈》而啟悟門,得其要領,參訂補註,集成一書。辨症因,詳施治,審脈法,正藥訛,精純邃密,後岐黃而啟發者也。其功豈淺鮮哉!奈書成身歿,易簀之時,猶諄諄以斯世之責,至囑於兩世兄及諸門下士,而不肖亦與聞遺命焉。今先生雖逝,而道在人間。長君伯儒,能讀其書;次君東庵,能繼其志;猶子濟明及門下武林君賓沈子,能廣其傳。然則先生固未嘗逝也。先生不忍後世病此者,夭折而莫救,故臨終以山中宰相事業,專付仲君。會世變,遂棄棘闈而潛心於箕裘之紹。是書之成,實其發明者居多,所恨身丁喪亂,受梓無人,大懼淹沒先生之德。是望後之仁人君子,體先生之心,登此書於梨棗而廣傳之,則吾儕幸甚。天下後世,讀其書飲其澤者幸甚。

受業趙何宗田氏謹識

卷上

治虛脈法總括

脈來緩者,為虛,軟、微、弱皆虛也。弦為中虛;細而微者,氣血皆虛;小者,氣血皆少。又脈芤血氣脫,沉、小、遲者,脫氣。(以上皆勞倦之脈,虛怯勞熱之症也。)又微而數者,為虛熱;微而緩滑者,為虛痰。

治虛脈法分類

一、心腎不交,兩寸弦數,兩尺澀。《紀傳》曰:左寸脈遲,心虛;右寸微滑,精氣泄。

二、夢泄遺精,尺寸脈遲而澀。心腎不交,夢淫精泄,真元耗散,不壽之徵。又曰:寸數脾弦,兩尺細數,精離位。青年左尺微澀,色欲傷。《正傳》曰:諸芤動微緊,男子失精,女鬼交。心脈短小,夢遺精。尺數,相火熾而遺。

三、漏精,右尺弱如發細,天精搖搖,寒精自出,馬口有黏膩之累,房事不久,絕孕。

四、腎痹,寸虛弱而澀,尺沉細而數。

五、夜熱,微弦虛數,或沉或澀,軟弱而細。

六、骨蒸,數大,或滑、急、促、細而數。

七、乾咳嗽,左寸澀數,右大急數。

八、虛痰嗽,軟細弱,氣口微細而數,或滑大而虛。

九、血虛痰火,左寸澀而弦數,右寸虛大而滑,或數而澀,尺中虛澀。又曰:細而緊數,細則血虛,數必咳嗽,緊則為寒。寒因血虛而客於肺經,反而作熱,故脈數而咳嗽也。

十、咳嗽痰中帶血珠,右寸滑而數,或濡而弱,即煎厥之症。

十一、咳嗽帶血,寸數而大,或滑而緊急,關、寸弦而澀,即煎厥。

十二、勞嗽吐血、咳血、嘔血、咯血,即薄厥。脈得諸澀、濡,為亡血,芤為失血,澀為血少。際氏曰:心脈澀,肺脈虛,或芤,或遲,為亡血、失精。嘔者,兼胃火。《脈經》云:吐血、唾血,脈遲小弱者生;實大者死。唾血,堅強者死;濡滑者生。

十三、傳屍勞,《脈經》云:男子平人脈滑大為勞極,虛澀亦為勞。

十四、氣口脈弦而數者,脈痿也。(《脈訣》氣口數而虛澀,肺痿之形。疑即肺痿之誤。)

十五、六脈軟弱,陽虛極也。

治虛有三本

治虛有三本,肺、脾、腎是也。肺為五臟之天,脾為百骸之母,腎為性命之根,治肺、治脾、治腎,治虛之道畢矣。夫東垣發脾胃一論,便為四大家之首;丹溪明滋陰一著,便為治勞症之宗;立齋究明補火,謂太陽一照,陰火自弭。斯三先生者。皆振古之高人,能回一時之習尚,闢岐黃之心傳者。然皆主於一偏,而不獲全體之用。是以脾胃之論,出於東垣則無弊,若執東垣以治者,未免以燥劑補土,有拂於清肅之肺金。滋陰之說,出於丹溪已有弊,若執丹溪以治者,全以苦寒降火,有礙於中州之土化。至於「陽常有餘,陰常不足」,此實一偏之見,難為古人諱者,而後人沿習成風,偏重莫挽,凡遇虛火虛熱,陰劇陽亢之病,輒以黃柏補腎、知母清金,未能生腎家真水,而反以熄腎家真火。夫腎者,坎象,一陽陷於二陰之間。二陰者,真水也。一陽者,真火也。腎中真水,次第而上生肝木,肝木又上生心火。腎中真火,次第而上生脾土,脾土又上生肺金。故生人之本,從下而起,如羲皇之畫卦然。蓋腎之為臟,合水火二氣,以為五臟六腑之根。真水不可滅,真火獨可熄乎?然救此者,又執立齋補火之說,用左歸、右歸丸,不離蓯蓉、鹿茸、桂、附等類,而不顧其人之有鬱火無鬱火,有鬱熱無鬱熱,更不慮其曾經傷肺不傷肺。夫虛火可補,理則誠然。如補中益氣湯,用參、耆、朮、草之甘溫以除大熱。然苟非清陽下陷,猶不敢輕加升、柴、歸、姜辛熱之品,乃反施之鬱火鬱熱之症,奚啻抱薪救火乎!余唯執兩端以用中,合三部以平調。一曰清金保肺,無犯中州之土。此用丹溪而不泥於丹溪也。一曰培土調中,不損至高之氣。此用東垣而不泥於東垣也。一曰金行清化,不覺水自流長。乃合金水於一致也。三臟既治,何慮水火乘時,乃統五臟以同歸也。但主脾、主腎,先賢頗有發明,而清金保肺一著,尚未有透達其精微者,故余於論肺也獨詳。此治勞之三本,宜先切究也。

治虛二統

治虛二統,統之於肺、脾而已。人之病,或為陽虛,或為陰虛。陽虛之久者,陰亦虛,終是陽虛為本;陰虛之久者,陽亦虛,終是陰虛為本。凡陽虛為本者,其治之有統,統於脾也;陰虛為本者,其治之有統,統於肺也。此二統者,與前人之治法異。前人治陽虛者,統之以命火,八味丸、十全湯之類,不離桂、附者是;前人治陰虛者,統之以腎水,六味丸、百補丸之類,不離知、柏者是。余何為而獨主金、土哉?蓋陰陽者,天地之二氣。二氣交感,乾得坤之中畫而為離,離為火;坤得乾之中畫而為坎,坎為水。水火者,陰陽二氣之所從生,故乾坤可以兼坎離之功,而坎離不能盡乾坤之量。是以專補腎水者,不如補肺以滋其源,肺為五臟之天,孰有大於天者哉?專補命火者,不如補脾以建其中,脾為百骸之母,孰有大於地者哉?

陽虛三奪統於脾

就陽虛成勞之統於脾者言之,約有三種:曰奪精,曰奪氣,曰奪火。氣為陽,火者,陽氣之屬。精者,水火之兼。色欲過度,一時奪精,漸至精竭。精者,火之原,氣之所主。精奪,則火與氣相次俱竭。此奪精之兼火與氣也。勞役辛勤太過,漸耗真氣。氣者,火之屬,精之用。氣奪,則火與精連類而相失。此奪氣之兼火與精也。其奪火者,多從奪精而來,然亦有多服寒藥,以致命火衰弱,陽痿不起者。此三種之治,奪精、奪火主於腎,奪氣主於脾。余何為而悉統於脾哉?蓋陽虛之症,雖有奪精、奪火、奪氣之不一,而以中氣不守為最險。故陽虛之治,雖有填精、益氣、補火之各別,而以急救中氣為最先。有形之精血,不能速生;無形之真氣,所宜急固。此益氣之所以切於填精也。回衰甚之火者,有相激之危;續清純之氣者,有沖和之美。此益氣之所以妙於益火也。夫氣之重於精與火也如此,而脾氣又為諸火之原,安得不以脾為統哉?余嘗見陽虛者,汗出無度;或盛夏裹綿;或腰痠足軟而成痿症;或腎虛生寒,木實生風,脾弱滯濕,腰背難於俯仰,胻股不可屈伸,而成痹症;或面色皎白,語音輕微。種種不一,然皆以胃口不進飲食,及脾氣不化為最危。若脾胃稍調,形肉不脫,則神氣精血可以次第而相生,又何有亡陽之虞哉?此陽虛之治,所當悉統於脾也。

陰虛之症統於肺

就陰虛成勞之統於肺者言之,約有數種,曰勞嗽,曰吐血,曰骨蒸,極則成屍疰。其症有兼有不兼。有從骨蒸而漸至勞嗽者;有從勞嗽而漸至吐血者;有竟以骨蒸枯竭而死,不待成勞嗽者;有竟從勞嗽起,而兼吐血者;有竟從吐血起,而兼勞嗽者;有久而成屍疰者;有始終只一症,而或痊或斃者。凡此種種,悉宰於肺治。所以然者,陰虛勞症,雖有五勞、七傷之異名,而要之以肺為極則。故未見骨蒸、勞嗽、吐血者,預宜清金保肺;已見骨蒸、勞嗽、吐血者,急宜清金保肺;曾經骨蒸、勞嗽、吐血而愈者,終身不可忘護肺。此陰虛之治,所當悉統於肺也。

虛症有六因

虛症有六因:有先天之因,有後天之因,有痘疹及病後之因,有外感之因,有境遇之因,有醫藥之因。

因先天者,指受氣之初,父母或年已衰老,或乘勞入房,或病後入房,或妊娠失調,或色欲過度。此皆精血不旺,致令所生之子夭弱,故有生來而或腎、或肝心、或脾肺,其根底處先有虧,則至二十左右,易成勞怯。然其機兆,必有先現,或幼多驚風,骨軟行遲;稍長讀書不能出聲,或作字動輒手振,或喉中痰多,或胸中氣滯,或頭搖目瞬。此皆先天不足之徵。宜調護於未病之先,或預服補藥,或節養心力,未可以其無寒無熱,能飲能食,並可應接世務,而恃為無懼也。即其病初起,無過精神倦怠,短氣少力,五心煩熱而已,豈知危困即在眉前也。

因後天者,不外酒色、勞倦、七情、飲食所傷。或色欲傷腎,而腎不強固;或勞神傷心,而心神耗憊;或鬱怒傷肝,而肝弱不復調和;或憂愁傷肺,而肺弱不復肅清;或思慮傷脾,而脾弱不復健運。先傷其氣者,氣傷必及於精;先傷其精者,精傷必及於氣。或發於十五、六歲,或二十左右,或三十上下,病發雖不一,而理則同歸耳。

因痘疹及病後者,痘乃先天陽毒,疹乃先天陰毒。故痘宜益氣補中,則陽毒之發也淨,而終身少脾病;疹宜清散養榮,則陰毒之發也徹,而終身少肺病。苟致失宜,多貽後患。故凡後此脾泄胃弱,腹痛氣短,神瘁精虧,色白足痿,不耐勞動,不禁風寒,種種氣弱陽衰之症,皆由痘失於補也;凡肺風哮喘,音啞聲嘶,易至傷風咳嗽等類,種種陰虧血枯之症,皆由疹失於清也。至於病後元氣尚虧,更或不自重命,以勞動傷其氣,以縱欲竭其精,頃間五臟齊損,恆致不救,尤宜慎之。

因外感者,俗語云:傷風不醒結成癆。若元氣有餘者,自能逼邪使出;或腎精素厚,水能救母;或素無鬱火鬱熱,則肺金不得猝傷。若此者,不過為傷風咳嗽,年老者,則為痰火而已,不至於成癆也。若其人或酒色無度,或心血過傷,或肝火易動,陰血素虧,肺有伏火,一傷於風火,因風動則癆嗽之症作矣。蓋肺主皮毛,風邪一感於皮毛,肺氣便逆而作嗽。似乎傷風咳嗽,殊不經意,豈知咳久不已,提起伏火,上乘於金,則水精不布,腎源以絕,且久嗽失氣,不能下接沈涵,水子不能救金母,則勞嗽成矣。

因境遇者,蓋七情不損,則五勞不成,惟真正解脫,方能達觀無損,外此鮮有不受病者。從來孤臣泣血,孽子墜心,遠客有異鄉之悲,閨婦有徵人之怨,或富貴而驕佚滋甚,或貧賤而窘迫難堪。此皆能亂人情志,傷人氣血。醫者未詳五臟,先審七情,未究五勞,先調五志,大宜罕譬曲喻,解縛開膠。蕩佚者,惕之以生死;偏僻者,正之以道義;執著者,引之以灑脫;貧困者,濟之以錢財。是則仁人君子之所為也。

因醫藥者,本非癆症,反以藥誤而成。或病非因感冒而重用發散,或稍有停滯而妄用削伐,或並無裡熱而概用苦寒,或弱體侵邪,未經宣發,因其倦怠,驟患其虛,而漫用固表滋里,遂致邪熱膠固,永不得解。凡此能使假者成真,輕者變重,所宜深辨也。

心腎論

夫心主血而藏神者也,腎主志而藏精者也。以先天生成之體論,則精生氣,氣生神;以後天運用之主宰論,則神役氣,氣役精。精、氣、神,養生家謂之三寶。治之原不相離,故於滑精、夢泄種種精病者,必本於神治;於怔忡、驚悸種種神病者,必本於氣治。蓋安神必益其氣,益氣必補其精。

心腎不交論

虛勞初起,多由於心腎不交,或一念之煩,其火翕然上逆,天精搖搖,精離深邃。淺者夢而遺,深者不夢而遺,深之極者漏而不止。其或症成骨痿,難於步履者,畢竟是少火衰微,則成陽虛一路,不為陰虛之症也。其單見心腎不交,滑精夢泄,夜熱內熱等候者,此為勞嗽之因,而未成其症也。其心腎不交,心火炎而乘金,天突急而作癢,咯不出,咽不下,喉中如有破絮黏塞之狀,此勞嗽已成之症也。

心腎不交與勞嗽總論

在心腎不交之初,或夢泄滑精,體倦骨痿,健忘怔忡;或心脾少血,肝膽動焰,上冒下厥。種種諸症,但未至傷肺絡,成蒸熱者,可用養心丸,或歸脾丸主之。其養心丸內以石蓮、肉桂,交心腎於頃刻;歸脾丸內以龍眼、木香,甘溫辛熱之品,直達心脾,主補中而生血,引經文主明下安之義,以補火為治。故凡火未至於乘金,補火亦是生土之妙用,而何慮乎溫熱之不可從治也哉?若夫陰劇陽亢,木火乘時,心火肆炎上之令,相火舉燎原之焰,肺失降下之權,腎鮮長流之用,以致肺有伏逆之火,膈有膠固之痰,皆畏非時之感,胸多壅塞之邪,氣高而喘,咳嗽頻仍,天突火燃,喉中作癢,咯咽不能,嗽久失氣,氣不納于丹田,真水無以制火,於是濕挾熱而痰滯中焦,火載血而厥逆清窌,伏火射其肺系,則能坐而不能臥,膈痰滯乎胃絡,則能左而不能右。斯時急宜清金保肺,以宣清肅之令;平肝緩火,以安君相之位;培土調中,以奠生金之母;滋陰補腎,以遏陽光之焰。一以中和為治,補其虛、載其陷、鎮其浮、定其亂、解其爭、制其過、潤其燥、疏其淹滯、收其耗散,庶有濟也。若執補火之說,用辛熱之品,與彼寒涼傷中者,異病而同治,豈不殆哉!

五交論

勞嗽吐血之症,其難於脾肺之交,不必遍論五臟,但取其要處言之。夫虛症總由相火上炎,傷其肺金,而相火寄於肝腎,故余於清金之外,再加白芍酸斂以收之,丹皮辛潤以抑之,二物能制木之過,又能滋木之枯,此治金木之交也。至於木得火勢而上乘於金,金失降下之令,已不能浚水之源,木強土受其克,水寡於畏,亦乘風木之勢而上乘,淆混於胸膈而為痰涎,壅塞膠固稠膩不可開,以礙清肅之化。此因木土不交,水又乘之而肆虐。粗工每以陳、半、香、樸治痰之標,殊不知此乃水乘木火而上泛為痰,比之雜症二陳所主之痰,天淵不同。余但於清金劑中,加牛膝、車前、澤瀉,以導水下行,土自安位,金水平調,天地清肅矣。此調木土之交,及水土之變也。

吐血論

有不從勞嗽,而吐血先之者,心火、肝木之為病主也。然又有煎厥、薄厥之分。煎厥者,從陰虛火動,煎灼既久,血絡漸傷,旋至吐血,其勢較緩。薄厥者,薄乃雷風相薄之薄,心熱為火,火熱為風,風火相薄,厥逆上衝,血遂菀亂湧出,其勢較急。煎厥單動於心火,不得風助,故無勢而緩。薄厥兼動於肝火,火得風助,故有勢而急。大抵性急多盛怒者,往往成薄厥。且是症也,又當防其瘀血滲入肺系,鬱而不散,以至積陽為熱,積陰為疰,喘嗽交加,病日以深而成勞嗽也。大凡治吐血,宜以清金保肺為主,金令既肅,肝木得其平,而火自不敢肆。至於骨蒸之久,煎灼真陰,火炎傷肺,亦宜急化其源,庶乎水得所養,而火漸熄,不至為勞嗽之漸也。

紅症初起治法

吐紅薄厥之症,初治用犀角地黃湯不效者,以犀、地雖有涼血止血之功,而其力尚緩故也。凡吐血正湧之時,法宜重在止血,宜以炒蒲黃、炒側柏葉、棕灰三味為主,佐以紫菀、犀角、地黃、白芍之類;若血勢過盛不止者,再用清金散、碧玉丹,一墜其火即降;更不止,再加童便。甚至血勢湧溢,並湯藥無隙可進者,須以熱酒濯其兩足,自能引火下行,而血漸止,然後投以上藥可也。

勞嗽症論

余於勞嗽症,嘗列四候以為準。夫四候者,肺有伏逆之火,膈有膠固之痰,皆畏非時之感,胸多壅塞之氣。然此四候,以肺火伏逆為主,餘三候則相因而至。蓋肺為五臟之天,司治節之令,秉肅清之化,外輸精於皮毛,內通調乎四瀆。故飲食水穀之精微,由脾氣蒸發以後,悉從肺為主,上榮七竅,下封骨髓,中和血脈,油然沛然,施於周身,而何痰涎之可成哉?惟肺為火薄,則治節無權,而精微不布於上下,留連膈膜之間,滯而為痰,痰老則膠固而不可解,氣無以宣之也。又肺主皮毛,外行衛氣,氣薄而無以衛外,則六氣所感,怯弱難御,動輒受損,則本病而復標邪乘之。或本火標風,則風助火勢,而清火易滯其氣,驅風必燥其營;本火標寒,則寒火結聚,而散寒則火煽,降火必寒收;本火標暑,則暑火同氣;本火標濕,則濕火交煎。虛勞一遇此等標邪觸發,或兼傷寒,或兼瘧痢,必至輕者重而重者危。故於時已至而氣未至,時未至而氣先至,或至而太過、至而不及等,皆屬虛風賊邪,所宜急防之也。胸者,心肺交加之部,火炎攻肺,而氣不得以下輸,則氣多壅塞,尤不當以寬胸理氣之劑開之。總之,肺氣一傷,百病蜂起,風則喘,痰則嗽,火則咳,血則咯,以清虛之臟,纖芥不容,難護易傷故也。故於心腎不交之初,火雖乘金,水能救母,金未大傷者,預當防維清肅之令,以杜其漸,而況勞嗽已成,可不以保肺為治哉!

勞嗽初起治法

勞嗽初起之時,多兼表邪而發。蓋肺部既虧,風邪乘虛而入,風寒入肺,化為火邪,邪火與內火交灼,則肺金愈傷,而咳嗽因之不止。庸醫但知勞嗽為內臟本病,而驟以耆、術益其氣,歸、地補其血,甚以白芍、五味、棗仁斂其邪,則邪氣深滯腠理,膠固而難拔矣。余凡遇此症,先以柴胡、前胡清理表邪,及桔梗、貝母、兜鈴之類,清潤而不泥滯者,以清理肺金,或六七劑後,方用清涼滋陰之品,以要其終。但柴胡可多用幾劑,前胡止可用一二劑,若表邪一清,柴胡亦須急去也。

乾咳嗽論

乾咳者,有聲無痰,病因精血不足,水不濟火,火氣炎上,真陰燔灼,肺臟𪸓澀而咳也。丹溪云:此係火邪郁於肺中而不能發,水火不交所致,宜補陰降火。症從色欲來者,瓊玉膏最捷。午後咳,陰虛也;黃昏咳,火氣上感於肺也。

咳嗽痰中帶血珠血絲

此症大約皆從鬱火傷肺,肺金受邪,不能生水,水火不相濟,則陰火亢陽,而為痰血凝結,火載上逆,乃煎厥之漸也。多因志節拘滯,預事而憂,或鬱怒傷肝,或憂憤傷心,不能發泄而成。若不早治,肺金受傷之至,火盛血逆,成塊成片,夾痰而出,有時無痰而出,輕則見於清晨,甚則時時頻見,或拂鬱憤怒,則隨觸隨見,即煎厥也。不急治,則為薄厥,而病篤矣。

論勞嗽吐血能治不能治大旨

血症生死之辨,以大肉不消者,其病輕;大肉漸消者,其病重;若大肉脫盡者,萬無生理。倘虛熱已退,紅症已止,痰嗽皆除,而大肉未消,或既消而脾胃猶強,藥食滋補,大肉漸漸長起,則猶可治;設使仍前不長者,斷然不可治,即使飲食自健,亦不過遷延時日而已。每見患怯之人,起居如常,正當進膳之時,執匕箸而去者,即此症也。凡患此症者,如心性開爽,善自調養,又當境遇順適,則為可治;若心性系滯,或善怒多郁,處逆境而冤抑難堪,處順境而酒色眷戀,又不恪信醫藥,死何疑焉?

虛勞內熱骨蒸論

虛勞發熱,皆因內傷七情而成。人之飲食起居,一失其節,皆能成傷,不止房勞一端為內傷也。凡傷久則榮衛不和而發熱,熱變蒸,蒸類不一。凡骨脈皮肉五臟六腑皆能作蒸,其源多因醉飽後入房,及憂思勞役,或病飲食失調,暨大喜、大怒、大痛、大淚,嚴寒酷暑房勞,不能調攝,邪氣入內而成注。注之為言住也,外邪深入,連滯停住而不能去也。注不治則內變蒸,蒸失治則咳嗽、吐痰、咳血,而病危矣。故夜熱、內熱、虛熱,為虛勞之初病,骨蒸、內熱、潮熱,則虛勞之本病也。宜及時調治,毋使滋蔓。治法以清金、養榮、疏邪、潤燥為主,則熱自退矣。

虛火伏火論

諸火可補火,諸熱不可補火。又他臟有虛火可補火,肺臟有伏火不可補火。斯言實發前人未發之旨。何謂諸火可補火?火者,虛火也,謂動於氣而未著於形。其見於症,易升易降,倏有倏無。其發也,盡有燎原之勢,或面紅頰赤,或眩暈厥冒,種種不同,而皆可以溫潤補腎之劑,以收其浮越,而引歸於性根命蒂之中,補之可也。何謂諸熱不可補火?熱者,實熱也。謂其先動於氣,久而漸著於形,如燒熱之物相似。其見於症,有定時,有定處,無升降,無變遷。其夜間准熱日間不熱者,為夜熱;其裡面恆熱而皮膚未熱者,為內熱;其熱如在骨髓間蒸出而徹於皮膚者,為骨蒸勞熱。此種種蒸熱,有清法,無溫理,補之不可也。何謂他臟有虛火可補火,肺臟有伏火不可補火?蓋肺與四臟有別,如肝腎龍雷之火可補而伏,脾胃寒格之火可補而越,心家虛動之火可補而定,惟肺之一臟屬金,金畏火克,火喜鑠金,故清肅之臟最畏火。此言其臟質也。肺居膈上,其氣清,其位高,火若上衝則治節失令,而痰滯氣塞,喘嗽交加,故至高之部極畏火。此以部位言之也。然或偶然浮越之火,猶不犯此禁,獨至伏逆之火,出於陰虛陽亢,火乘金位,謂之賊邪。以其火在肺葉之下,故名伏;以其火只星星,便能使金令捍格,故名逆。凡若此者,症必膠痰固膈,吸短呼長,脈必細而數。細為血虛,數為火勝。此在少年為勞嗽之根,四十以外,為血虛痰火之兆。宜用清法,無用溫理,其斷不可補者也。

遺精夢泄論

精雖藏於腎,而實主於心。心之所藏者神,神安則氣定,氣為水母,氣定則水澄,而精自藏於命門。其或思慮過度,則火水不交,快情恣欲,則精元失守。所以心動者神馳,神馳則氣走,精逐而流也。且心主血,心血空虛,則邪火上壅,而淆其靈舍,於是神昏志蕩,天精搖搖,淫夢交作,而精以泄。其甚者,不待夢而時泄。此時以降火之法治之,而火不可降,即以龍骨、牡蠣澀精之品施之,亦屬隨止隨發。殊不知神不歸舍,斯精不歸元,故腎病當治其心,宜以養氣安神為主,以潤燥滋血之品為先,君火既安,相火自能從令,神清氣爽,而精安有不固者哉?

人身之精,融化於周身,如樹中膠汁,本無形質,至因情動搖,遂各成形質而出。其所出者,已為精之死物矣。是不獨精出於腎然也,他如貪心動則津出,哀心動則淚出,愧心動則汗出,皆為精所施化,多出皆能傷精,但與遺精者相較,則感有淺深,質有厚薄,傷有輕重耳。

腎痹論

此即遺精痿症也。其初起於酒色不節,精血日竭,水火俱衰,肝風、脾濕、腎虛生寒,三氣合聚而為腎痹。宗筋不能束骨節利機關,足難步履,腰背難以俯仰,坐臥難支。總因傾盡真元,而筋骨日瘁也。法宜清氣安神,以養心脾之血;潤燥滋血,以歸肝腎之陰。

白濁白淫論

白濁、白淫,從新久定名。初出莖中痛而濃濁如膏,謂之白濁。久之不已,精微弱而薄,痛亦漸減,至後聞淫聲、見女色,而精下流,清稀而不痛,則謂之白淫也。白濁全屬火,至白淫,則火衰而寒勝矣。此因腎家元氣降而不升,故黏絲帶膩,馬口含糊而不已。治法宜回陽氣而使上升,固其精元而不使下陷,則病自止矣。外此有症非屬虛,而濕熱下注者,宜從丹溪治法。又有所求不遂,志意鬱結而精泄,及氣虛人失精氣而遺者,皆非虛病也。

女人虛勞

女人虛勞,有得之鬱抑傷陰者,有得之蓐勞者,有得之崩帶者。其鬱抑傷陰,雖以調肝為急,終是金能剋木。蓐勞、崩帶,雖以補腎為急,終是金能生水。此陰虛成勞,總不離乎清金以為治也。蓐勞非即是勞嗽,蓐勞重,然後傷肺而勞嗽以成。治當以歸脾、養榮,兼清金主之。別有氣極一種,短氣不能言者,卻不在陽虛例,乃肺病也。此症雖陳皮,亦在所忌。

屍疰傳屍勞等症

夫勞極之候,血虛血少,艱於流布,甚至血不脫於外,而但蓄於內,蓄之日久,周身血走之隧道悉痹不流,而營分日虛,於是氣之所過,徒蒸瘀血為熱,熱久則蒸其所瘀之血,化而為蟲,遂成屍疰瘵症。其或因濕火蒸化,或因死痰滲入清窌而成,皆是類也。自此竭人之神氣,養蟲之神氣,人死則蟲亦死,其遊魂之不死者,傳親近之一脈,附入血隧,似有如無,其後蟲日榮長,人日凋瘁,而命隨以斃。故傳屍勞又與屍疰症不同,屍疰因虛損而成,若傳屍則在素無虛損之人,一傳染,即現出勞怯候,或發熱、骨蒸,或咳嗽、吐血、唇紅、面青等症者是。所傳亦分五臟,在脾腸澼,在心吐血,在肝與肺則咳嗽也。治屍疰以清金養榮為本,其殺蟲斷祟,當以獺肝、獺爪、熊指、啄木等丹治之。至犯傳屍者,一見其外症唇紅、面青、骨蒸、內熱,飲食健啖,而人漸瘦不已者,必有蟲也,治以獺爪百部丸主之。

虛勞當治其未成

患虛勞者,若待其已成而後治之,病雖愈,亦是不經風浪,不堪辛苦的人,在富貴者猶有生理,貧者終難保也。是當於未成之先,審其現何機兆,中何病根,爾時即以要言一二語指示之,令其善為調攝,隨用湯液十數劑,或用丸劑膠劑二三斤,以斷其根,豈非先事之善策哉。

知節

節為節省之義。虛勞之人,其性情多有偏重之處,每不能撙節其精神,故須各就性情所失以為治。其在蕩而不收者,宜節嗜欲以養精;在滯而不化者,宜節煩惱以養神;在激而不平者,宜節忿怒以養肝;在躁而不靜者,宜節辛勤以養力;在瑣屑而不坦夷者,宜節思慮以養心;在慈悲而不解脫者,宜節悲哀以養肺。此六種,皆五志七情之病,非藥石所能療,亦非眷屬所可解,必病者生死切心,自訟自克,自悟自解,然後醫者得以盡其長,眷屬得以盡其力也。

知防

虛人再經不得一番傷寒,或一番痢疾,或半年幾月瘧疾,輕傷風感冒,亦不宜輒受。所以一年之內,春防風,又防寒;夏防暑熱,又防因暑取涼,而致感寒;長夏防濕,秋防燥,冬防寒,又防風。此八者,病者與調理病人者,皆所當知,即醫師亦須深明五運六氣之理,每當時序推遷,氣候偏重,即宜預為調攝挽救,以補陰陽造化之偏,而制其太過,扶其不足。經云:毋翼其勝,毋贊其復,閒其未然,謹其將然,修其已然。即此之謂也。

二護

寒從足起,風從肩俞、眉際而入。病者常護此二處,則風寒之乘於不意者少矣。其間有最緊要者,每當時氣不佳之際,若肩背經絡之間,覺有些少淅瀝惡寒,肢節痠軟拘束,周身振顫,立身不定光景,即刻斷食一周;其稍重者,略散以煎劑,自脫然而愈。若時氣初染,不自覺察,再加以飲食鬥湊,經邪傳里,輕者蒸灼幾日,重者恆致大害。

三候

前者四季之防六氣,本而防標之說也。若夫二十四候之間,有最與本症為仇者。其候有三:一為春初木盛火升;一為仲夏濕熱令行;一為夏秋之交,伏火鑠金。此三候中,如有一候未曾透過,雖嗽平吐止,火降痰寧,病者怡然,以為無事矣。而不知氣候之相剋,有在於尋常調燮之外者,一交三候,遂與本症大逆,平者必復,復者必深,深者不救。是惟時時防外邪、節嗜欲、調七情、勤醫藥,思患而預防之,方得涉險如夷耳!

二守

二守者,一服藥,二攝養。二者所宜守之久而勿失也。蓋勞有淺深,治有定候。如初發病,尚輕淺,亦有不藥而但以靜養安樂而自愈;稍重者,治須百日,或一年,煎百濟丸二料膏一服,便可斷除病根。至於再發,則真陰大損,便須三年為期。此三年間,起於色者節欲,起於氣者慎怒,起於文藝者拋書,起於勞倦者安逸,起於憂思者遣懷,起於悲哀者達觀,如是方得除根。至於三發,則不可救矣。且初發,只須生地、元參、百合、桔梗之類,便可收功;至於再發,非人參不治。是在病者之盡其力而守其限,識所患之淺深近久,量根本之輕重厚薄,而調治之;勿躁急取效,勿惜費恣情,勿始勤終怠,則得之矣。

三禁

治勞三禁,一禁燥烈,二禁伐氣,三禁苦寒是也。蓋虛勞之痰,由火逆而水泛,非二陳、平胃、縮砂等所開之痰。虛勞之火,因陰虛而火動,非知、柏、芩、連、梔子等所清之火。虛勞之氣,由肺薄而氣窒,非青、枳、香、蔻、蘇子等所豁之氣。乃至飲食所禁,亦同藥餌。有因胃弱而用椒、胡、茴、桂之類者,其害等於二陳;有因煩渴而啖生冷鮮果之物者,其害同於知、柏;有因氣滯而好辛辣快利之品者,其害甚於青、枳。此三禁不可不知也。

四難

一家中如父母慈,兄弟友,夫婦摯而有別,僮僕勤而不欺。此四者在人而不在己,在本家而不在醫師,故曰難也。夫治勞之淺者,百日收功;稍深者,期年為限;更深者,積三歲以為期。其日逾久,則恩勤易怠,其效難期,則厭棄滋生,苟非金石之堅,難免嘖室之怨,一著失手,滿盤脫空,雖非醫師之過,而為醫者,亦不可不知也。

勞傷非弱症

有平時心腎不虧,並無弱症,偶有房勞,猝然嘔血者,其血從胃中來,不得以怯症論治。宜以分理安胃為主,不必用黃芩、花粉、元參等藥之涼,亦不必用黃耆、白朮、山藥之補,只須柴胡、貝母、桔梗、澤瀉、丹皮、白芍、麥冬之類治之。更有勞傷筋力而得者,只宜調其胃氣而自愈。

嘔吐見血非弱症

往往有人患嘔血甚多,醫者遂認為弱症,誤也。此先傷於怒,怒氣傷肝,肝臟原有血積於中,後傷於寒,寒入胃,故嘔吐,嘔吐傷氣,氣帶血而暴厥耳。是不可與怯症之血同論。當於治嘔藥中,加楂肉先行其瘀,止其吐;後再徐調其他症,自可萬全也。

傷寒見血非弱症

有勞倦傷血,瘀積胃絡,兼受風寒,寒邪迫血,火不能降,以致吐血、衄血,不可以弱症施治。若誤投涼劑,則寒愈結而血難止,只宜散其風寒,少加調血歸經之品,使邪外泄而火下降,則血自止矣。或問何以辨之?曰:頭痛、惡寒、戰慄、手足逆冷,而其人素無虛症,如虛火上炎,不足之候,身體不瘦,突然而起者是也。

腸風便血不同怯症

每見先天不足之人,得腸紅便血之症,不肯自認為勞怯,且以為輕病而不治,久久至氣血盡而不治者甚多。不知虛弱之人,飢飽勞役,風、寒、暑、濕乘虛而入,兼之酒色太過,濕滯中州,元氣下陷,客風邪火,流入腸胃,氣滯血凝,腐敗潰亂,而成土崩河決之勢。若不速治,將成大患。治法如何?曰:不過散其風,燥其濕,寬其腸,行其氣,活其瘀,止其血,升其陷而已。散風用炒黑防風、荊芥為主。此二味,生用則能散風於上部,炒用則散風於二腸,荊芥尤為要藥。寬腸行氣以炒枳殼為主。止血以炒黑蒲黃、醋炒地榆為主。行瘀以紫菀為主,兼有調血歸經之妙。升陷以升麻、柴胡為主。燥濕以白朮、澤瀉、茯苓為主。風散、濕除、氣行、瘀消,元陽生髮則病自愈。能節勞戒氣,貶酒卻色,善自調攝,且知起居服食禁忌,自不復發。更兼以調和氣血、補助先天之劑投之,與虛勞血症收功之法同治,終身可以無患。

陽虛陰症辨

有男子脾腎氣虛,腰膝無力、目眩、耳鳴、形體憔悴、溏泄無度、飲食少進、步履艱難,似乎陰虛弱症而非也。何以辨之?曰:不咳嗽,不內熱、骨蒸,不潮熱、吐紅是也。然其脈必軟緩微弱,虛寒之極。治法當回陽返本、健脾益胃、交補心腎為主,則寒谷陽回,萬物發生。

軟懶症辨

有一種軟懶之症,四肢倦怠,面色淡黃;或膈中氣滿,不思飲食。其脈沉遲澀滯,軟弱無力。或表氣不清,惡寒發熱,當其寒,則脈愈加沉澀;當其熱,則脈微見細數。或傳里內熱,則脈氣沉洪或洪數。總之,定帶軟弱不清之象。此內傷兼外感,其邪只在肌表筋骨之間,未深入臟腑,其所感尚輕,故不成傷寒、瘧、痢等疾,而為此軟弱因循之症也。久久不治,成硬頭黃者居多。若脾虛濕勝者,則成黃腫;若肺氣不足者,流入清虛之腑,則壅為痰嗽;若血少者,遷延歲月,則成內熱,或五心煩熱,日晡潮熱,漸似骨蒸勞熱矣。此症大都得諸藜藿窮檐之輩,間有膏粱之人,因房勞不節,或竊玉偷香,恐懼憂驚,或埋首芸窗,用心過度,或當風取涼,好食生冷,致風寒傳染,鬱而不散,乃內傷兼外感而成。其外象酷似弱症,若察症不的,初起遽投以涼劑、補藥,則邪正混淆,不得清徹,以致寒邪閉遏,郁於經絡,而為內熱,遂成真病。人家子弟患此,類多諱疾忌醫,不便直告人,自認虛弱,見醫者投以清理散邪之品,反不肯服,所以難治,亦難辨也。然則何以辨之?曰:頭不痛,身不熱,不煩嗽,不唾血,但腿痠腳軟,蒸蒸內熱,胸中邪氣隔緊,食不易飢,與之食則食,不與亦不思,或今日思此物,明日即不喜,又思別物適口,如怯症之嘗食勞也。治法:當其未入里時,宜和解分消,托之使出,用八物湯加減,去黃芩,加前胡、山楂、陳皮之類。濕勝有痰者,重以二陳湯,稟氣厚者,加枳殼。用此數劑,邪自解散。若邪已入里,難從肌表散去,則宜重在分消,使邪從小便而出。表裡既清之後,以養氣、養血之品,培其本源。若起於憂驚思慮者,以交固心腎之藥要其終,則霍然矣。玉芝云:外感軟懶之症,切不可發汗,汗之則虛暈欲倒,以其兼內傷重也。治宜柴胡、防風、葛根、蘇梗、陳皮、山楂、枳殼、澤瀉等味主之。小便不利者,加車前。質弱者,去枳殼。數劑後加丹參,再後加當歸。若脾虛下泄者,稍加燥味。若血虛內熱者,少加丹皮、地骨皮。此症須以百日為期,若未及百日而不肯服藥者,變成黃症矣。

老年怯症難治說

諺有少無風癱,老無癆瘵之說。故中年以後人,往往有勞嗽、吐血、咳血症,不肯自認為怯症。曰:不過是血虛痰火而已。不知少年精血易生,老年氣血易虧,精力不長,病此更難得愈。然則施治有老少之別乎?曰:少年之病難治而易愈,老年之病易治而難愈。所以易治者,為其相火易衰,色心已淡,性氣已灰,怒氣少動故也。若二者不戒,死期更促耳。至於治法,則從同也。

卷下

虛勞本治方

歸養心脾湯(治夢遺滑精。)

人參 黃耆 白朮 芡實 北五味 甘草 熟地 棗仁 茯神 山藥 當歸身

參固氣,氣固則精有攝而不遺。生地滋陰,陰滋則火有制而不浮越。當歸養血。芡實固腎。茯神、棗仁安神寧志。耆、朮、藥、草補氣調中,氣旺神昌,則精固而病自愈。遺甚加萸肉、蓮鬚。思慮過度加蓮肉。不禁加石蓮、金櫻膏。足痿加牛膝、杜仲、龜板膠。

歸養心腎丸

生地 熟地 黃耆 白朮 山藥 芡實 茯神 棗仁 歸身 萸肉 五味 甘草

煉蜜丸,空心白湯送下三錢。

二地滋陰。當歸養血。茯神、棗仁補心。耆、朮、藥、草調氣補中。五味、芡實固精滋腎。氣虛加人參。久遺加杞子、金櫻。漏滑加蓮鬚、芡實。心火盛加石蓮。寒精自出加蓯蓉、鹿茸、沙苑、菟絲。泄瀉加澤瀉、蓮肉。腰膝軟弱,艱於步履,加牛膝、杜仲、龜鹿膠。

養心固本丸

元武膠(紅曲炒珠) 鹿角膠(紅曲炒珠) 萸肉 杞子 人參 黃耆 石蓮肉 白朮 甘草 棗仁 地黃 淮牛膝

內石蓮將肉桂一錢同煮一日,去肉桂,用煉蜜丸。收功固本藥也。

養心固腎丸(治漏精。)

生地 當歸 茯神 山藥 芡實 萸肉 陳皮 甘草 五味 石蓮肉

河水煎,空心服。

桑螵蛸散(治遺精漏不止。)

桑螵蛸一味,焙為末,酒漿調服一錢。三四服即止。

補元湯(治腎痹。)

生地 杞子 黃耆 白朮 杜仲 牛膝 山藥 茯苓 當歸 甘草

不拘時服。

清熱養榮湯(治虛勞內熱骨蒸。)

柴胡 丹皮 地骨皮 生地 當歸 白芍 元參 茯苓 麥冬肉 生甘草

燈芯三十寸,河水煎服。

加味固本膠

生地 熟地 桔梗 茯苓 天冬肉 元參 川貝 百合 阿膠 紫菀 麥冬肉 甘草

白蜜二斤,收膠。

集靈膠

天冬 麥冬 生地 熟地 元參 桔梗 甘草

白蜜五斤,收膠。

清金養榮丸

生地 麥冬肉 花粉 川貝 元參 白芍 茯苓 地骨皮 丹皮 甘草

內生地將薄荷湯煮爛,搗膠,同蜜為丸。

清金甘桔湯(治乾咳。)

桔梗 川貝 麥冬肉 花粉 生地 元參 白芍 丹皮 粉甘草 燈芯

河水煎。

清金百部湯(治虛勞久嗽。)

桔梗 元參 川貝 百部 生地 麥冬 丹皮 白芍 生甘草 地骨皮 燈芯

喘急,加白前、海粉、竹茹。如痰吐稠黏,脾肺火盛,加清金散、竹茹、花粉。

清金加減百合固金湯

百合 桔梗 川貝 桑皮 杏仁 花粉 麥冬 茯苓 陳皮 生甘草

大聖藥

春加佛耳草,即面兼頭,立夏日採取為餅。夏加苧麻根。秋加金沸草。冬加款冬花。發熱加柴胡、前胡。咽痛,元參、射干。素有血症,生地、丹皮。

固金養榮湯

桔梗 桑皮 川貝 茯苓 百合 杏仁 陳皮 甘草

生地四兩,荷葉湯煮爛搗膏為蜜丸。此方與百合固金湯,為治血虛痰火主藥。

清金甘桔湯(治咳嗽痰中帶血絲血珠。)

桔梗 生地 白芍 丹皮 麥冬 元參 川貝 茯苓 阿膠 甘草

此方加紫菀、犀角,名膠菀清金湯,治咳嗽痰中夾血。為丸,治咳嗽痰中夾血珠、血絲、血片。去生地、桔梗,加地骨皮、百部,名膠菀犀角湯,治勞嗽吐血。

加味犀角地黃湯

犀角 生地 赤芍 丹皮 蒲黃

燈芯三十寸,荷葉一大張,煎湯代水。

瓊玉膠

生地 茯苓 人參

各等分,蜜收。

固本腎氣丸(治陽虛。)

人參 黃耆 白朮 茯苓 當歸 生地 炙草 棗仁 煨姜 鹿角膠

還元丹(亦治陽虛。)

遠志 杜仲 牛膝 補骨脂 山藥 茯神 鎖陽 五味 杞子 山萸肉 熟地 菖蒲

煉蜜為丸,淡鹽湯下。

獺爪丸(治傳屍勞。)

獺爪(醋炙為末) 獺肝(陰乾) 敗龜板 銀柴胡 百部 沙參 生地 桔梗 地骨皮 丹皮 麥冬 甘草

共為末,每以五分或至七分,投入煎劑,或丸或膠加入,潛使服,勿令病者知覺。

百部清金湯(治傳屍勞)

百部 骨皮 人參 麥冬 桔梗 生地 丹皮 芍藥 茯苓 甘草

治虛藥訛一十八辨

人參 外感風邪,元氣未漓,審用。

人參大補元氣,沖和粹美,不偏不倚,故在陰補陰,在陽補陽,能溫能清,可升可降,三焦並治,五臟咸調,無所不可。故其治病也,除元氣充實,外感有餘,無事於補者,則補之反成壅塞,所謂實實也。若夫虛勞之病,或氣血、陰陽、水火、寒熱、上下諸證,與夫火、痰、燥、濕、滯、脹、吐、利、冒厥、煩渴,及胎前、產後、痘疹、久病、病後,一經虛字,則無不宜,而不可少。此人參之所以能回元氣於無何有之鄉,而其功莫大也。自東垣、丹溪,先後發明,並無異議。庸醫不察,執節齋之瞽說,以為人參補陽,沙參補陰,若補陽則助其火,甚至云虛勞人服參者,必至不救,以致舉世畏參如砒鴆,而不敢試,豈不誤載!

黃柏、知母 禁用。

《丹溪心法》有云:虛損吐血,不可驟用苦寒,恐致相激,只宜瓊玉膏主之。何事首尾矛盾?又載三補丸,以芩、連、柏三味主之,大補丸以黃柏一味主之,乃至滋陰百補丸,知、柏並用。後之學者宗之,凡遇虛勞咳嗽、吐血、虛火虛熱之疾,皆以知、柏二味,以為清火滋陰,殊不知虛勞之火,虛火也,相火也,陰火也。即丹溪云:虛火可補,人參、黃耆之屬。相火繫於肝腎之間,出入於甲膽,聽命於心君。君火明,則相火伏,若君火不明,則相火烈焰沖天,上感清虛之竅,耳聾、鼻干、舌痛、口苦、頭暈、身顫、天突急而淫淫作癢、肺葉張而咳嗽頻仍。當此時也,惟有清氣養榮,滋方寸靈臺之雨露,以寧膻中之煩焰,則甲膽乙肝之相火,不撲而自滅矣。陰火者,龍雷之火也,起於九泉之下,遇寒水陰翳,則其焰愈騰,若太陽一照,自然消隕。此三火者,皆無求於降火滋陰,亦何事乎知、柏,而用之以貽害乎?且黃柏傷胃,知母滑脾,胃傷則飲食不進,脾滑則泄瀉無度。一臟一腑,乃生人之本。經云:得谷者昌,失谷者亡。又曰:陽精上奉,其人壽;陰精下降,其人夭。今以苦寒傷胃,豈非失谷者亡乎?以冷滑泄脾,豈非下降者夭乎?想世用此者,意在滋陰,而不知苦寒下降多亡陰,陰虧而火易熾;意在清金,而不知中土既潰,絕金之源,金薄而水益衰。吾知用此者,未見其利,徒見其害耳。每見虛勞之人,未有不走脾胃而死者,則知、柏之厲也。

麥冬、五味 初病酌用。

治肺之道,一清、一補、一斂,故麥冬清,人參補,五味斂。三者,肺怯之病,不可缺一者也。然麥冬之清斂,固有道焉。蓋虛勞之初起,亦有外感而成,故其初治必兼柴胡、前胡以疏散之,未可驟加斂補,施治之次第宜然。若不知初病、久病之分,或驟清、驟補、驟斂,則肺必致滿促而不安,邪氣濡滯,久而不徹。此非藥之害,實由用之失節耳。若夫疏解之後,邪氣既清,元氣耗散,則當急用收斂、清補為主,舍此三物,更何求焉?況五味不但以收斂為功,兼能堅固心腎,為虛勞必用之藥。乃在用之不當者,反咎五味酸能引痰致嗽,畏而棄之。殊不知病至於伏火乘金,金氣耗越之際,除卻此味,更用何藥以收之耶?

澤瀉 宜用。

夫肺金為氣化之源,伏火蒸灼,則水道必汙,汙則金氣不行而金益病,且水停不流,則中土濡濕,而奉上無力。故余治勞嗽吐血之症,未有不以導水為先務者,每稱澤瀉有神禹治水之功。夫亦嘗究其命名之義矣。蓋澤者,澤其不足之水;瀉者,瀉其有餘之火也。惟其瀉也,故能使生地、白芍、阿膠、人參,種種補益之品,得其前導,則補而不滯;惟其澤也,故雖走濁道而不走清道,不若豬苓、木通、腹皮等味之消陰破氣,直走無餘。要知澤瀉一用,肺、脾、腎三部咸宜,所謂功同神禹者此也。古方用六味丸,用之功有四種,《頤生微論》論之極詳。庸醫不察,視為消陰損腎之品,置而不用,何其謬甚!

桑皮 宜用。

桑白皮清而甘者也,清能瀉肝火之有餘,甘能補肺氣之不足。且其性潤中有燥,為三焦逐水之妙劑。故上部得之清火而滋陰,中部得之利濕而益土,下部得之逐水而散腫。凡虛勞症中,最忌喘、腫二候。金逆被火所逼,高而不下則為喘;土卑為水所侮,陷而失堤則為腫。喘者,為天不下濟於地;腫者,為地不上交於天。故上喘、下腫,天崩地陷之象也。是症也,惟桑皮可以調之。以其降氣也,故能清火氣於上焦;以其折水也,故能奠土德於下位。奈何前人不察,以為性不純良,用之當戒。不知物性有全身上下純粹無疵者,惟桑之與蓮,乃謂其性不純良,有是理乎?

桔梗 宜用。

夫肺如華蓋,居最高之地,下臨五臟,以布治節之令。其受病也,以治節無權,而氣逆火升,水涎上泛,濕滯中州,五臟俱乖,百藥少效。惟桔梗稟至清之氣,具升浮之性,兼微苦之味;至清故能清金,升浮故能載陷,微苦故能降火,實為治節君主之劑,不但引清報使而已。此味升中有降,以其善清金,金清自能布下降之令故也;清中有補,以其善保肺,肺固自能為氣血之主也。且其質不燥不滯,無偏勝之弊,有十全之功,服之久,自能清火消痰,寬胸平氣,生陰益陽,功用不可盡述。世之醫者,每畏其開提發散,而於補中不敢輕用、多用,沒其善而掩其功,可惜也。

丹皮、地骨皮 宜用。

夫黃柏、知母,其為倒胃敗脾之品,固宜黜而不錄矣。然遇相火爍石流金之際,將何以處此?曰:丹皮、地骨皮,平正純良,用代知、柏,有成無敗。丹皮主陰抑火,更兼平肝。骨皮清火除蒸,更兼養肺。骨皮者,枸杞之根也。枸杞為補腎之要藥,然以其升而實於上也,但能溫髓助陽,虛勞初起,相火方熾,不敢驟用。若其根伏而在下,以其在下也,故能資腎家真水;以其皮,故能舒肺葉之焦枯,涼血清骨,利便退蒸。其功用較丹皮更勝,且其味本不苦,不致倒胃,質本不濡,不致滑脾,施治允當,功力萬全,有知、柏之功,而無其害,最為善品。

生地 宜用,初病審用。

世人以生地為滯痰之物,而不敢輕用,是不知痰之隨症而異也。雜症之痰,以燥濕健脾為主;傷寒之痰,以去邪清熱,交通中氣為主。惟虛症之痰,獨本於陰虛血少,火失其制,乃上克肺金,金不能舉清降之令,精微不徹於上下,滯而為痰作咳。治宜清肺,則邪自降;養血,則火自平。故余於清金劑中,必兼養榮為主。榮者,血也。陰者,水也,潤下之德也。清金若不養榮,如吹風滅火,風勢愈逆,烈焰愈生。清金養榮者,為引水制火,沾濡瀰漫,煙氣永息。故桔梗、桑皮、貝母之類,清金之品也。生地、丹皮、當歸之類,養榮之品也。而養榮劑中,又以生地為第一。以生地治雜症之痰,則能障痰之道,能滯化痰之氣,且其力滋補,反能助痰之成。若加之虛勞劑中,則肺部喜其潤,心部喜其清,腎部喜其滋,肝部喜其和,脾部喜其甘緩,而不冷、不滑,故勞嗽、骨蒸、內熱、吐血、咯血劑中,必無遺生地之理。惟勞嗽初起,客邪未清,痰嗽盛時,亦暫忌生地滯泥。若表症既除,內熱蒸灼,非生地之清潤,以滋養化源,則生機將絕矣。若畏其滯,而始終不用,乃是不明要義也。

茯苓 宜用。

有謂茯苓善滲,下元不足者忌之。非也。蓋茯苓為古鬆精華蘊結而成,入地最久,得氣最厚。其質重,其氣清,其味淡。重能培土,清能益金,淡能利水。惟其得土氣之厚,故能調三部之虛。虛熱虛火濕氣生痰,凡涉虛者皆宜之,以其質中和粹美,非他迅利克伐者比也。夫金氣清降,自能開水之源;土氣調平,自然益氣之母。三臟既理,則水火不得憑凌,故一舉而五臟均調。又能為諸陰藥之佐,而去其滯;為諸陽藥之使,而宣其道。補不滯澀,泄不峻利,精純之品,無以過之。

黃耆 宜用。

余嘗說建中之義,謂人之一身,心上,腎下,肺右,肝左,惟脾胃獨居於中。黃耆之質,中黃表白,白入肺,黃入脾,甘能補中,重能實表。夫勞倦虛勞之症,氣血既虧,中外失守,上氣不下,下氣不上,左不維右,右不維左,得黃耆益氣甘溫之品,主宰中州,中央旌幟一建,而五方失位之師,各就其列,此建中之所由名也。故勞嗽久已失氣,氣不根于丹田,血隨氣溢,血既耗亂,氣亦飛揚。斯時也,雖有人參回元氣於無何有之鄉,究竟不能固真元於不可拔之地,欲久安長治,非黃耆不可。蓋人參之補迅而虛,黃耆之補重而實,故呼吸不及之際,耆不如參。若夫鎮浮定亂,返本還元,統氣攝血,實表充里,其建立如牆壁之不可攻,其節制如將令之不可違,其饒益如太倉之不可竭,其御邪扶正,如兵家之前旄,中堅後勁,不可動搖,種種固本收功之用,參反不如耆。故補虛以黃耆為牆垣,白朮作基址。每見服參久久,漸至似有若無,雖運用有餘,終是浮弱,不禁風浪。若用耆、術兼補,可至風雨不畏,寒暑不侵,向來體弱者,不覺脫胎換骨,誠有見於此也。除勞嗽初起,中土大傷,氣火方盛,心肺雖失其和,脾胃猶主其事,此時只宜養榮為主,黃耆微滯,尚宜緩投。若久病氣虛,肺失其制,脾失其統,上焉而飲食漸難,下焉而泄瀉頻作,此時若不用黃耆以建中,白朮以實土,徒以沉陰降濁之品,愈傷上奉升騰之用,必無濟也。

白朮 宜用,初病審用。

虛勞初起,治未有不以清金為第一義者。而清金之品,生地、阿膠、丹皮、白芍之外,又有如麥冬之清心保肺,元參之甘寒清火,為虛勞所必須。然有一種中土素弱之人,脾胃不實,並麥冬亦微惡其冷,元參亦且嫌其寒,久久漸妨飲食,漸陷中氣,於斯時也,又宜以培土調中為主。其法在雜症門中,用藥頗多,惟虛症內,培土之劑,止有黃耆、白朮、茯苓、山藥,有功而無過。夫虛勞之培土也,貴不損至高之氣,故二陳之燥,平胃之烈,固萬萬不可,即扁豆之健脾,苡仁之勝瘴,猶未免於走血,俱未盡善。若乃四味之中,茯苓、山藥雖沖和,而無峻補回生之力,即耆、術二種並用,又以術為土部專經之劑,兼為益氣之品,故能培土以生金,而至高之部,胥有賴也。夫術性微燥,於虛症似當緩投,然卻喜其燥而不烈,有閤中央之土德,且補土自能生金,如山嶽之出雲蒸霧,降為雨露,以濡萬物,而何病燥之有哉?繆仲淳謂其燥能傷陰。殊不知傷陰為蒼朮、厚朴之類,豈可以白朮微燥中和之品同語耶?且治法收功之時,非培土則浮火終不歸根,知白朮之功大矣。

柴胡 酌用

柴胡升清調中,平肝緩脾,清熱散火,理氣通血,出表入里,黜邪輔正,開滿破結,安營扶衛,凡臟腑經絡,無所不宜。在虛勞初起,或為外感時邪,固為必須之品,至於七情所結,浸淫鬱滯,有待宣通,舍此柴、前二胡,則無有秉性純良出其右者矣。故每用些少以佐之,然後專用清源補斂之品,乃為十全。即其調理之人,中間或攖或感,亦必急用柴胡、防風、葛根等味徹之,然後仍用補斂,庶免關門捉賊之患。但其性升散,用者當中病即止,不可多用、常用耳。更有女人抑鬱傷陰,與夫蓐勞之後,必當選用。蓋多郁則傷元氣,柴胡平肝散郁,功最捷也。後人因陳藏器一言,忌用柴胡,遇內傷、外感之症,將反用麻黃、紫蘇等味以散之耶!

陳皮 偶用。

夫桔梗本以載氣上行,而氣火以平者,可見虛勞之氣,皆由於火侵肺也。若雜症之有胸膈氣滯,皆由於寒濕侵胃,故用陳皮之辛以利之,誠為至當。乃世醫不察虛勞雜症之分,但見胸口氣滯,輒以陳皮理氣,不知陳皮味辛而性燥,辛能耗肺氣之清純,燥能動陰虛之相火,本以理氣,氣反傷矣。惟清金之久,化源初動,脾氣未健,胃口漸覺涎多,可少加陳皮以快之,使中宮一清,未為不可。又或時氣偶來,脾胃濡瀉,亦可暫用數劑,以清理之,然亦須去病則已,不宜常用。

蘇子 不必用。

夫虛勞之火,既乘金之氣高而不降,治宜平其火而已,不必下其氣也。惟雜症之喘急而氣高者,有三子養親之說,而醫者混以治勞,以為得真蘇子下之,則氣可平而火可降,喘可定而痰可消。不知其復也,必增劇矣。惟白前一味,為平喘之上品。凡擷肚抬肩,氣高而急,能坐而不能臥,能仰而不能俯者,用此以平之,取效捷而元氣不傷,大非蘇子可比。

枳殼 不可用。

虛勞施治,曰清金,曰安神,曰培土,曰調肝,曰益腎,而惟補之一字,徹乎終始,故火亦補,痰亦補,滯亦補,三焦五臟六腑十二經絡,無所往而不宜補者。乃有謬妄之流,一見中氣塞滯,不究虛實,便用枳殼以伐之。不知虛勞治氣,與雜症不同。其滯也,不可以利之;其高也,不可以下之;其治滿也,不可以破之。陳皮、蘇子,已不當用,況枳殼、青皮乎!

杞子 酌用。

虛勞之施治有次序,先以清金為主;金氣少肅,即以調脾為主;金土咸調,則以補腎要其終。故初治類多用元參、麥冬;漸次耆、術;終治牛膝、龜鹿膠、杞子之類,收功奏效,返本還元。凡屬陰虛,未有不以此為扼要者也。然杞子之性太溫,若君火未明,相火方熾,肺葉舉張之時,龍雷鼓動之後,投此劑則嗽必頻,熱必盛,溺必澀,血必湧溢而不可止。世醫每執杞子性涼之說,試問性若果涼,胡為興陽之驟耶?

當歸 審用。

夫當歸之養榮,以佐清金也,尚矣。然其味未免於辛,其性未免於溫,雖有養血之功,亦為行血活血之品。故治吐血症者,宜待血勢既定,血絡稍固,君、相二火咸調,然後以此大補腎水以收功。若執古人之論,謂當歸命名之義,使氣血各得其歸,不顧血症新久而用之,亦有誤處。

桂圓 審用。

龍眼大補心血,功並人參。然究為濕熱之品,故肺有鬱火,火亢而血絡傷者,服之必劇。世醫但知其補,而昧於清溫之別,凡遇虛勞,心血衰少,夜臥不寧之類,輒投之。殊不知肺火既清之後,以此大補心脾,信有補血安神之效,若肺有鬱伏之火,服之則反助其火,或正當血熱上衝之時,投此甘溫大補之味,則血勢必湧溢而加沖。不可不慎也。

柯跋

《傳》云:三折肱為良醫。《楚辭》云:九折臂而成醫。《曲禮》云:醫不三世,不服其藥。則業醫者,貴專且久也。曾伯祖韻伯公,本諸生,精研醫理,箋疏辨論極夥,自著《來蘇集》等書數種,向未梓行。表舅祖陳時行,韻伯公嫡派,吾伯父所受業者,淵源固歷歷不爽也。吾家藏書頗備,刻本、鈔本若干卷,相與析疑辨難,克窮閫奧。又與琴川楊資生先生,討論有年,凡儒生淵博而貫通者,廣資稽考。則伯父於醫,原本先世,參究明師,博訪良友,冥搜曩哲,可謂專且久矣。今《來蘇集》等書,已刊刻行世。是書乃綺石先生所著,亦鈔本之一,不敢自私,鐫刻公世,既以闡古人之秘,亦以表得力之自云爾。

乾隆三十六年歲次辛卯小春朔又五日侄男有田謹跋

陳跋

上《理虛元鑑》兩卷鈔本,無錫顧信成所藏。信成研究醫理,亟稱此書,以為治虛勞,功不在仲景《傷寒論》下。鈔一冊見贈,且請速梓之以行世。觀其序跋稠疊,似經刊刻,遍求京師及各處坊間,叢殘故楮中,殊不可得。《四庫提要》及張氏《書目答問》、朱氏《匯刻書目》,均未及收。乃亟付剞劂,傳諸久遠,以為治虛專書,未必無補。傳寫既久,訛廖滋多,學識固陋,校勘非易。不敢臆度,傳其可信,闕其可疑,綱羅考訂,有俟篤好。綺石先生,姓氏里居,急切難考。觀趙氏跋語,豈明末之遺老與避世之隱君子歟。殺青既竟,書諸簡端。

大清光緒二十二年嘉平月蕭山陳光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