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經言
目录
- 1 研經言
- 2 袁序
- 3 陸序
- 4 陸序
- 5 自序
- 6 卷一
- 6.1 原因
- 6.2 原賊邪
- 6.3 原風濕
- 6.4 原榮衛
- 6.5 原易
- 6.6 傷寒溫熱診治論
- 6.7 論河間說傷寒之誤
- 6.8 原瘴
- 6.9 原痧
- 6.10 原胎
- 6.11 成注《傷寒論》論
- 6.12 五志論
- 6.13 陰陽交併論
- 6.14 蟲論
- 6.15 溫疫總論
- 6.16 瘧論
- 6.17 屍疰疳蒸四大症論
- 6.18 虛勞論
- 6.19 傳屍勞論
- 6.20 肺萎論
- 6.21 正水風水診法論
- 6.22 女勞疸黑疸同治論
- 6.23 吐血衄血便血溺血嘔吐汗出下利消利八症異形同診論
- 6.24 思慮致遺論
- 6.25 病無純虛論
- 6.26 用藥論一
- 6.27 用藥論二
- 6.28 湯液論
- 6.29 製藥論
- 6.30 藥驗論
- 6.31 古方用法論
- 6.32 瀉心湯類諸方總論
- 6.33 承氣湯類諸方總論
- 6.34 古方權量有定論論
- 7 卷二
- 7.1 學醫說
- 7.2 診訣說
- 7.3 《內經》熱病說
- 7.4 七傳辨誤說
- 7.5 傷寒傷暑說
- 7.6 疹斑互訛說
- 7.7 古方癥蟲混稱說
- 7.8 扁鵲見垣一方人說
- 7.9 診虛須知勞極說
- 7.10 溫疫說
- 7.11 溫瘧說
- 7.12 溫瘧有三說
- 7.13 黃疸黑疸說
- 7.14 勞疸女勞疸二症說
- 7.15 三消說
- 7.16 痱與喑俳不同說
- 7.17 癲說
- 7.18 臟色單見說一
- 7.19 臟色單見說二
- 7.20 脾脈說
- 7.21 是動所生病說
- 7.22 古湯液丸散同方異法說
- 7.23 雜病治法折衷說
- 7.24 釋證名
- 7.25 釋露
- 7.26 釋痓痙
- 7.27 釋喘
- 7.28 釋癲
- 7.29 釋淋
- 7.30 釋疝
- 7.31 釋膈
- 7.32 釋痰
- 7.33 釋散
- 7.34 釋毛
- 7.35 釋代一
- 7.36 釋代二
- 7.37 釋鉤毛弦石溜五脈
- 7.38 釋㩌
- 7.39 釋解㑊
- 7.40 釋服
- 8 卷三
- 8.1 伏沖解
- 8.2 中風傷寒解
- 8.3 秋傷於濕解
- 8.4 《傷寒論》六經解一
- 8.5 《傷寒論》六經解二
- 8.6 《傷寒論》六經解三
- 8.7 《傷寒論》六經解四
- 8.8 陽明病胃家實解
- 8.9 腸覃解
- 8.10 蠱怚解
- 8.11 邪解
- 8.12 邪哭解
- 8.13 酸削解
- 8.14 下利解
- 8.15 病遇節發解
- 8.16 陰脈陽脈解
- 8.17 晚發解
- 8.18 鼠瘺解
- 8.19 衄有太陽陽明證解
- 8.20 女勞疸日晡惡寒解
- 8.21 隱指解
- 8.22 陰陽附解
- 8.23 溫病脈法解
- 8.24 軟弱有石解
- 8.25 玉屏風散方義解
- 8.26 磁石治周痹解
- 8.27 人參解
- 8.28 桑根白皮解
- 8.29 百合病用百合解
- 8.30 仲景用桂枝例解
- 8.31 桂枝加芍藥生薑人參新加湯解
- 8.32 桂枝附子湯去桂加朮解
- 8.33 大青龍湯麻杏甘石湯越婢湯解
- 8.34 小青龍湯解
- 8.35 當歸四逆湯症解
- 8.36 侯氏黑散解
- 8.37 天雄散解
- 8.38 理中四逆方義解
- 9 卷四
- 9.1 《素問·平人氣象》闕文辨
- 9.2 仲景法非北學辨
- 9.3 《金匱》非論雜病書辨
- 9.4 兩濕溫不可合一辨
- 9.5 溫瘧辨
- 9.6 辨柔痙不惡寒之誤
- 9.7 蛟龍病辨誤
- 9.8 黃疸辨
- 9.9 陰黃辨
- 9.10 內風辨
- 9.11 人迎氣口辨
- 9.12 《千金》辨誣
- 9.13 君火相火辨
- 9.14 龍雷之火辨
- 9.15 甘草粉蜜湯方白粉辨
- 9.16 《金匱》水莨菪辨
- 9.17 常蜀截瘧辨
- 9.18 癟螺痧辨
- 9.19 駁元陰
- 9.20 駁吳喻二家說溫疫之非
- 9.21 駁《臨證指南》二條
- 9.22 十三科考
- 9.23 《金匱》馬刀考
- 9.24 命門考
- 9.25 胞門龍門玉門考
- 9.26 白虎病考
- 9.27 羊脛骨考
- 9.28 四十難義疏
- 9.29 訂正《素問·通評虛實論》經文並補註
- 9.30 校正《靈樞·經脈篇》經文
- 9.31 讀《經脈篇》書後
- 9.32 讀仲景書書後
- 9.33 《傷寒論》跋
- 9.34 《傷寒論》例跋
- 9.35 《傷寒論》痓濕暍篇跋
- 9.36 《傷寒論》太陽篇跋
- 9.37 讀《金匱》書後
研經言
- 作者
- 莫文泉
- 朝代
- 清
袁序
莫枚士《研經言》一書,余從丹徒楊霽青先生抄得者也。全書四卷,凡一百五十餘篇,多釋經辨誤之作,實有發前人所未發者。陸九芝、陸心源二家序中已詳言之。余諷誦再四,覺此公之學養卻優,不獨其疏證經義,獨具卓識,即其評論近世名醫,如謂葉天士《臨證指南》,於溫熱脾胃最精等處,皆極平允之論,以視黃坤載、陳修園輩之一味泥古,抹煞先賢者,其相去為何如耶。跡其生時,適當洪楊割據,天下大亂之時,故雖經鏤版,而所傳未廣。余曩讀《世補齋醫》書,即知有先生此書,而四方尋覓,竟未得見。後承霽青先生賜覽,因得錄一副本,私心欲廣其傳,以公同好。故於醫學扶輪報、神州醫藥學報中,皆擇尤刊布。誠以維持絕學,非廣為流布,不以收效。今年春紹興醫藥學報社擬刊醫學叢書,以存國粹。貽書相囑欲,將此書刻入叢書中,因即將所錄副本郵寄付刊。夫表彰前哲,刊刻遺書,耗為吾儕醫家之責,不足深論。獨是莫氏作此書時,即當洪楊割據,天下大亂之時,而今日貴社刻此書時,又值天下大亂,禍至無日之候,豈天心不仁,降此鞠凶,即塗炭其人民,復肆虐於醫籍耶。抑劫運有常,洪楊距今已六十年,前造此因,今日應有此果耶。然而風雨如晦,雞鳴不已,貴社諸君子之用心,亦良苦矣。
丙辰首夏江都袁焯記於京口
陸序
余婿沈子彥模初,自吳興來謁,即盛稱其師莫枚士先生之醫學。余即以拙著《世補齋》初稿,介沈子正於先生,而先生亦郵寄所撰《研經言》屬校,並索為序。既卒讀,乃嘆先生之學之博,識之邃,深造自得,而左右逢原者,有如此也。夫《本經》、《靈》、《素》,刊之三墳,既非蓬心人所能領會,而如南陽一脈,以及《脈經》、《病源》、《千金》、《外臺》之所言,則皆隨時隨地習見之病,而亦視為鳥篆蟲書,不可測識,曾不能用其一方一藥,尚何醫之足云哉。君舉於鄉,不樂仕進,潛心小學,出其餘緒,以治醫家言,為之審聲音,詳訓詁,以經解經,復以方求病,遂乃病無遁狀,方無虛設。如君之學,若漫譽以高出時輩,則是誣君而已。豈知君者,君所著尚有數種,應請先以此冊付手民,俾今而後之病人,得遇識字之醫,而免夭札也。里居戢影,韓陵片石外,無可語者,行將鼓棹遊苕霅間,登君之堂,以所學相質證,然亦勿勿耳。沈子何幸,而得立雪君門也,是為序。
光緒五年己卯三月元和陸懋修拜撰
(按:先生於甲申四月刊《世補齋醫書》文十六卷中,於此序多所增改,今謹錄其初稿。)
陸序
予少與同里莫枚士同治訓詁之學,既遭多故,余以軍事馳驅南北,與枚士不相聞者數年。及余奉諱歸,握手道故,則其氣益穆,其學益邃,且有不為良相為良醫之志。其言醫也,本小學以讀《靈》《素》,祧宋元而禰漢唐,與論學之旨同。余初驚詫其言,而卒無以易也,未幾出所著《研經言》,屬余為序。夫先秦古書,存於今寡矣。幸而僅存,又多詰屈奧衍,魯魚亥豕,非好學深思不能讀,而醫書為尤甚。蓋近古多聞綴學之士,未必通醫家言,醫家者流,往往不識字,不讀書,而以醫為市,即有一二名家,或究心方劑,而昧於微言,或各執己見,而疏於考古。無惑乎醫家之不明,而世人之多夭札也。枚士憂之,據《說文》以釋疝㿗之殊,據《玉篇》以明癲癇之異,而前人之失正焉。邪哭則證之《巢氏》,症即風癡,酸削則證之《周禮》,定為酸消。而舊注之疏焉。蛟龍乃龍咬之訛,蛔咬有例。柔痓實惡寒之症,元本足徵。而傳刻之訛祛焉。洵乎仲景之功臣,而俗醫之針砭矣。他日推其所學以治天下,所造豈可量哉。獨念予妄談經濟,無裨於世,及退而著書,亦無成就。讀枚士書,不能無愧於心也。
同治十年七月愚弟陸心源拜撰
自序
余於咸豐之季,避寇海上,時疫盛行,流民踵喪,盡無以救,始知醫之急於人也。而學之既有年,乃輯眾說,考文析義,校注《傷寒論》、《金匱方論》二書,繼以《金匱》論略,因集眾症,釋名狀,立義例,作證原及脈法,繼又以治病在處方,因闡經方作釋例,繼又以處方在辨藥,因《校注神農本草經》。此外解經之作,隨成隨棄,錄其存者,得百餘首,釐為四卷,名曰《研經言》。質之通人,以為他日自鏡之資。余不敏,凡所論述,不敢故為高深,獨標新異。惟務切近平實,求當乎古人之書之義理而已。記不云乎,致知在格物,書亦物也,讀而格之,以致其知,將為診治地也。如曰有裨斯藝,以俟能者。
苕川迂叟自序
卷一
原因
百病之因有八:一邪氣,二水濕,三鬼神,四蟲獸,五器物,六飲食,七藥石,八人事。前五者在身外,後三者在身內。而八綱之中,各有數目。邪氣之屬,有風日霧瘴,有寒暑。水濕之屬,有露雨,有水。鬼神之屬,有衝擊,有喪屍,有精魅,有禍祟。蟲獸之屬,有咬螫,有影射,有遺毒,有觸氣。器物之屬,有金鏃,有打壓,有觸傷,有湯火。飲食之屬,有禁忌,有過多,有五味所傷,有中毒。藥石之屬,有服藥過劑,有藥誤石毒鴉片。人事之屬,有喜憂欲恚恐,有行立坐臥,舉重閃挫,墮墜跌僕。總計其目,二十有餘。擬引古論,衍成一卷,而未遑也,略序於此。
原賊邪
賊邪者,太一沖方之氣,因太一之氣不能自旺而來也。自太一言之曰虛風,自沖方言曰之賊風,自受於人言之曰虛邪,亦曰賊邪。經云「邪氣者,虛邪之賊傷人也」是也。《病源》云:冬至之日,有風從南方來曰賊風。以此推之,則春分西風、夏至北風、秋分東風、季春西北風、季夏東北風、季秋東南風、季冬西南風,皆賊風也。其法不取五行生剋,而用八方對衝。一九相對,故子午沖而寒熱可以互勝,凡熱極反寒、寒極反熱之病准此。三七相對,故卯酉沖而溫涼可以互勝。二八、四六相對,二坤熱土,八艮寒土,四巽溫土,六乾涼土,坤、巽得溫熱之氣則皆濕土,艮、乾得寒涼之氣則皆燥土。濕土漸於辰、旺於未,燥土漸於戌、旺於醜,故辰戌醜未沖而燥濕可以互勝。《靈》九宮八風篇文及《素》委和之紀眚於三五段,及乙丑乙未歲災七宮十五段,文義蓋如此。其原出於九疇、八卦也。
原風濕
漢鄭康成注《書·洪範》曰:風,中央土氣。此言最的。土旺四時,故春溫、夏熱、長夏濕、秋燥、冬寒之氣,皆於風見之。以五行言,曰五氣;以六元言,曰六氣;以四時言,曰四氣;以五方言,曰五風;以八方言,曰八風;自其偏勝者言,曰五邪;自六氣之偏勝者言,曰六淫。皆此一風,乃天地所以生萬物、長萬物、茂萬物、收萬物、藏萬物者也。此氣失和,則病萬物,而又徹乎四時,故經曰:風者百病之長也。以其氣散發,故經又以風為木氣,而屬之春,猶濕亦為土氣,而經或屬之秋也。夫濕有數種,第古人於水土之蒸氣,正謂之濕,而五行之濕統於風,水穀之濕直雲水若飲,分別綦嚴。近世概以濕目之。然古人治濕之方,不可以治今之所謂濕也。
原榮衛
人有三氣。衛氣出於上焦(據《素問》注),榮氣出於中焦,二者皆氣也;二氣合行於心肺之間,則積而為宗氣,本無形質,必有所附麗以行。故榮行脈中,附麗於血;衛行脈外,附麗於津。惟血隨榮氣而行,故榮氣傷則血瘀;津隨衛氣而行,故衛氣衰則津停。治血以運化榮氣為主;治津以溫通衛氣為主。知乎此,而榮血、衛氣之說可以息矣。且也,血所以濡脈,津所以濡筋。(傷寒汗後,四肢拘急,此津不濡筋之故),而榮之行,自手太陰始,故《靈》經脈篇序十二經以手太陰為端;衛之行,自足太陽始,故《靈》經筋篇序十二經以足太陽為端。知乎此,而心榮、肺衛之說可以息矣。(衛出上焦,據王《素問》注。今《靈樞》「上」作「下」,誤。)
原易
病之得於歲氣者,一自正氣來,一自時氣來。正氣為病,以傷寒、傷暑為最著;時氣為病,以冬溫、寒疫為最著:皆以其極偏也。正氣,太一方之王氣,本不病人,而人自觸之,謂之以人干天;時氣,對衝方之戾氣,本能病人,而人適中之,謂之以天令人。以人干天,則觸之者病,而不觸者無與焉;以天令人,則中之者固病,而不中者即染之。人氣處於獨,天氣統於同,所以正氣病無易,時氣病有易也。正氣雖過中而非厲,時氣即稍弱而已毒。所以正氣病,縱如傷寒、傷暑之重而不易;時氣病,縱非冬溫、寒疫之重而亦易也。今傷風咳嗽有相易者,以此咳嗽亦自時氣來。
傷寒溫熱診治論
所以謂傷寒、熱病有別者,別於診不別於症,別於法不別於藥。氣盛身寒,得之傷寒;氣虛身熱,得之傷暑。診之別也。然而傷寒傳變,則亦身熱;傷暑發狂,則亦氣盛。非症之無別者乎?淺人誤認,職是故耳!傷寒皆先汗後下;溫熱或先下後汗:法之別也。然而汗則麻、葛,下則硝、黃;傷寒之汗、下以是,溫熱之汗、下亦以是。非藥之無別者乎?由是推之,傷寒雖因於寒,一經化熱,舍黃連、石膏,更用何藥以涼之?溫熱雖已為熱,倘或過治,舍乾薑、附子,更用何藥以溫之?人生之患,縱有萬端,本草之數,止此一定,藥可通用,方何獨不可通用?近之解《傷寒論》者,執其中之白虎、黃芩等湯,以證此書之兼出溫熱治法。彼將謂傷寒病始終不宜寒藥,溫熱病始終不宜溫藥乎?噫!醫可若是之固哉?
論河間說傷寒之誤
寒之為氣,雖截然與熱對峙,而其傷人也,則隨人虛實而為病。其人實,則寒不能深入,但著於皮膚,而閉其腠理,即不得不熱;其人虛,則寒無所隔礙,遂過乎肌表而達於臟腑,即不得不寒。苟取《素》風論之旨繹之,即知仲景方論寒熱雜見之故矣。若《素》熱論人傷於寒,則為病熱云云,乃專主寒邪在經之常法,以答篇首六七日之問,不兼直中言,與仲景為寒字盡致者義別。河間泥此,遂謂傷寒有熱無寒,概指通脈、理中等症,為得之寒藥誤下,非惟厚誣仲景,並誤會《內經》也。寒之乘也,猛於他氣,故例曰:其傷於四時之氣,皆能為病。以傷寒為毒者,以其最成殺厲之氣也。河間乃謂溫熱涼寒,皆取傷寒而分其微甚,是以傷寒為四氣病統稱,豈其然乎?寒之藏也,歷春至夏,則陽氣大泄,而不能復留,故例止云寒毒藏於肌骨,至春變為溫病,至夏變為暑病。河間乃續之曰:秋變為濕病,冬變為正傷寒。如此任意增改,其不足與語傷寒也明矣。
原瘴
古者於隔蔽之義,字止作障。《說文》云:障,隔也。是也。其作墇、作鄣者,系通借字。由是山之隔蔽者,即易 阝以山而作嶂。其因山之隔蔽,致少風多濕,蒸而為氣,足致民病者,又易山以疒而作瘴。觀於字孳之義,而瘴之屬濕可知已。瘴取隔義,則與地氣發,天不應之霧相似;而與天氣發,地不應之霧為對。但患霧氣者,《千金》自有症治,與治瘴之度障散不同,足徵近世混瘴於霧之非。《病源》通瘴於疫。余見東洋足本,於「青草黃芒瘴候」,較中國本多四百餘字,所列瘴病,證治獨詳。第其稱嶺南之瘴,猶如嶺北傷寒,似戾乎他論,當是指其盛行之勢相例耳!故其病不隸於傷寒諸候,而隸於癘疫,要之濕疫乃疫中之一端,未可以概疫也。《外臺》又呼瘴為瘧,要之濕瘧亦瘧中之一端,未可以概瘧也。《聖濟總錄》論瘴與巢、王異,而診治加詳,亦足補前人所未備。大抵瘴之發也,自有挾寒、挾熱二者。寒者白芷、桂枝、防風、檳榔等,已在度障散方中;熱者犀、羚,見《本經》及《綱目》集簡方。江南山多之地,其瘴雖不比嶺南之甚,然塗泥卑濕,水氣適為瘴助,往往於溫及暑病發時,錯出其間,故尤於犀、羚宜也。三吳老醫,善使犀、羚,蓋自此始,相治既久,遂有混施之而失當者。
原痧
《詩》疏謂江南有射工,一名短弧,含沙射人。《病源》卷二十四分其種類為射工、沙蝨、溪毒三者。其中人狀,皆如傷寒,有惡寒、體熱、四肢拘急、頭痛、骨悁屈伸、張口欠㰦等候。《本草綱目》四十二溪毒、射工毒、沙蝨毒三者相近,俱似傷寒,故有挑沙、刮沙之法。其腹痛悶亂,須臾殺人者,謂之攪腸沙。據引諸說,則痧本作沙,即指射工所含者言也。其沙著人肉,則或挑或刮以出之,證治相符,的有明徵。後人踵用其法,不能灼知是否為射工病,但見惡寒發熱,狀如傷寒者即用之,於是治痧之法,遂混入治暑中。所以誤者,以射工毒亦盛行於夏故爾!夏月人氣自虛,倘非沙毒而用刮挑,則邪氣被卻不得出,有因而增病者矣,診者審之!至沙加疒旁作痧,而近醫遂云感觸痧穢,乃天地間另一種氣。此所謂不得其說,從而為之辭也。
原胎
胞宮血氣之生,源有靈機,故有化機,不可有一物入留其中,有之則血氣隨物而裹,即令經閉腹大,謂之胎也。第其入留之物,有內外之別。由內入留者,本氣所結,故無所成;由外入留者,他氣所感,故有所成。二者皆於經行初淨得之,有所成者,必如其所感。當經行後,感男子之精,即成為人;感蟲蛇異物之精,即成為蟲蛇異物。至其生時,皆有可驗。此自外入留者二也。其自內入留者四:一為氣。多怒之婦,當其經行胞淨,氣乘虛入,則血與氣結,令人經閉腹大,方書謂之氣胎,治之下其氣而消;一為液。多痰之婦,當其經行胞淨,痰乘虛入,則血與痰結,令人經閉腹大,方書謂之痰胎,治之下其痰而消;一為水。《靈樞》謂之石瘕,與氣、液二胎同法,治之下其水而消;一為血。當經行時,或因舉重,或因犯房,致經事不卒,血瘀胞宮,亦令人經閉腹大,絕似真胎,治之下其血而消。以上四者,系婦人本氣所結,法與感異,而與積聚同。細考《病源》八瘕及魏之琇《續案》,自知其故。《病源》又有鬼胎,云是精魅入藏所致。然鬼交多在夢寐,非真有施泄,焉得似胎?若精物意在吸取人精,令人瘵死,亦非有所施泄,焉得似胎?以今俗稱痰胎為鬼胎推之,疑《病源》所云鬼者,亦對人言之耳!但須分別此五者,方能各盡其法,如概予以統同之號,即概施以安鎮之藥,多不效也。嗟乎!醫學不明,難免閨門不白之冤,仁者可不究諸!
成注《傷寒論》論
王叔和之次仲景論也,有義有例,各以類從,無可議者。成氏即用其本,故與《玉函經》次同。其六經六篇,又與《千金翼》次同。由晉而唐而宋,即此本、即此次也。何自明以來,諸家竟以顛倒移易為能哉?夫成氏至八十歲始注此書,則見聞廣、閱歷深,宜其辨別之精若此。然於脈證方藥則當,而於章節義例則疏。如六經篇首,不註明太陽、陽明等之謂何?與太陽諸症獨舉頭項強痛、惡寒以為端,陽明諸症獨舉胃家實以為端之義云何?若《平脈法》寸口趺陽兩脈迭舉,經意自有所指,成則各分段隨文以注之,使讀者茫然不知其何謂。凡此皆成氏之疏。欲窮經者,尚須參考《病源》、《千金》等書以自得之,勿墨守一家也。
五志論
人應乎天,天有元陽。元陽者升於春,春時陽半在下,陰半在上,陽氣欲升而不能遽越,當旺而不能自如,則有雷霆以彰之。人應之,為事未遂,其志拂拂然,怒之象也。春應肝,故肝為怒。怒生於恨,成於憤。恨而不已,為怨,為慍,為恚;憤而不已,為奮,為發,為自強。
元陽者泄於夏,夏時盛陽在上,微陰在下,陽氣盛滿於己而若自得,輕易乎陰而不措意,則有炎暑以彰之。人應之,為事已遂,其志怡怡然,喜之象也。夏應心,故心為喜。喜生於盛,成於玩。盛而不已,為舒緩,為惰,為安;玩而不已,為狎侮,為愎,為自足。
元陽者平於中央,此時陰陽和勻,既籌及於陽之勝,又預計夫陽之敗,則反覆以存其變焉。人應之,為思患而預防。又土為萬物所歸,和者偏者皆歸之。春氣溫而極於季春,夏氣熱而極於季夏,秋氣涼而極於季秋,冬氣寒而極於季冬,靜觀以持其常焉。人應之,為閱歷多而是非熟,二者思之象也。中央應脾,故脾為思。思生於先,成於後。先事而思,為慎,為戒,為畏,為自虛;後事而思,為樂,為慕,為智,為自矜。二者皆思之所為,如是則勞矣,故脾主勞。
元陽者收於秋,秋時陽半在上,陰半在下,陽氣就衰而日受陰之剝,已退而日視陰之長,則有悽切之氣以彰之。人應之,為事將敗,其志殷殷然,憂之象也。秋應肺,故肺為憂。憂生於慮,成於悔。慮而不已,為拘,為愁,為不安;悔而不已,為悲哀,為哭,為自咎。
元陽者藏於冬,冬時微陽在下,盛陰在上,陽氣避陰之方張而不出,防陰之滅己而自懼,於是乎水冰地坼,寒風冽凜,而陽氣惟不樹聲色以避之。人應之,為事已敗,其志惕惕然,恐之象也。冬應腎,故腎為恐。恐生於暇,成於怯。暇而不已,為退,為優遊,為呻吟;怯而不已,為愧,為伏,為自餒。
陰陽交併論
陰陽交併,二者乃熱病表裡俱實者之診法也。其表裡俱實,而復相連互曰交,續自分清曰並。陰交者,裡實較盛,故已得汗,而脈尚躁盛;並陽則初似陰交,而復得汗,脈漸靜,以里散表解也。陽交者,表實較盛,故脈常躁盛而不得汗;並陰則初似陽交,而一得汗散熱即泄,以表解里微也。故交者皆死,並者皆生。《脈經》曰:熱病已得汗而脈尚躁盛,此陰脈之極也,死;其得汗而脈靜者,生也。(「得」上當有「復」字。《脈經》熱病煩已而汗,脈當靜。太陽病脈反躁盛者,是陰陽交,死;復得汗,脈靜者,生。又曰:熱病已得汗,脈尚躁盛,大熱,汗之雖不汗出,若衄,是謂並陽,故活。皆言復汗也。)此合陰交與並陽言之。又曰:熱病脈常(各本「常」作「尚」涉上而誤)躁盛,而不得汗者,此陽脈之極也,死;脈躁盛,得汗出者,生也。此合陽交與並陰言之。陰極陽極,即裡實盛表實盛之謂。大抵表裡俱實之症,不交則並,不並則交,死生之關,捷於反掌。《史記·倉公傳》脈法曰:熱病陰陽交者死。切之不交,並陰。並陰者,脈順清而愈。其熱雖未盡,猶活也。繹倉公「不交」「並陰」四字,則知其轉易間難逆料矣。診交之法,又有進退,諸證在《脈經》中。此皆診決死生之要,切宜究之。(復得汗以症言,非以治言,故有下之而始得汗者。)
《素問》所言,實止是陰交,於陽交無涉。統稱陰陽交者,猶男子陰易、女之陽易,統稱陰陽易也。
蟲論
三尸九蟲,與人俱生,無所假也。外此必有所假而生,如癥瘕門之鱉症、蛇瘕、雞雛,及諸瘺門之蜣螂、蚍蜉、螻蟻等名,皆因飲食而假外之蟲氣以生。其結於腸胃之募原為癥瘕,散於經絡為瘺也。至若五臟之勞,有五臟之蟲,五色之風,有五色之蟲,則並不假於外之蟲氣以生。若曰人身血肉可化異類,毋乃誕乎!此必假內之蟲氣以生也。內之蟲氣,三尸九蟲是也。大抵邪入而與三尸九蟲相感,則孕而生蟲,猶之六淫之感人,本以人五臟所稟五行氣應之也,夫何足怪!《病源》卷二十三去:屍蟲常接引外邪,為人患害。又陰屍者,初著之狀,起於皮膚,內卒有物,狀如蛤蟆,經宿與身內屍蟲相搏,如杯大,動搖掣痛不可忍者,多因天雨得之。此外邪與屍蟲相感之證,風勞生蟲,亦猶是也。知此,始可與論屍注、疳蒸諸大症。若僅執熱極風生之說,猶知其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又況以隋唐言蟲諸論,為不經而棄之哉!
溫疫總論
寒與熱為定名,溫與疫為虛位。傷寒例雖以溫兼正氣,疫貼時氣,其實溫者蘊也。疫者役也。苟有蘊蓄在內,而其病如相役使者,不論寒熱,皆得稱為溫疫例,據時稱以示別,不必泥看。能知此義,而後百家之言溫疫者,可一一以意逆之也。夫溫與疫既為虛位,則其為病不一。但因於寒暑,而又有四時不正之氣挾之,則為天行溫疫,屬傷寒;若因於寒暑,而又有山川林谷及天地霧霧之氣抑之,則為瘴疫溫瘴,亦通稱為溫疫;因於寒暑,而又有鬼神之氣乘之,則為癘疫,亦稱溫疫,屬雜病;苦因於寒暑,而又有飲食之氣間之,則發為雜病,如霍亂、瘧、疸之類,皆不稱為溫疫,屬雜病。條分縷析,而後溫疫諸雜出之論,不至目炫。此溫疫數者中,惟鬼神一因與因於寒暑者,言多相混,近世不能分別,須細參《病源》卷十癘疫、瘴氣兩候及《千金》卷九闢溫篇自明。《病源》癘瘴不與溫病同篇,而另列為一卷,《千金》以兩溫分居二篇首尾,豈無意哉?而鬼神之不兼溫疫者,自屬中惡,與傷寒法無涉。猶瘴不兼溫疫,但為之瘴;飲食不兼溫疫,但謂之傷飲食而已。
瘧論
葉案治瘧,不用柴胡,徐評非之。解之者曰:治傷寒少陽正瘧用柴胡,治秋間寒熱類瘧不用柴胡。泉應之曰:否,不然。《素·瘧論》以夏傷於暑為端,而余瘧附焉,是秋間寒熱之為正瘧,經有明文。《病源》、《千金》皆本經說。《外臺》既列《病源》之論,而所集方不下千首,鮮用柴胡者。可見謂秋間之寒熱,不用柴胡則是,而指為類瘧則非。仲景於少陽篇明言往來寒熱,形如瘧狀。「如瘧」二字,正類瘧之謂。少陽症之為類瘧,出於仲景親口,今反指為正瘧何耶?但諸醫猶止誤於論症,徐氏則並論治亦誤。何以言之?傷寒邪從表入,其里無根,以柴胡提之則出;夏秋之病,新涼在外,而蘊暑在中,其里有根,若以柴胡提之,則外邪雖解,而內熱即升,橫流沖決,不可複製,往往有耳聾、目赤、譫語神昏、汗漏體枯,延成不治者,不得不以徐說為淫辭之助也。噫!亦究古訓而已矣。
屍疰疳蒸四大症論
五屍、五疰、五疳、五蒸,雜病中之四大症也。仲景《傷寒》始言蒸蒸,《金匱》狐惑實開疳症,而走馬湯治飛屍,獺肝散治冷疰,已略具大綱矣。至《巢源》、《肘後》、《千金》、《外臺》諸書,始暢厥論,以為內科專家最重之任也。近世書中鮮有之,非近世無此四症也。醫者遇屍疰,詭以肝氣目之;遇疳蒸,詭以勞病目之。相沿既久,遂不措意,因不列名耳!然「屍疰」二字,涉於不祥,「疳蒸」二字,僅見兒科。今若稱此以告諸病家,及加諸年壯,不幾駭人聽聞乎!古名誠難復也,但須於肝氣一門,知有屍、疰二症混其中;於勞病一門,知有疳、蒸二症混其中。隱其名而存其實,則臨症瞭然矣。至古人治此四症之效方,亦欲為大醫者,所不可不備也。
虛勞論
今之所謂虛勞,古之所謂蒸也;古之所謂虛勞,今之所謂脫力也。《金匱》必列虛勞者,以見傷寒自有因脫力得者也,俗稱脫力傷寒本此,知此而《金匱》虛勞諸方能用之矣。(俗稱脫力,不專指疲勞言,凡五勞皆在其中。)脫力有成痼疾者,有在一時者,有著一處者,苟因勞傷氣血不復,皆得稱為虛勞。人但泥於弱症損症之不起者為虛勞,而不知彼特其一端也。若一時一處之虛勞,則或待治而後愈,或不治而自愈,無甚足異。第既有虛勞之因,風寒隨而入之,《金匱》本為風寒盡其變,故渾言之曰虛勞,不復分別其為何勞。推而准之,傷寒勞復,乃虛勞之在一時者,亦不分別其若者為操作之勞,若者為房室之勞也。依義本當列此篇末,編《傷寒論》者,欲其便覽,移置如此耳!他如《脈經》云:病人一臂不隨,時復轉移在一臂者,此為微勞,營衛氣不周故也,久久自愈。乃虛勞之著一處者,亦不分別有為何勞,亦以有本病可列故也。此經又有勞瘧,《千金》、《外臺》有勞嗽、勞聾,凡在一時及著一處者皆仿此。讀古人書,須辨其名,以究其指,醫亦如之。誠能知此,何至以建中湯等方,誤投之蒸病也哉?
傳屍勞論
《外臺》始有傳屍勞之名,歷宋至今,皆著於錄。嘗欲問其為何病,則諸老醫無能言之者。及泉習之有年,乃知傳屍勞者,合屍、疰、疳、蒸四大症以名之也。初以體虛受邪,入感屍蟲,於是沉沉默默,無處不惡,而不能的言所苦,此時名之為屍可也;甚而發熱、喘促、顴赤,名之為蒸可也;及其項間生塊、唇口喉舌皆瘡,名之為疳可也;至差而復劇,死而傳人,則為注矣。備此四症,故方法不一,各據見在為言也。古人殗殜、無辜、伏連、屍注等稱,亦各據一端為言也。余幼時,胞姑有病此死者,及長,而嫡妹又病此死,然皆不傳染,殆相似而未的者歟!要之,已備屍、疳、蒸三大症矣。遇是症者,倘能分別論治,其於古方清熱、調胃、殺蟲諸法,庶不貽誤,特未必其果愈耳!
肺萎論
肺萎,肺之大葉不舉也。其外症以咳而唾白沫者為真。《病源》或兼欲咳不能咳及嘔逆、小便言之,成無己注《傷寒論》,則以咽喉不利、唾膿血為肺萎,皆非的候。惟《外臺》引許仁則云肺萎之狀,「唾白如雪,細沫稠黏。」此八字深得仲景言外之意,最為的當。若巢、成所說,乃其兼症,或有或無,未可必也。肺萎病當屬六極,氣極之一也,多在久嗽之後,骨蒸之餘,其甚者白沫中帶血,且或帶膿焉。故《金匱》云咳唾膿血,脈數虛者為肺萎,數實者為肺癰。仲景以脈之異,辨其症之同,亦可知膿血不獨肺癰有之。詳余所撰《證原》中。
正水風水診法論
目裹腫、頸脈動、時咳諸症,正水與風水同。但有此諸症,而按其腫上隨手起者正水,不起者風水,以此為別。且必股冷腹大,乃為正水已成,則正水重於風水也。《靈·水脹》水始起也,目裹上微腫,如新臥起之狀,其頸脈動,時咳,陰股間寒,足脛腫,腹乃大,其水已成矣。以手按其腫(俗本「腫」作「腹」,今從《病源》引)隨手而起,如裹水之狀。《金匱·水氣》視人之目裹上微腫,如新臥起狀,其頸脈動,時咳,按其手足上陷而不起者風水。文義甚明。《病源》於水腫,全據《靈樞》,於風水,全據《金匱》,分別當已。惟風水久久變成水病,則亦按之隨起,故《肘後方》曰:水病之初,先兩目上腫起,如老蠶色,俠頸脈動,股里冷,脛中滿,按之沒指,腹內轉側有聲,此其候也;不即療,須臾身體稍腫,腹盡脹,按之隨手起,則病已成。非與經違也。葛意以風水為正水之初起,而渾言之曰水者,亦以有股里冷一症耳!實與諸經相成也。
女勞疸黑疸同治論
《千金》及《外臺》引《金匱》黃疸篇文,皆以硝礬散症為女勞疸。而《近效》云女勞疸療與黑疸同。《病源》則曰女勞疸之狀,身目皆黃,發熱惡寒,小腹滿急,小便難,因大勞大熱而交接竟即入水所致也。黑疸之狀,小腹滿,身體盡黃,額上反黑,足下熱,大便黑是也。夫黃疸、酒疸、女勞疸,久久變成黑疸。據疸說,則《金匱》硝礬散症,經文當斷,自膀胱急以下十六字,屬黑疸,獨日晡發熱惡寒,為女勞疸的候,余則女勞疸久久變為黑疸之候也。如此疏解,則於經文「得之」二字及「因作」二字語氣極合。巢氏真善會仲景意者。其硝礬散本是治黑疸之方,以黑疸與女勞疸同治,故《金匱》不別言之,《近效》之說,信而有徵。詳余所撰《金匱方論注》中。
吐血衄血便血溺血嘔吐汗出下利消利八症異形同診論
亡血之大症四:吐、衄、便、溺是也。亡津之大症四:嘔、利、消、汗是也。吐血出於賁門,與嘔吐同;衄血名為紅汗,與汗出同;便血出於魄門,與下利同;溺血出於胞,與消利同。八症以四屬之,殊途而同歸,為亡津、亡血最大者也。《靈樞經》云:「奪血者無汗,奪汗者無血。」是津血同類。又手陽明主津,足陽明主血,是津血又同經。津血之為物既同,故八症之為診從同。八症之由熱得之者,並以見陰脈及陰症為欲已。見陽脈及陽症為未解;其由寒得之者,並以見陽脈及陽症為向愈,見陰脈及陰症為將脫。俱詳《靈》、《素》、《脈經》等書,不贅引。凡辨症有當分而觀之者,如痰飲篇是也;有當合而觀之者,如此篇是也。
思慮致遺論
心藏神,脾藏智與意,腎藏精與志。人之思慮,智意主之;智意之運用,神主之。故或曰思慮傷心,或曰思慮傷脾者,舉一言之也。究之,思慮之始構也,則因心以令脾,及思慮之既竭也,則因脾以累心,是傷脾重於傷心矣。大抵五志所傷,每以過極而氣並。思慮之過,氣並於脾,故經曰思則氣結。並,乃結也。五行土剋水,水主冬,為閉藏。脾實則有火,火性發泄,以過極之實,乘受克之虛,以發泄之性,變閉藏之常,而復以脾病累心之故,處以無主之神,於是乎恍惚離散,而精以泄。經云有餘則夢予。脾以氣並,而見為有餘,故夢以精予人也。論是症者,自當以脾火上蒙心神,下克腎水為正。或概執諸熱屬心之說以相列,見其與五行生剋之理不合,遂據《易》水火既濟、未濟二卦、證成心腎不交之論。豈知《易》象止取貞悔為義,並非實事,若移此以論病,則大蓄天在山中,大壯雷行天上,亦將信為事之所有,而以肺入脾中,心行肺上者,擬其病象何如乎?夫立論當取其推而皆準者。
病無純虛論
以人之虛,因天之虛,為賊邪病,自春分至秋分之寒,自秋分至春分之熱是也;以人之虛,因天之實,為正邪病,自春分至秋分之熱,自秋分至春分之寒是也。總言之,則寒、熱二者以應二氣;析言之,則寒、熱、涼、溫四者以應四時,而皆生於風。故《內經》曰:「風者百病之長也」。風之溫者必挾濕,其涼者但為風,與寒熱分主四時,《靈》九宮所謂春濕、夏熱、秋風、冬寒是也。然濕與寒熱,惟當其旺時則有之,而風乃四時皆有,故風之病人獨多。人以勞役解脫、喜怒陰陽、飲食醉飽、人鬼驚恐、跌打墮壓、蟲獸咬傷而致虛,有一於此,則風即湊之;其在濕與寒熱之令,及有賊邪時者,亦各湊之。故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第既湊之後,反見為實。其為狀也,有相半者,有相過者,無純虛也。惟大病被汗、吐、下後,邪去而氣血不能遽復,及婦人新產後而液去,而形氣不足以充,則純虛。然一在病後,一則非病,不可以治病之法治之。夫病無純虛,則方無蠻補,無足怪者。或難之曰:老年聾盲,非純虛乎?答曰:此亦風也。老年血氣當衰,藥不能托,且托之而後者乘虛續至,故永不愈耳!其不愈者在虛,其為病者仍屬風。
用藥論一
藥性有剛柔:剛為陽,柔為陰,故剛藥動,柔藥靜。剛而動者其行急,急則迅發而無餘,其起疾也速,其殺人也亦暴;柔而靜者其行緩,緩則潛滋而相續,其起疾也遲,其殺人也亦舒。無識者,好為一偏,其害不可勝言。而中立者,因有牽掣之說焉。豈知柔者自遲,不能強之使速;剛者自速,不能強之使遲。遲速並使,遲者必讓速者以先行,下咽之後,但見陽藥之行陽,不見陰藥之行陰。若病宜於陽,則陰藥初不見功,而反釀禍於陽藥已過之後;若病宜於陰,則陰藥未及奏效,而已顯受夫陽藥反掌之災。是以史立者亦謬也。總之,對病發藥,斯為行所無事。
用藥論二
凡藥能逐邪者,皆能傷正;能補虛者,皆能留邪;能提邪出某經者,皆能引邪入於某經。故麻、桂發表,亦能亡陽;苓、瀉利水,亦能爍津。於此知無藥之不偏矣。惟性各有偏,故能去一偏之病。若造物生藥,概予以和平之性,何以去病乎?夫亦在馭之而已,馭之能否,全在醫者識症有定見。俾逐邪者,辨其正之虛不虛,而邪去正自復;補虛者,知其邪之盡不盡,而正勝邪難干。斟酌輕重之間,分別後先之次,神明於「隨症用藥」四字,方法之能事畢矣。何必朋參、耆而仇硝,黃哉!
湯液論
湯液,亦飲也。《素》經脈別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肺朝百脈,行精於皮毛,毛脈合精;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精並行。其言飲入胃後,上下先後分布之序,即藥入胃後,與病相當之理。以其先布於上,故遇輕清之藥則先發,而與上病相當。但先發者先罷,至水精四布,而後輕清者已無力矣。其不能治下,而亦不足礙下者勢也。重濁之藥,其發既遲,當其輸脾歸肺之時,尚未盡發,必至水精四布,而後藥力始畢達,而與下病相當,此輕清治上、重濁治下所由分也。經曰:近而奇偶,制小其服也;遠而奇偶,制大其服也。皆取藥發遲速、部位高下為義。其入臟者,亦止云五味入胃,各歸其所喜攻,如酸先入肝云云,不必不入他臟也。後人不知古人制方之意,遂謂某藥入某經,某藥兼入某經。則試問胃氣被藥氣使乎?抑藥氣被胃氣使乎?夫固不辨而明也。乃或誤宗其說,如桂枝湯方,見其主治太陽病多,因以桂枝為足太陽經藥,殊不思太陰病亦用桂枝,而真武、理中、四逆,皆有加桂之例,籲!可怪也。總之,湯液治病,分氣味不分經絡,與針法大異。
製藥論
自雷斆著炮製之論,而後世之以藥製藥者,愈出而愈奇,但因此而失其本性者亦不少。藥之有利必有弊,勢也;病之資利不資弊,情也;用之去弊勿去利,理也。古方能使各遂其性,如仲景小半夏湯類,凡生薑、半夏並用者,皆一時同入之,非先時專制之,正欲生半夏之得盡其長,而復借生薑以隨救其短。譬諸用人,自有使貪、使詐之權衡,不必胥天下之菲材而盡桎梏之,使不得動也。各遂之妙如此。若後世專制之法,在臨時修合丸散而即服者猶可,倘預製備售,則被制者之力已微,甚而至再、至三、至十餘制,則取其質而汩其性,其能去病也幾何?近見人治痰瘧,於肆中求半貝丸服之無效,取生半夏、貝母為末,和薑汁,服之即效,但微有煩狀耳!於此可類推已。或薄古法為疏,盍思之!
藥驗論
凡中病之藥,服後半日許,可驗其當否者,大法有三:一則藥到病除。如《靈樞》不得臥,用半夏秫米,覆杯即臥,及他方所云一劑知二、劑已者是也。一則服藥後別生他病,非藥之祟,正是病被藥攻,拒之使然。如《傷寒論》太陰病服桂枝湯反煩,風濕相搏服朮附湯,其人如冒狀者是也。一則服藥後所病反劇,非藥之誤,正是以藥攻病,托之使然。如《證類本草》成訥進豨薟丸方表云:臣弟訴患中風五年,服此丸至二千丸,所患愈加,不得憂慮,服至四千丸必得復,至五千丸當復丁壯是也。第一驗人所易知。其第二驗恆易令人疑惑,自非識病辨脈確有把握,必將改易方法,以致轉輾貽誤者有之。若第三驗則必訾之議之,因而棄之矣。然數十年目見耳聞,第三驗最多,如傷寒初起及瘧、痢方盛之時,投以中病之藥,往往增劇。第二驗次之,第一驗最少。世人狃於第一驗之快,而欲以概其餘。噫!此事真難言哉。
古方用法論
古者,每方各有主藥,用其主而進退其餘,可云從古某方加減;如用其餘而去其主,即不得稱某方矣。仲景理中湯,一名治中湯,蓋取《別錄》人參「調中」兩字,是人參乃其主藥也。桃花湯取赤石脂一名桃花石為義,是赤石脂乃其主藥也。若去人參、赤石脂,用其朮、乾等,而稱理中、桃花,則失其義而襲其名,陋乎不陋?非獨經方為然也,雖後世亦有之。丹溪治六郁越鞠丸方,以川芎、山梔為主,緣川芎即《左傳》鞠窮,山梔《本草》一名越桃,故各摘取一字以名之,以見能治郁者之全在乎此。若不用芎、梔,用餘四味,尚能再稱越鞠乎?《本草》經用之藥,僅四、五百種,而自漢至明,方以億萬計,隨舉數味以成方,皆當有合於古,舉其相似者,反遺其相同者矣。昔徐靈胎誚葉天士,用《局方》逍遙散而去柴胡,非以此哉?學者可以類推。
瀉心湯類諸方總論
諸瀉心皆從小柴胡來。小柴胡以柴、姜治半表;芩、參、甘、半治半里。茲則去其治半表者,參用陷胸法,而隨建主藥,故當分數類觀之。
半夏瀉心湯,即小柴胡去柴、姜之治表,加乾薑、黃連以和胃也。其生薑瀉心湯與甘草瀉心湯,皆即半夏瀉心湯原方,而主藥略增(從《金匱》有人參。)三方不外乾薑、黃連者,以此祛心下痞,乃胃虛上逆所致,與表陷之痞不同,故重在和胃也。其主藥皆在小柴胡中,自為一類。
其乾薑黃連黃芩人參湯,則截半夏瀉心之半而為之。其黃連湯,又即半夏瀉心去黃芩加桂枝者。但二方皆重用黃連,使與乾薑並視半夏瀉心為小變也。
黃芩湯,即截小柴胡之半而加芍藥,以治腹痛。其黃芩加半夏生薑湯,即小柴胡去柴、參加芍藥也。二方皆主小柴胡中之黃芩,自為一類。
旋覆代赭湯,即小柴胡去柴、芩,加旋、代,增薑、減參者,故以旋代命名。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參湯,即小柴胡去柴、芩,加樸,增薑、減參者。二方皆主小柴胡中之生薑,自為一類。
其橘皮竹茹湯,即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參湯去樸、半,加橘皮、竹茹、大棗,增甘草,故以橘皮竹茹命史。其橘皮湯,即取其方中二味為之。二方自為一類。
小半夏湯乃抽小柴胡方中治嘔之品,而倍其分者。其生薑半夏湯,即半夏之法,而小半夏加茯苓湯屬焉。其半夏乾薑散,即生薑半夏湯去生薑加乾薑者,意固重在溫胃,與生薑溫經略殊。而大半夏湯,即半夏乾薑散之變焉者也。其乾薑人參半夏丸,即半夏乾薑散加人參,倍半夏者。六方皆從小半夏湯來,主小柴胡中之半夏,自為一類。
瀉心湯,自大、小陷胸來。大黃黃連瀉心湯,即瀉心湯原方去黃芩。附子瀉心湯,即瀉心湯原方加附子。三方不外大黃、黃連者,以此處心下痞,乃表邪內陷所致,與結胸之義相同,而與半夏等三方痞症不同,故重在下實,乃由瀉心而將入承氣也。
承氣湯類諸方總論
胃實則不調,承氣意在調胃,故或以「調胃」二字冠之。大黃下一切積,芒硝軟一切堅,考之本草,皆屬盪滌腸胃之品,故仲景合二味以治胃實,而一切病胃實者准此,其用甘草,不過和硝、黃之味而已,不必泥和中益氣,謂為:「調胃」二字命名之所在也,此本籠統之方,用之者隨症加減,往往師其意而易其名。故見腹滿,則加樸、枳,去甘草,為大承氣;見腹滿不結者,則加樸、枳,去甘草,為小承氣;有瘀血則加桃、桂,為桃核承氣;見水結,則加甘遂,去草,為大陷胸;見吐食,則去硝,為大黃甘草湯。一方生五方,有條不紊。
若夫從大承氣來者,則去硝為厚朴三物湯;三物合桂枝、去芍藥,則為厚朴七物湯,皆主厚朴也。
其從小承氣來者,則差其分,為厚朴大黃湯;差其分而加芍藥、二仁,為麻仁丸。皆主大黃也。
其從桃核承氣來者,則大黃䗪蟲丸、桂枝茯苓丸、抵當湯及丸,皆主桃核也。
其從大陷胸來者,則大陷胸丸、十棗湯、甘遂半夏湯,皆主甘遂也。而己椒藶黃丸,又從大陷胸丸來,以同用葶藶也。
其大黃硝石湯、備急丸、大黃附子湯,即承氣之隨症加減法也。而小陷胸湯、白散,則又因所治之部位略高,而師承氣之意以變焉者也。小陷胸主心下結痛,與心下痞相近,故又生出瀉心一派來。小陷胸主胸有黃涎,與胸痹之頑唾相近,故又生出栝蔞薤白一派來,要之,白散之下以巴豆,小陷胸之下以栝蔞。其栝蔞薤白湯、栝蔞薤白加半夏湯、枳實薤白桂枝湯三方,皆從小陷胸來。
古方權量有定論論
從來考古方權量者,人各言殊,大半誤以漢制當之耳!豈知經方傳於仲景,而不自仲景始。《外臺》卷一謂桂枝湯為歧伯授黃帝之方,而分兩與《傷寒論》悉同。可見經方傳自上古,所用權量,亦上古制,非漢制也。《千金》備詳神農秤及古藥升之制。蓋古醫權用神農、量用藥升,於一代常用權量外,自成一例。仲景而下,訖於《外臺》,所集漢晉宋齊諸方皆然。迨隋唐人兼用大兩大升,而後世制方遂有隨代為輕重者,此古權量所由湮也。國朝吳王繩林所考,宗法《千金》,參以考訂,定為古一兩,當今七分六釐;古一升,當今六勺七抄。洵不刊之論,無間然矣。其書載在《吳醫匯講》中。
卷二
學醫說
夫欲學醫,必先讀無方之書,則莫善於巢氏《病源》焉。《病源》引申經意,別類分門,比《靈》、《素》為易知,亦較《靈》、《素》而易入。習之既久,遂乃上探《靈》、《素》,兼讀《難經》、《甲乙經》二書以疏之,明乎經絡臟腑之源,達於望聞問切之故,而於曏者之所得,益覺融會貫通,而明體者漸漸達用矣。然後讀有方之書,《玉函》、《傷寒》、《金匱》是也。讀三書尤必兼資《脈經》,以稽其異同,披本草(須用《證類本草》)以觀其方法,蓋臨病之舟楫在焉。然《傷寒》之理,未許其遽通也,又必浸淫乎《肘後》、《千金》及《翼》、《外臺》四書,斟酌乎《本事方》、《百證歌》、《九十論》、《明理論》等說,參互考訂,以徐俟其悟,殆另有一境矣。大抵醫者之於傷寒,其致力每在雜病未究之先,其得心轉在雜病悉通之後,不親歷者不知也。溯流窮源,其事止此;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至於《聖濟》、《局方》以下,則學成後讀之,亦足擴聰明而煉識力,不必概屏之以自隘也。
診訣說
診病之訣,在知表、里、虛、實、逆、從六字。第欲臨診時知之明,必於讀書時知之豫。
夫仲景之辨表、里二字亟矣,而喜言統治者或不信,謂《靈》、《素》論症,概以六經臟腑為別,何嘗有所謂表、里者?不知兩經為針法設,不為藥法設。針法在取穴,但審其何經、何臟、何腑,而巨刺、繆刺諸法已可施,不以表、里為汲汲也。若藥法則清輕宜表,重濁宜里,如此而已。且其為氣,化於胃、運於脾、布於肺,如飲食然,斷無專走一經之理。故必分表、里,而後汗、吐、下、補諸法,各如其輕清、重濁之性以為用。仲景之詞,所以異於《靈》、《素》者此爾!
至於虛、實,則有二義:邪在為實,邪不在為虛一也;邪結為實,邪不結為虛二也。皆為瀉邪地,非為用補地。試取諸經論讀之,當不以余言為謬。
至於逆、從二字,則色、脈、證、治皆有之。須先審定其病,而後可言也。神而明之,死生可決已。
《內經》熱病說
兩經於一切身熱之診,皆稱熱病。是以《素》則勞風、腎風同評於溫後;《靈》則如蟲、如疸並列於熱中。至其散見他篇,尤不可勝數。蓋以可診者言,不以所因者言,其可專以傷寒之成溫者言乎?夫為身熱一證,舉其尤而窮其類,尤者詳之,類者附之,固當如是,與仲景論傷寒而及似傷寒之痓濕暍同意。淺人每論溫熱,舉兩經熱論,或採之或剩之,果有當於病源否也。其言暑者,只作「熱」字解,《素·通天》因於暑及骨空立而暑解等,並不指夏令之熱。如後世所云,或採通天論之言,列於夏病,真不得經旨也。其言溫者只作「蘊」字解,《素·熱病》先夏至者為病溫云者,意以夏至後天氣熱,人易於感則言熱,夏至前天氣未熱,人無所感,故止就所蘊者名之。而言溫則仍取乎本義,非如近世訓為小熱也。不觀今之病春溫者乎,赫赫炎炎,豈是小熱?讀書不明義例,古法於是盡湮矣。
七傳辨誤說
《難經》七傳傳其所勝,間傳傳其所生,皆止言五傳。注家不得其說,以心復傳肺數之,其實止得六傳,無七傳,且間傳之如環無端,何嘗不如是。而經獨以傳其所勝為七傳也,揆之於理,殊覺牽強。竊謂「七」字,當為「次」字聲之誤也。古音去聲、入聲不甚分別。如《書》康誥勿庸以次汝封。「次」字《荀子》引作即之比。何以言之?《素》玉機真臟及標本病傳兩篇,於傳其所勝者,皆謂之次傳,無言七傳者。且標本病傳篇末,明云諸病以次是相傳,如是者皆有死期,不可刺,間一臟止及至三、四臟者,乃可刺也。其義與真臟「風者百病之長也」以下至「此病之次也」數段甚合。然則傳其所勝者之為次傳,經有明文,乃病傳之定例,《難經》原文必不誤,後人傳寫誤耳!《千金方》卷七,經云次傳、間傳是也,亦其一證。又《難經》於間傳言如環無端者,乃就一臟之傳其所生而卒言之,與《素問》本無不合。而徐氏泥《素問》、《難經》之文,以相駁詰,真多事也。
傷寒傷暑說
古者於冬月觸冒正邪之寒及夏月中時行之寒,皆稱傷寒,故仲景存或已發熱、或未發熱兩者於傷寒條。已發熱者,時行之寒;未發熱者,正邪之寒。意在統一,使人易識耳!至《巢源》始別傷寒,時氣為二門,而於小兒傷寒候並列兩寒,特以一語示別,曰時行傷寒,亦簡且審。唐人乃曰天行熱病,天行即時行。但「時氣」二字之義,本兼四時為主,而「時氣」二字之名,若惟熱病獨擅,其為語似混。然歷考志乘,凡疫皆在春、夏、秋三時,而夏尤多。仲景自春分至秋分有非時暴寒,皆為時行寒疫之言。益信古者於夏月觸冒正邪之暑及冬月中時行之暑,皆稱傷暑。《素》形氣虛實氣虛身熱之傷暑,不必專以夏言也。仲景始別之以中暍、冬溫兩名,然溫病《難經》不指定何脈,仲景止略陳其症狀,則是所發無定,不必其盡發熱惡寒也。凡咳嗽、腫癰皆得有之,仲景雖不明言,其散見於《千金》、《外臺》者,可舉一二以推。蓋「傷暑」二字之義,雖得兼通夫四時,而「傷暑」二字之名,不得概施之冬月。此古今稱謂之所由異也。
疹斑互訛說
《外臺》引《素問》逸文,赤疹者,搔之重沓隴起,及《病源》赤疹、白疹兩候,即今所謂風斑也。《金匱》陽毒面赤斑斑如錦文,及《病源》、《千金》、《外臺》斑瘡,即今所謂疹子也。凡宋以前醫書,皆如此分別,於字義甚協。疹者診也,必皮膚有所變疹浮起,方合疹稱,觀《病源》屢言軫軫起,合之《素問》隴起之詞自見。斑者點也,必有點子方合斑稱,觀《病源》斑爛云云自見。近世不正其名,遂至互訛,今則競以疹為斑,以斑為疹,相沿既久,苟或正之,則反遭譁笑,以為大謬。然茲二病,雖皆有毒,而疹由於風,不由於溫;斑由於溫,而前受之邪,未必皆風。病因久暫既殊,治法輕重亦異,古人各有主方,不可混施。不審乎此,無惑乎謂古方不可治今病矣。《論語》曰必也正名乎,凡事皆然。
古方癥蟲混稱說
古方於痓瘕及蟲病,往往混稱。然動者為蟲,不動者為痓瘕,分別亦不難。良由蟲所居處,其阻礙氣血,實與積同,故混稱之耳!如《病源》十九酒瘕,云有蟲使之然。夫能飲人所飲酒,則動矣。而巢氏入之癥瘕門,後世直稱之為酒蟲。其食症,能食人之所食飯,以酒瘕例之,是亦有蟲使然也,而巢氏則但稱為症而已。此混稱二病之證也。推之《綱目》所載茶瘕,吐出後猶能飲茶,亦其類矣。崔元亮《海上方》,以地黃餺飥治心痛,吐出蟲長尺許,頭如壁宮。劉禹錫《傳信方》崔抗女患心痛,食地黃冷淘吐出物可方寸許,狀如蛤蟆,無足目,似有口。此二物皆不云動,明是瘀血所為癥病也,而以蟲狀之。諸如此類,不可枚舉,讀者當以意逆旨,勿泥其詞。況醫書之傳自文人者,又多形容過情者乎!余作《證原》,以能動及飲食者入之蟲,不能者入之積,非違古也,古略今詳,有勢不得不如此者。
扁鵲見垣一方人說
《史記》(五百)扁鵲傳載扁鵲飲長桑君藥,三十日見垣一方人,由是診病洞見五臟癥結,特以診脈為名。注:方,邊也。言見牆垣彼邊之人也。案如注說,是謂能隔牆見人矣。長桑何藥,而乃變易形質若此耶?竊謂此當與紀昌貫蝨同義。大抵久竭目力,則所見必異。蝨大如輪,以徑言也;垣一方人,以深言也。跡雖不同,理則一致。想扁鵲學望診時,必日視其垣以煉目力,而以意合之人面,久之則垣中淺者深者,一一分明,便似其中有人在。云一方者,正就其日所注視者言,非彼邊之謂。且「彼」字尤屬添釋,《史》文無此義也。余嘗師其意而為之,雖未能見人,亦似有眉目可別,雖未能洞見臟結,臨症時看人面及舌色浮沉、大、小、濃淡,一目瞭然,不待多時而細察。故謬揣史遷此言,系形容之詞,非果隔牆見人。且扁鵲脈法,具載《脈經》,果以診脈為名,豈其言皆虛飾耶?史遷於此及倉公兩傳,皆未能實疏所以,但據人間形容之詞,不復顧其過當,良由其於醫事未能了了耳!班書不錄,豈無故歟?範書不為仲景作傳,亦當以其妙難言喻,恐轉滋人惑也。陳志華佗傳,多據實質言之。
診虛須知勞極說
古有五勞、七傷、六極之目,皆言虛也,核之則勞、極二端而已。勞是過用其氣,極則幾於無氣,其淺深不同。以《病源》所記言之,五勞中之志勞、心勞、憂勞,是過用其神;其疲勞,是過用其形。七傷則房勞之病,亦勞屬也,以其病多,故別出之。然精為七神之一,是亦過用其神也。約之,特形、神二者盡之矣。若風寒暑濕及一切病之久而不去,甚虛其氣者,皆極也。極有氣、血、筋、骨、肌、精六症者,謂病於氣,其極也不欲言;病於血,其極也無顏色,眉發墮落,喜忘。余極仿此。然約之亦不外形、神也。大抵勞言其始,極言其終,分別截然。近世不知有極,概目為勞,則將以治極者治勞,而勞永無愈期矣。嘻!
溫疫說
溫也,疫也,溫疫也。三病之稱,第稱溫疫者為定名,而稱溫、稱疫者為虛位。溫者,蘊也。儒書謂夫子溫良,言容之蘊;詩教溫柔,言辭之蘊;良玉溫潤,言彩之蘊。醫書謂春氣溫和,言陽之蘊;則病之稱溫,必以其邪之蘊也。蘊寒曰溫,蘊熱亦曰溫。《傷寒例》冬傷於寒,至春變為溫病,是蘊寒者;冬有非節之暖,名曰冬溫,及《巢源》冬感非時之暖,至春亦為溫病,是蘊熱者。所蘊不同,而其為溫則同也。言乎其治,則一於寒,何也?其初則異,其終則同也。然而論治可通者,臨文必不可通,著書之指,固與臨症別也。疫者役也,傳染之時,病狀相若,如役使也。役於寒曰疫,役於熱亦曰疫。《傷寒例》之疫可謂是疫於寒者,《巢源》、《千金》以下諸書之疫,半是疫於熱者,所役不同,而其為疫則同也。然此所謂寒若熱者,非正邪之寒熱也,必惑夫反時者始相役也。故溫有正邪之溫,而疫無不由於賊邪。古謂賊病為時氣,一曰時行,故後世稱疫為時疫。然時氣乃賊邪之混稱,不暇詳其傳染與否也。其傳染者,若僅目之為時氣,則無以示別也。且傳染之氣,惡於不傳染者,不得不別也。疫氣惡,故疫亦曰癘疫,癘之為言惡也,此疫之別於時氣也。或曰:如此則役於熱者,不幾與溫相混乎?曰:否。冬溫亦以傳染者為疫,其未經傳染,或止就一人言之也,直稱溫,不得稱疫。溫者先乎病以言之,疫者後乎病以言之,以其各有寒若熱,故曰虛位。若合溫、疫兩字以名之之病,則惟《傷寒例》陽脈濡弱,陰脈弦緊,遇溫氣變為溫疫者,可以當之。以其先有溫邪,又傳染時氣中之寒之役使者,例不得另立一名,故疊此兩字以呼之,所謂定名也。至於溫熱云者,其指多本《內經》先夏至為溫,後夏至為熱之文,而括其輕重之謂,倘知溫之為蘊,則溫、熱兩病之僅皆屬溫可決已。周揚俊以《溫熱暑疫》名其書,而王孟英著《溫熱經緯》,複雜取《傷寒論》文,皆由不能識別,則不敢正稱,而姑以含糊囫圇,可以附古可以欺今之溫、熱兩字,為藏身之固,使人不便顯言其非耳!近世醫說之不足恃類此。
溫瘧說
古者於冬傷於寒不即發,至春遇溫而病者,及冬中於非時之暖不即發,至春遇溫而病者,皆胃之溫。故仲景既存《素問》、《傷寒》成溫之論,復於冬有非節之暖稱為冬溫。以溫之言蘊,所蘊不同,而為蘊則同,故通為溫。《巢源》溫病候、溫毒候,皆兩存之,固深於仲景者也。准此以推,夏之暑亦當如是。夏傷於暑不即發,至秋遇風而病者,及夏傷於非時之寒不即發,至秋遇風而病者,皆謂之瘧。故《素問》瘧論有夏傷於暑之痎瘧,而生氣通天及金匱真言夏暑汗不出秋風之瘧,以瘧之言瘧,為瘧不同,而所虐則同,故通為瘧。惟仲景專為「寒」字立論,故不及夏暑即發、不即發之病,而《巢源》以下亦仍之,而不復分晰也。春主溫,故溫性緩,緩則性長,故為病壯熱,而其脈為緩弱;秋主風,故瘧性暴,暴則性短,故為病休作,而其脈緊弦。溫宜於下,則瘧宜於吐。治瘧之常、蜀,猶治溫之硝、黃也。惟溫在冬月,故發有先後重沓,則治有汗、下兼施,與瘧之吐、下兼施,微有不同者此耳!
溫瘧有三說
古稱溫瘧有三。《素》瘧論兩溫瘧,《巢源》總敘之,意謂冬中於風,寒氣藏於骨髓,至春遇大暑,或有所用力,邪氣與汗偕出之。溫瘧止有先熱後寒者,而無先寒後熱者。何以言之?經以先風后寒為先熱後寒之因,先寒後風為先寒後熱之因,大暑為時令,不必數,故止數風寒之先後,所以止有先熱後寒者也。若夏傷於大暑,腠理髮泄,遇夏氣非時小寒,藏於腠理皮膚,至秋傷於風,則病成之溫瘧,則有先熱後寒者,又有先寒後熱者。何以言之?以此暑也,小寒也,秋風也,為三感,則當置其一輕而論其兩重。若傷暑重而秋風輕,則置風而論暑、寒,而為先熱後寒之瘧;若暑輕而秋風重,而置暑而論寒、風,而為先寒後熱之瘧也。復總而別之曰:夫病溫瘧六七日,但見熱者是矣。此謂壯熱不兼寒者,故加「夫」字,示與經文別出也;不析言冬夏者,明冬夏皆有此壯熱者也。此與先熱後寒、先寒後熱為三矣。大法由冬來者,即今春溫;由夏來者,即今伏暑。古既統稱溫瘧,則本草諸治溫瘧之藥,皆是治春溫、伏暑明甚,《金匱》白虎加桂枝湯症正此也。此外,尚有《傷寒論》脈陰陽俱緊者,重感於寒,變為溫瘧。則冬傷於寒,至春分以後,復感時行之寒者,先後皆寒,與寒多之牡瘧同理。故《金匱》蜀漆散方下云溫瘧加蜀漆,當即指此。越其外受之蒙,即以截其遞入之路,而俗稱蜀漆截瘧,亦以辭害旨哉!若白虎加桂枝湯方,自是治春溫、伏暑之溫瘧,與重感於寒之溫瘧無涉,故其方同傷寒法,不同瘧法也。
黃疸黑疸說
《金匱》云:理者,皮膚臟腑之文理也。以此推之,腸胃之膜,其有罅縫可知。人若脾虛不為胃消水穀,則水穀之停於胃者久,久則瘀而為熱,其氣從腑理中溢出,食氣溢則皮色黃,水氣溢則皮色黑。其有脾本不虛,但因飢暴多食、渴暴多飲,所受倍常,則脾不及消,亦久留於胃而為熱,即亦從腑理溢出,此癥瘕、系氣、溢飲等證所由來也。夫腑既有理,則尋常飲食,其氣何嘗不溢?不溢則何以生衛以肥肌熏膚、充身澤毛,生營以成脈、華色乎?特所溢者是精氣非滯氣;精氣益人,滯氣病人耳!人若肺虛,為風濕寒熱怕襲,則皮膚之理實而閉,腑理中之應溢者,不得通於外,則水穀之氣亦久留於胃而為熱,滯則溢遲,故色變也。傷寒、溫病所致之疸及風疸、濕疸,皆取諸此,雖不自飲食致之,而其為溢之滯,在理則同矣。獨是水色雖黑,然留胃之水,亦黃中帶黑,不能全黑,以胃為土,土色但黃故也。惟涉及於腎,則黑黃相半,所以然者,腎為胃關,關門不利,則水之流於腎部者,留久其責在膀胱,膀胱亦腑也,亦有理也。不挾熱者,水溢為飲,《巢源》云痰在胸膈,飲在膀胱者此也。其挾熱者,則氣與水蒸而為疸。《金匱》診疸,於谷疸、酒疸但言黃,而於女勞疸必言額上黑。以女勞則腎虛而利水遲,水即久留而氣溢,且胃中之水,乘腎虛而流疾,腎故不及利也。推之風水、正水、石水為病之義,亦當如是。黃疸久之皆亦為黑疸者,胃實滯多則乘腎,腎以得水穀之精氣少,則益易乘也。知腑理之為病,而推之奇病中有飯粒出瘡孔、蛔蟲在皮中者,皆不足為奇矣。
又《金匱》之例,於風濕搏於水谷而成疸者,稱黃疸,與谷疸、酒疸、女勞疸、黑疸為五。其與傷寒同法,不必搏於水谷者,則但稱黃。論中諸黃疸云云,以此別之。疸為勞熱,食勞、女勞之有疸,猶食勞,女勞之有復也。
勞疸女勞疸二症說
五疸中惟勞疸、女勞疸多相混,故或去勞疸,入黑疸,以足五疸之數。但勞疸之名舊矣,《病源》名勞疸為勞黃,與十種黃並列。其女勞疸則次黃疸、谷疸、酒疸、黑疸之中,是勞疸屬黃,女勞疸屬疸,所屬不同。《外臺》引《集驗》、《刪繁》皆有療勞疸之方,用苦參、龍膽草、梔子三味,以牛膽或豬膽和丸,而與谷疸並列,是勞疸療與谷疸同,而《近效》云女勞疸療與黑疸同,是治法亦不同。二疸為證相似,所異者,勞疸微汗出,手足間熱,小便利,而女勞疸無之;女勞疸發熱惡寒,足下熱,而勞疸無之。且診其少腹,但急不滿者勞疸,急而滿者女勞疸,此其要訣。自《金匱》勞疸條衍「女」字,而後世遂不知此義矣。詳余所撰《金匱方論注》中。
三消說
古今諸家言消渴者不一,要當以《金匱》為正。《金匱》首列厥陰病一條,是渴而不消;次列脾約症一條,是消而不渴;次列腎氣症一條,是消渴並作。其旨以飲、溲相較,而分為三,最為簡當,猶霍亂之分但吐、但瀉、吐瀉並作為三也。其言飲一溲一者,乃較其出入之多寡以出診法也。推詳其意,似有可以飲多溲少、飲少溲多、飲溲相當為三者,亦即就前三者而引申之也。其兼及能食、便難者,乃旁參他症以為出治地也,並非三消必定如是。後人誤會其旨,所以說歧而義轉未備。泉嘗即《金匱》以推諸家之言知所謂能飲不能飲,及溲如麩片、如油,及溲數不數者,皆當作診法觀,不必致辨。總之,但渴者,有燥、濕兩種,五苓、白虎是也;但消者,有虛、實兩種,脾約、腎瀝是也。消渴並作者,有寒、熱兩種,黃連、腎氣是也。其方備見唐人書中,但不以兼證測之,不確也,故諸家云云。
痱與喑俳不同說
凡辨症須於同中求異,如痱與喑俳是也。《靈》熱病痱之為病,身無痛者,四肢不收,智亂不甚,其言微知可治,甚則不能言,不可治也。是痱之名,名於四肢不收,不收則廢也。《素》脈解內奪而厥,則為喑俳,此腎虛也。少陰不至者厥也。注:俳,廢也。腎之絡與衝脈並出於氣街,循陰股內廉,斜入膕中,循胻骨內廉及內踝之後,入足下,故腎氣內奪而不順則足廢。是痱與俳之名,併名於廢也。但痱為腫,喑俳則不腫,痱至喑不可治,喑俳則以喑為正,以此為異。故治痱用續命湯,而喑俳宜地黃飲子,補瀉天淵已。乃《宣明方》反云地黃飲子治中風舌喑不能言,足廢不能行,此少陰氣厥不足,名曰風痱。則混痱與俳,自河間始;以地黃飲子概治中風之誤,自河間之混痱於俳始。
少陰不至,謂太谿脈絕,仲景原屍厥云,少陰脈不至,本此經以太谿絕為診厥之法,故云少陰不至者厥也。河間「少陰氣厥不至」六字殊誤,氣厥正是至,何云不至也?
癲說
古之所謂癲者二:一眴僕之癲,《靈》、《素》所謂巔疾,王注謂上巔之疾是也。與狂對舉,其病自足太陽經來,其名以「巔疾」二字稱,其義取顛頂為說,此其可治者也;惟由胎驚得之則難治。一昏亂之癲,《難經》所謂重陰者癲,《金匱》所謂陰氣衰為癲是也。雖亦與狂對舉,要之即狂之甚者,其病自心、肝兩臟來,其名以一「癲」字稱,其義以顛越為說,此則必不可治。後人概加疒旁,而二癲乃不能別,而諸書之論,亦不可盡曉,必如此分別,斯各各相通矣。《靈·本神》喜樂無極則傷魄,魄傷則狂,狂者意不存人;悲哀動中則傷魂,魂傷則狂忘不精明,不敢正當人。彼二狂不同,故經文自為之注。其魂傷者則癲也,正《金匱》之所本。《素》調經血並於陰,氣並於陽,乃為驚狂。此一狂乃是渾稱。其血並於陰者則癲也,正《難經》之所本。泉嚐遍考而核之曰:古之巔疾,今之癇也;古之癲,今之癡也。執是說也,庶不至謂古方不可治今病乎!
臟色單見說一
人之臟色單見,猶天之運星獨明也。太過之運其星明,不及之運其星減。明則自旺,減則所勝兼之,人之於色也亦然。《金匱》云肝旺色青,四時各隨其色。由斯以推,何臟色見,即是何臟氣勝,觀其所勝,而源委可見已。何以言之?五行相乘,如夫婦然,夫為婦綱,以能乘者為正,不能乘者為變,陰陽之義也。故病在此者,知其因必在彼也。此負者,因彼之乘而太過,病也;此勝者,因彼之弱不能乘,亦病也。乘而太過,則彼強而當見彼臟之色;弱不能乘,則此強而當見此臟之色。故凡其色獨見者,皆勝也,非負也。值不及之運,而曰運星獨明者,未之聞也。顧見注家,輒云脾虛而色外見。嘻!果系脾虛,即使色不純青,亦當於淡黃中見青。如不及之年,運星必兼勝星之比,豈得獨見黃色哉?且也色與脈應,臟和則脈和,而不名一象;偏勝則弦鉤毛石,隨所勝而為象。脈弦不得謂之肝負,則色黃反得謂之脾負乎?倘因此而用益脾之法,則差若毫釐,繆以千里矣。
臟色單見說二
或難之曰:子言何臟色見,即是何臟氣勝,而《靈樞》黃色薄皮弱肉者,不勝春時之虛風雲云,非明明以見何臟之色,為何臟之虛乎?曰:是大不然。經意非春風病脾之謂,謂臟色單見者臟勝也,而薄皮弱肉者稟虛也。稟虛而臟勝,則非臟之真實也,其為勝我之臟弱不能乘顯然也。如春肝旺時也,肝既弱矣,焉得不畏虛風乎?春之虛風,西風也,其氣乘於肝,肝受之非脾受之,故知非春風病脾之謂也。《靈樞》之文,看似直易,而其義層累奧衍,極耐尋繹。余說正與之相發明,不得據以為難。其真臟虛色見者,惟肝氣先絕而吻青、心氣內索而面赤之類可以當之,要非尋常之症所可同日語也。
脾脈說
《脈經》脾脈長長而弱,來疏去數,再至曰平。案長長謂來長,較去短者為疏,故以來疏申之。弱言其和柔,與《素·脈要精微》義合。彼文曰:平脾脈來和柔(句),相離如雞踐地曰平。雞之踐地,舉足舒而下足略促,故取以形容來長去短之脈,且如雞踐地之象,去來略差,不似夏脈之鉤來盛去衰、秋脈之毛來急去散也。如雞踐地之象,去來略斷,不似春脈之弦長而相引、冬脈之石絕不相續也。此所以為脾脈也。鳥喙之兌(兌古銳字),鳥距之堅,正和柔之友,屋漏之止而時行,水流之行而不止,正相離如雞踐地之反。又再至非數,而云去數者,非一息六至之謂,但謂其密耳,對疏言之也《病源》作來疏去穊,穊正訓密,較《脈經》易知。數之為密,亦有確證。《孟子》數罟不入洿池。罟數,即密綱。
是動所生病說
《靈·經脈》十二經皆有是動所生病,《難經》以氣、血二字釋之,後人不得其解,反以為非。泉謂榮行脈中,衛行脈外,此經以脈為主,自當兼榮衛言。是動者衛也,衛主氣,故以「氣」字釋是動;所生病者榮也,榮主血,故以「血」字釋所生病:於義甚合。且經於是動在手太陰雲臂厥,足陽明云骭厥,足太陽云踝厥,足少陰雲腎厥,足少陽雲陽厥,諸厥皆以衛言;於所生病則各就其脈所過者,不似是動之或循脈,或不循脈,正以榮有定位故也。其榮衛俱有之症,則兩出之,如手太陰之咳喘是也。凡脈病當以此篇為正,餘篇及《素問》,則或合臟腑言,或互眾經言,言各有當。窮經者當即此篇以究他篇,則病之所屬自明,勿執他篇以疑此篇也。
古湯液丸散同方異法說
《傷寒論》辨可汗云,凡云可發汗而無湯者,丸散亦可用,要以汗出為解,然不如湯隨症良;辨可下云,凡服下藥,用湯勝丸散。考仲景書,汗方除桂枝、麻黃等湯外,別無發汗之丸散。今此云云,可見古方湯液丸散,隨宜酌之,不似後世異法者必異方也。仲景於此起,例如理中丸及湯、半夏散及湯、抵當丸及湯、蜘蛛散及丸,其最著者也。而於病後喜唾,用理中丸;胸痹,用人參湯;於小腹硬滿,小便利如狂者,用抵當湯;於但小腹滿,小便利者,用抵當丸:非隨症異法之證乎?他如太陽篇云:傷寒十三日不解,過經譫語者,以有熱也,當以湯下之;若小便利者,大便當硬,而反下利,脈調和者,知醫以丸藥下之,非其治也;若自下利者,脈當微厥,今反和者,此為內實也,調胃承氣湯主之。丸謂調胃承氣丸也。此症宜湯下不宜丸,故辨之尤明。且也仲景有麻黃湯,而《深師》直作麻黃散;仲景有乾薑附子湯,而《肘後》變為姜附丸;仲景有枳朮湯,而張潔古變為枳朮丸。吾湖郡志所載,有以小柴胡散治病不效,且作湯即效者,皆足證余說也。
雜病治法折衷說
仲景之《傷寒論》、《金匱要略》二書,古總為《傷寒雜病論》(雜或為卒,卒即雜之剝文,勿作傷寒為倉卒之病解),《外臺》總稱為《傷寒論》(詳泉《金匱方論注·序注》),是所謂《傷寒雜病論》者,為傷寒中之雜病說,非為一切雜病說(下另有論)。徒恃此書不足與治雜病,則《千金》尚焉。孫氏亦推本仲景,而其論症之精詳,用藥之變化,雜法之明備,數倍於仲景書。非仲景之賢不及孫氏也,仲景既以寒字目其書,自專於寒科盡其變,其他病因,例不羼入。若《千金》統論百病,凡風雨寒暑、飲食居處、陰陽喜怒,諸因隨病聚。則二家命意不同,故其書詳略亦異。讀者能各得所宗,則傷寒、雜病兩擅其長。自墨守者以《金匱》為治一切雜病之宗,而《千金》遂斥為僻書,無惑乎學術隘而治法闕矣!
釋證名
有所苦之謂病。病無定所曰流,亦曰遊。其有定所而移者曰轉。由此轉彼,而此已罷者曰並病。其依次者曰傳經。其彼病而此不罷者曰合病。其相為表裡之經俱病,亦以次傳者曰兩感。至邪已入里,而有所著曰結。結而有定形,余症悉罷者始曰積。積而可移曰聚。偏僻在側曰癖,亦曰耑。假物而成曰癥瘕:症言其可徵驗;瘕言其為虛假(本《病源》)。結而無定形,久不愈,愈而復發曰注,亦作疰,亦曰系氣。其新病甫愈,有因復發者直曰復,亦作癁。誤於醫曰壞病。染於人曰易病。病而至於氣竭曰極:極有六,言究竟也;氣去曰死,言澌散也。大抵散者泄之,結者排之,誤者救之,染者絕之,症宜用此數法。而正氣有不支者,即於其中加補味以扶之。歷代醫法,約略如此。
釋露
《本草》、《靈》、《素》屢言淋露寒熱,《靈樞》又以「歲露」名篇。「露」字人皆不曉。泉案:淋露即羸露,古者以為疲睏之稱。《左·昭元年傳》勿使有所壅閉湫底,以露其體。注:露,羸也。《韓非子·亡徵》好罷露百姓。《風俗通義》怪神大用羸露。皆此義也。字亦肯作路,《詩·皇矣》患夷載路,箋路瘠也,侵伐混夷以瘠之。《管子·四時》不知四時之故,天下乃路是也。歲露者,謂歲氣不及,虛風困之,民受虛風之邪,即被困成病,與《管子》之言正合。楊上善注《太素》,概以霧露當之,陋矣。傷寒例凡有觸冒,露體中寒,正本《左傳》。淺人增霜字於冒下,豈寒之為氣,止霜露乎?經文必不若是掛漏也。《病源》有小兒傷食而瘦之哺露,婦人產後瘀血之惡露,皆其引申義也。(淋,古多作癃,楊注《太素》癃,淋也。而《漢書》有癃疲之病,是淋亦通疲。)
釋痓痙
《玉篇》痓,充至切,惡也;痙,渠並切,風強病。二字義別。《素問》氣厥、五常政等篇,及《傷寒》舊本痙皆作痓。許叔微《百證歌》以為名異實同,而字仍作痓,不改。成無己注傷寒,則直云痓字誤,亦不改。今本作痙,傳寫者之故。近代但知痙,無有能知痓者。泉案作痓為是。古人列病,恆重乎證。痓乃痙之總號,痙乃痓之一端。觀仲景云:病身熱足寒,頭項強急,惡寒,時頭熱面赤,目脈赤,獨頭搖,卒口噤,背反張者,痙病也。明此數者,皆為惡候,故知當作痓。若痙字則因勁而起,專指口噤、背反張言,不足以賅余惡。是痙者證名,痓者病名。人體強直,有似勁象,故謂之勁;去力加疒即為痙,可逆溯而得也。《巢源》亦作痓,故得與癇冒混稱。癇固小兒之惡候,冒亦產家之惡候,病不同而惡則同,此其所以混稱之歟!《說文》疒部無痓字,厂部有厔字,云礙止也。然則邪氣礙止不去,乃見惡候,痓即厔之訛。
釋喘
古之所謂喘,即今之所謂氣促。《說文》喘,疾息也。疾息,謂息之疾者。兩經多以喘息對說,正以喘為疾息,息為平息故也,勿作串說。疾息正今之氣促,而又非氣短之謂。短氣者,息不必促,而其氣不足以息,故不曰短息,而曰短氣。氣促者,氣不必短,而其息不利於氣,故《脈經》或謂之息促,而後世渾言之,則遂曰氣促也。今之所謂喘,即古之所謂上氣。鄭注《周禮》上氣,逆氣也。逆氣謂其逆在氣,則不僅責在息。人之將死,有張口抬肩而逆氣者此也。淺者不識上氣,謬目為喘。由是,今之喘,重於古之喘數倍矣。豈知此喘,乃是氣逆,苟非不治,多有下之而愈者,如咳逆葶藶瀉肺湯症,及《外臺》備急丸症是也。若疾息之喘,是肺實所致,宜用宣利,如太陽麻黃湯症是也。古人分別之嚴,原為治法設,非可苟焉而已。自二症混,而治法乖矣。
釋癲
癲之言蹎,蹎僕也。凡物上重下輕則僕,故人病氣聚於頭頂則患蹎。《素·脈解》太陽所謂癲疾者,陽盡在上,而陰氣從下,下虛上實,故癲疾也。與厥論巨陽之厥,發為蹎僕同義。是明以癲為僕也。癲,經文作巔,故注云頂上曰巔。古字無巔,止作顛,後人加疒旁遂作癲。亦或省作瘨,《玉篇》癇,小兒瘨病也是也。且據《玉篇》,知癲癇實一病。《病源》亦云十歲以上為癲,十歲以下為癇,然則二字之分,分於年之長少也。《金匱》風引湯下云,治大人癲、小兒癇,即此意。近世不曉此義,專指古之風邪為癲,而以別於子癇。執今之名,檢古之書,無怪乎其謂古方不可治今病矣!
釋淋
《靈》、《素》、《本草》有五癃、癃閉之名,而仲景以下諸書並無之。考楊上善《太素》注:癃,淋也。因知淋、癃乃一聲之轉。《毛詩·皇矣》與爾臨沖,《韓詩》作與爾隆沖,是其的證。所以通淋於癃者,以癃訓罷。《漢書》云:臣有疲癃之病。注:癃,罷病也。而《素問》說癃者,一日數十溲,則膀胱之胞罷疲矣,故得假借取義。近世不知此義,歧而二之。徐靈胎《軌範》以癃、閉、利、淋四字為目,又自注云:絕不便為癃。於此嘆識字之難!依字當作麻,《說文》麻,疝類。則是麻之名,取義於腹痛,故仲景亦以少腹弦急,痛引臍中為正。後世以其病狀淋瀝不宣,遂借淋字為之。詳泉所撰《證原》中。
釋疝
《說文》疝,腹中痛也。《釋名》疝,猶詵也,氣詵詵上也。然則腹氣逆上作痛者疝也,許略而劉詳耳!《金匱》寒疝正指此,故次於腹滿下,不與狐疝同篇,其各條經文,不涉及前陰一字。隋巢元方知此義,故《病源》載諸疝候,亦無涉及前陰,惟疝非前陰莖卵之病,故女子亦得有之。如《素問》厥疝,《外臺》血疝、石疝之屬是也。疝以寒疝為正,若狐疝、㿗疝諸關前陰者,特以其兼腹痛,故以疝之名名之,其不兼腹痛,則直云陰縮、陰㿗而已,諸經中自有條理可尋也。近世以狐疝為正疝,遂不識《金匱》寒疝為何病,而烏頭等方乃廢。至張石頑《醫通》、徐靈胎《軌範》,皆合狐疝、寒疝為一門矣,而淺者又目為肝氣矣。
釋膈
《素問》有隔,《傷寒論》有格,《病源》、《千金》、《外臺》有鬲,音義皆相近,而要非今之所謂膈也。何以言之?隔為不便(經曰隔陽不便,王注亦屢曰隔,隔塞而不便寫也,)即仲景書之關元方書之內關外格也。格為吐逆(見《傷寒平脈法》,王注《素問》亦用之),義取格拒。鬲為鬲氣,其別有五,其症不一,不過寒食氣結所為,皆與膈輕重懸殊。治隔可利其二便,治格可平其胃氣(據仲景乾薑黃芩黃連人參湯症言),治鬲可運其陽氣。若今之所謂膈,乃吳江徐氏所謂胃口枯槁,不能受食者,實噎與反胃之極境,屬六極,故多死,無藥可治。不得以鬲、膈字同,隔、格、膈音同而牽合之。
釋痰
仲景書有濁唾,有涎唾。涎唾,後人或稱淡唾。淡言其薄,以別於濁唾也。淡字去氵加疒即為痰。《巢源》而下,唾皆稱痰,即於唾之不薄者,亦稱痰不稱唾。如凝唾謂之膠痰,黏唾謂之膩痰,皆與古書相戾也。第古人名病,必名其所可見,薄唾稱淡,有淡可見,若無淡可見,焉得冒淡之名?因知《金匱》四飲中之痰飲,雖本一作痰,而走於腸間之水,淡不淡尚未可卜,仲景亦必不憑空名之。淡飲之淡,當為流字之誤。走於腸間,正謂其流,與溢字、懸字、支字,皆是狀其水行以為別。水之行象,必得此四者方備。《巢源》論飲,悉本《金匱》,於四飲獨無淡飲,有流飲,所列流飲症狀,正即《金匱》之淡飲,隋時《金匱》不誤,巢所據足為的證。《千金翼》配入留飲為五次,改懸飲為澼飲,支飲為淡飲,而於腸間動作有聲之飲,亦作流飲,與巢氏合。緣「流」字似淡,傳寫誤之,尋又改為痰,其跡顯然。近有粗知訓詁者,謂痰字從炎,病必屬火。依彼論治,豈不大謬信乎?辨之不可不審也!
釋散
脈有左右如相低昂者,謂之散,如樹葉之動、榆莢之落,(《玉函》聶聶如落榆莢者,名曰散也。《八十一難》作厭厭聶聶。依義當作檿檿欇欇,《廣韻》檿,葉動貌;欇,樹葉動貌。)物輕而泛於水,(《素問》秋脈來急去散,故曰浮,又如物之浮,曰肺死,)車行而望其蓋,(《傷寒論》脈藹藹如車蓋者,名曰陽結也。《八十一難》以為肺平脈。)其象莫不如是,故歷擬之也。左右如相低昂,與數脈相似。其實數之促急,以徑言,散之低昂,以橫言;數之促急起線,散之仰昂不起線:大不相同,故言如數。(《素問》冬脈其去如數,正謂散也。示從容肝急沉散似腎。)又如物之浮,是散之黏著而兼實者;如車之蓋,是散之有力而兼大者。(《素問》如物之浮,如風吹毛。成注《傷寒論》藹藹如車蓋者,大而厭厭聶聶也。)故一為肺死脈,一為陽結脈,皆非散之正。故仲景以如落榆莢為正。又惟散之低昂以橫言,故緊脈亦兼散象。(王注《素·示從容》急緊而散曰肝。)惟散之低昂不起線,故洪脈亦沿散名。(《八十一難》浮而大散者心也。)引而申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
釋毛
古以毛為輕之譬。《詩》大雅德輶如毛,輶輕也;《孟子》以一羽對百鈞,又曰金重於羽;《漢書》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皆言輕也。脈以毛名者,為其重按即無,輕取則得也。《素》玉機真臟秋脈者肺也,故其氣來輕虛以浮,來急去散,故曰浮,《脈經》肺脈來泛泛(《說文》浮,泛也。則泛泛,浮也。)而輕,如微風吹鳥背上毛。然則浮之輕,而重按即無者,乃為正毛脈矣。其輕而不甚浮起,或浮之輕而沉候又兼他象者,只可謂之輕,不得謂之毛。《脈經》於吐衄曰脈來輕輕在肌肉。此輕在中候,故不云毛也。於婦人妊娠曰按之則滑,浮之則輕。此以沉候有他象,故亦不云毛也。言輕不足以該浮,言浮不足以該輕,故《傷寒論》疊稱之曰毛浮。
釋代一
古說脈代有數種。《素》宣明五氣脾脈代,注:軟而弱也。案軟弱則氣未盡暢,有乍數乍疏之意,此與《靈》邪氣臟腑病形黃者,其脈代,皆謂脾之平脈。以《脈經》脾平脈長長而弱,來疏去數參之,則此所云代,實即乍數乍疏之義。蓋有數有疏,則氣不調勻,如相更代,故曰代,而古因謂不調之脈為代。《史記》倉公傳:和即經主病,代則絡脈有過。以代對和,則代為不調可知。《素·三部九候》中部乍數乍疏者死,其脈代而鉤者,病在絡脈,亦謂不調者為代。承上句乍疏乍數而言,意謂經代死,終代病。夏氣在絡,長夏同法,故脾以代為正,此與倉公說皆取脾平脈之代,而於非時妄見者,射其主病也。所以謂之代者,取其變更不常,如四時代更,日月代明,父子代嬗,盛衰代遷之比。《說文》:代,更也是也。代之本義,並不取乎止,第以純軟弱則或不能行,有疏數則似可得間,間者止也。不能行亦止也。故古因又謂脈之有止者為代,如經所云數動一代,五十動一代,乃「代」字之引伸義。所以引代於止者,即動以觀止則見為數,即止以觀動則見為數,仍是乍疏乍數之意也。然猶通指一止者為代也。至仲景而下,別代於結,始以動而中止,不能自還,為代之專稱矣。至李時珍而下,別代於促、結,始以止有常數,為代之專稱矣。於此見古今號之沿革。
釋代二
《脈經》代脈來數中止,不能自還,因而復動,此論最明。來數,數也;中止,疏也;不能自還,弱之甚也;因而復動,但弱無胃也。與兩經之言,若合符節。於此知中止去軟弱止一間,有胃氣為軟弱,無胃氣即中止。有胃氣則雖無力而其動猶覺不勻而勻,故但謂之乍數乍疏;無胃氣則雖有動而極無力以久持,故謂之弱而乍數乍疏。《素》玉機真臟真脾脈至,弱而乍數乍疏,其即《脈經》之所本乎!《素》平人氣象長夏胃微軟弱曰平,但代無胃曰死。亦明以軟弱為有胃,代為無胃。且不云代而無胃,必云但代無胃者,以其但見軟弱中之疏數,而無軟弱中之和氣,故曰但代。王注以軟而弱釋《宣明篇》之代,而於但代直云動而中止,不能自還,義各允協。又《素》脈要精微兩言代,王注於數動一代云:代,止也;於代則氣衰云:動而中止,不能自還:亦切當。其釋三部九候之代則過,觀《倉公傳》自知。總之,釋脈必先明其字之本義及引申義,而後前人之得失異同,可考而知也。
釋鉤毛弦石溜五脈
《素》五臟別鼓一陽曰鉤,鼓一陰曰毛,鼓陽勝急曰弦,鼓陽至而絕曰石,陰陽相過曰溜。案一陽一陰,謂一於陽一於陰也。一與壹通。壹,專也。夏陽大旺,陰不能與之爭,故曰一陽,而鉤脈當之。秋陽剝喪、不能與陰爭,則陰專,故曰一陰,而毛脈當之。此二者言陰陽勝負之極也。陽勝謂與陰爭而能勝陰也。春時陽雖漸旺,而尚為陰蒙,故其象為急,而弦脈當之。陽至謂不能與陰爭,故止曰至也。冬時陰多陽少,則陽沉潛,故去來斷絕,而石脈當之。此二者言陰陽勝負之多少也。溜脈不言鼓者,以其弱甚也,此陰陽之無勝負者也,中氣也。此經發明四時臟脈之義最精核,曰一、曰勝、曰至、曰過,字字可求。勝、至二字,義猶未了,故足以曰急、曰絕。讀者所當緣文以求義也。王注誤以一陽一陰牽合上文三焦與肝,由此穿鑿附會,頓失經旨,致言臟脈者,但知其當然,不知其所以然矣。
釋㩌
《千金》卷十三心臟篇云:夏三月主心、小腸病,曰赤脈㩌。「㩌」字經傳少見,醫書僅見於此。考《禮·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隱。注:費猶詭也,道不費則仕。《釋文》云:本又作拂。費字無詭訓,原本必作拂。拂之別體作㩌,故又省作費。若㩌省貝為拂,則有扌為費,理固然也。若經本作費,鄭當破讀云費當為拂矣。《詩·大雅·皇矣》四方以無拂禮。《大學》是謂拂人之性。箋註皆云拂猶㩌也,與《中庸》注同,可證也。《千金》赤脈㩌云者,謂邪氣㩌其脈氣也。後人不知此義,宋許叔微傷寒九十論引龐安常《傷寒總病論》赤脈攢,攢即㩌之誤,㩌語正本之《千金》,而字誤作攢,則不可通矣。
釋解㑊
「㑊」字《說文》所無,以食亦推之,當為「亦」,亦通於射。古今人表曹嚴公亦姑,師古曰:即射姑也。《詩》抑矧可射思、射厭也。然則解㑊云者,謂懈怠而厭事也。射又通於夜,《荀子·勸學》:西方有木焉。名曰夜干,亦作射干。《左·昭廿五傳》:狐夜姑。《釋文》本作射,夜從亦省聲。《說文》:夜舍也,天下休舍也。然則解㑊云者,謂懈怠而休舍也。夜又通於液。周有叔液鼎,即八士之叔夜,而《周官·考工》弓人春液角,近朱駿聲謂液解也。然則解㑊云者,即解字之重言也。此王太僕寒不甚、熱不甚、弱不甚、強不甚之訓,所以不可易也。又案食亦云者,即臨食不甚喜好之稱,故曰瘦人以其未食時若欲食,及臨食則不甚欲食,故曰善食而瘦人。(善讀如彼為善之之善。)兩症名義並同。
釋服
一方之藥料,古曰服,今曰貼。「貼」字古無,止作帖。《說文》:帖,帛書署也。以木曰檢,以帛曰帖。案,檢即簽也。以檢類帖,是帖即如今招貼之謂。明帖即貼也。《文選·陸機文賦》或安帖而易。施注《公羊傳》曰:帖,服也。今《公羊·僖四年傳》曰卒帖。荊注:怗,服也,字從立心,疑即帖之訛。然則帖與服義同爾。貼占聲,《史·平準書》各以其物,自古索隱,自隱度也。《漢書》注:各隱度其財物多少,而為名簿,送之於官也。由是推之,則醫者隱度其藥物多少,而為書署以予人者,宜其稱帖矣。《說文》服,用也。《呂覽》論威敵已服矣。注:降也。方藥稱服者,言其用以降服病氣也。降服之服同於伏,而醫方有云一伏時、三伏時者,猶言盡此一時、三時之候也。藥物畏火煮爍,故謂之伏,猶秋之於夏,以金續火名,是時為三伏也。學者果能隨處顧名思義,則知古人牖我者至矣。
卷三
伏沖解
《說文》沖,通道也。《玉篇》沖,交道也。脈以沖名者,取經隧四達,表裡交通之義。此脈並陽明之經行身前者,應孔穴,其不應孔穴者,並足少陰之經,伏行背膂之下,始稱伏沖,亦曰伏膂,名異實同。惟其伏行,故得交通前後,為四達之路。經敘虛邪中人之次,不直言衝脈,必別言伏沖者,以傳邪未到伏沖之先,由孫而絡而經而輸,其入淺,其途一;一到伏沖,則入較深,而途不一,或由腸胃之腠而傳二腑,或由腸胃之外而傳膜原,路路可走,防禦綦難,為泄為積,未可預卜。經意當以兩歧言,不以遞進言,否則既入腸胃,豈有復出而傳膜原之理哉?腸胃之外,膜原之間,所部甚廣,自鬲肓至脖胦,跨有臍之四旁,於古尺約尺許,其止者為積,其行者為繞臍痛;其不內逼於膜而傳者,尚有腸胃之後膂筋一次;其內逼膜原而傳者,亦尚有小腸膜原之間一次;其由支絡而傳者,尚有衝脈之正經,為臍上喘動應手之症。益信此一脈之四達交通矣。衝脈之外行者但稱沖,則其伏行者稱伏沖,理固宜然。楊注《太素》不誤,王注《瘧論》以為腎絡之伏行膂筋者,蓋謂衝脈本腎絡之一也。核之上文入脊內,下文出缺盆之路,甚合。
中風傷寒解
《傷寒論》於傷寒外稱中風,各詳其脈證於六經篇。《病源》謂之中風、傷寒,其論即取論中六經脈證。《千金》、《外臺》相承皆如此。泉案《金匱》有中風篇, 仲景不以此病同列於彼者,以此與傷寒相似,與痹、歷節等不相似故也。巢氏以傷寒稱之,最得其旨。蓋冬時疾風及非時寒風,其來無漸,非關觸冒,故云中。又以其彼來而我始冒之,故云中,又可云傷。又以此風起毫毛髮腠理,入襲於衛而自汗,不能循經而傳,故論文特起傳經例於傷寒條後,而中風條不之及。欲知傳經與否之義,但取《傷寒論》營行脈中、衛行脈外,及風則傷衛、寒則傷營數語繹之自明,勿為近世所惑也。
秋傷於濕解
凡論四氣,當分二例。自春分至秋分皆為暑,自秋分至立春皆為寒。二氣極偏,皆從風傷於人。經以暑配夏、寒配冬者,據其極偏之氣,配以極偏之時也。春之溫和,秋之涼和,本無所偏,介乎寒暑往來之間,而不可以寒暑言,故於春言風,以溫非邪,風則為邪。又以此風不偏勝,故但言傷於風,不別言寒者,非謂風止於春傷人也。於秋言濕者,秋承中土之後,本氣既無可言,即以中土之濕配之。秋謂秋分以前,若秋分後天氣已寒,此時傷之,則從傷寒法。經意以四氣分配四時,言自難齊,當以意逆實,當如傷寒例從秋分後皆為傷寒也。秋以土氣為氣者,正如草木黃落,以土色為色之比。近喻嘉言欲改「濕」字為燥,非是。不觀《靈·九宮八風》又以濕配東乎,喻又將何以改之?
《傷寒論》六經解一
《傷寒》所列六經,與《素·熱病論》不同。熱病論依氣行之脈絡言,故所著症,與《靈·經脈篇》義合。《傷寒論》依邪入之次序言,故所著症,與《靈·經脈篇》義不合。經脈三陽經皆有頭痛,陽明始有惡寒,而仲景乃皆入之太陽,更以胃實為正陽明;經脈嗜臥屬足太陰,而仲景乃謂少陰病欲寐;經脈渴而欲飲,飢不能食,屬足少陰,而仲景乃謂厥陰病消渴,飲不欲食,種種皆殊。惟少陽、太陰為近之,而亦有殊者:經脈目䀮䀮屬足少陰,而仲景少陽目眩;經脈飧泄屬足厥陰,而仲景三陰俱列。所以然者,經但以陰陽分表裡兩層,而以身之前後兩側分為三陰三陽,仲景不但分表裡兩層,且分表之表為太陽,表之裡為少陽,里之表為太陰,里之裡為少陰,里之至里為厥陰,其腑為陽明,義取遞進,不取平按。故僅列熱病論六經症於傷寒例,而不即引之以冠六經篇首,別自為說以著,其名同實異也。所以實異而名仍同者,以太陽等六者,乃古今紀陰陽者之大名,六元以紀天之六氣,《難經》以紀歲之六節,《脈經》卷五扁鵲法以紀一日之六候、卷十手撿圖以紀診法之六部,經筋以紀筋,皮部以紀絡,若經脈則以紀榮衛,而仲景因以紀表裡,其義一也。欲窮《傷寒》六經症者,勿纏合《靈》、《素》以亂之。
《傷寒論》六經解二
《傷寒》一書,專明表裡,以寒邪之入也,表裡以次,故分六經以列其次之後先。寒病之呈也,表裡恆兼,故又分六經六篇,以辨其兼之多少,於是屬詞比事,不得不起一例。其例純表者入表部,兼里者亦入表部,必純里者乃在裡部。假如六經症具,必在太陽篇,以太陽為表之表也。太陽症罷,乃入陽明,陽明罷乃入少陽,少陽罷乃入太陰、入少陰、入厥陰,各取最外一層隸之,故於太陽著論最多,而厥陰獨少。非略也,他經之兼太陽者,例不得入於他經,而厥陰之兼他經而已分入各部者,例不得入於厥陰,則第紀其經症及解時愈候而已。其自諸四逆以下,古另為一篇,《玉函》題曰平嘔噦厥利脈症並治,成本誤並之。或據成本而猶以為少,不得其故,乃曰此仲景未成之書也,否則曰此王叔和之所亂也。
《傷寒論》六經解三
餘論《傷寒》六經為紀表裡,屢矣。究何所證?曰:證諸華佗。《千金》引其說云:凡傷寒一日在皮,二日在膚,三日在肌,四日在胸,五日在腹,六日入胃,是分六層以紀表裡之次者由佗始。所云入胃,即陽明病胃家實也;在皮、在膚、在肌,即太陽及陽明經病也;在胸,即少陽及太陰病吐食不下也;在腹,即太陰腹滿痛及少陰、厥陰病也。特措詞有文質,分次有贏縮,以此不同耳!其紀表裡之義則同,仲景既存《素問》六日六經之文於例,而又取華氏六日六層之義潤飾之,而易其目以著篇,乃主藥法而略針法之意。巢元方能知之,故《病源》存華說於總論,復次《素問》六日六經依脈生病之文於後,與仲景若合符節,是又得一證矣。夫又奚疑?
《傷寒論》六經解四
前論分次有縮,又有一證,蓋六經雖六,核之止四。華佗一日、二日、三日在膚皮肌,仲景以太陽統之;四日在胸,以少陽統之;六日在胃,以陽明統之;五日在腹,仲景分為太陰、少陰、厥陰三經。是華佗、仲景雖各分為六,恰各合為四耳!故仲景著各經欲解是,太陽巳午未,陽明申酉戌,少陽寅卯辰,三陰則以亥子丑三時前後,兼一時而錯互之,其實於十二時中,止得三時焉。與《靈·衛氣行》水下一刻,人氣在太陽,二刻少陽,三刻陽明,四刻陰分大同。陰分即三陰之分也。陰陽贏縮之義,殆本此乎。又仲景書中三陽中風,皆各有證,獨至三陰,則太陰有四肢煩疼一證,而少陰、厥陰皆止言脈不言證,明太陰篇一言可賅二經,故二經篇從省也。由中風推傷寒,則太陰篇首所謂腹滿吐食者,恐亦賅二經言。第兼欲寐為少陰,兼渴熱疼飢為厥陰,皆當以滿吐為本,不然僅僅欲寐,豈足定為傷寒少陰病乎?且少陰篇詳言吐利腹痛,若以陽明、少陽篇不詳太陽證例之,不大相徑庭乎?且三陽篇詳言傳經,又言並病合病之證,獨於三陰則從略,而無太陰與少陰並病合病、太陰與厥陰並病合病之證,更無三陰合病、二陰並病之證,豈不昭然乎哉!
陽明病胃家實解
邪之中人,各有法度。在軀則風中皮腠,濕流關節,寒傷筋骨,熱傷血脈;在臟則風傷肝,濕傷腎,寒傷肺,熱傷心。二者皆以類從。若邪之不以類從者,則必其表裡相傳者也。大法在軀者以六經傳,至七日愈;在臟者以五臟傳,至六日愈。六經為陽,五臟為陰也。其表裡互傳,不在此例。故仲景書於惡寒則以發熱無熱起,例於太陽篇,而於通書中,則本華佗六日六層之說,而文之以六經之名,殆混經臟而橫斜截之,自成一家言。故至陽明篇,獨以胃家實為正,而姑存陽明外證以備義,其篇中冠以「陽明病」三字者,皆指胃家實,與《素》、《靈》所稱陽明為行身前之脈者不同。所以然者,藥法與針法異也。讀仲景書,勿執他經以疑此論,亦勿執此論以疑他經可已。經於他篇之首,各舉病名,獨「胃家實」三字渾含之者,以見胃象萬物所歸,無所復傳,其部既廣,不可單稱一二故也,細讀之自知。《千金》作胃家寒者,「寒」即「塞」字之誤,與「實」同義。《金匱》黃疸陰被其寒,《千金》亦作塞,可證。奈何有見一「寒」字之異,從而為之辭者!
腸覃解
《靈·水脹篇》腸覃者,寒氣客於腸外,與衛氣相搏,氣不得榮,因有所繫,癖而內著,惡氣乃起,息肉內生。其始生也,大如雞子,稍以益大,至其成,如懷子之狀,久者離歲,按之則堅,推之則移,月事以時下,此其候也。泉案:腸覃既生息肉,則有形矣。但覃乃延長之義,於病狀何取?當為蕈之省文。《韻》、《篇》並云:蕈,之荏反,地上菌也。病之蕈名者,蓋取腸外息肉生如蕈狀,後世咽菌、陰菌等名准此。讀當尋上聲,不當如字讀。古蕈、蕈二字多相通,故五經文字云詩葛,覃字亦作蕈。但彼蕈仍當訓延,而此蕈則當訓菌。二字之詁雖異,二字之通則同。此類甚多,不可不正。
蠱怚解
《靈·熱病》男子如蠱,女子如怚,身體腰脊如解,不欲飲食。楊注《太素》以為男女相悅之病。女惑男為蠱,男惑女為怚。泉案:楊說蓋據《左傳》而對參得之,於名義最合。今為引申之。蠱者,壞也。《素·生氣通天》注謂煎厥由房勞來,而至耳目潰潰乎若壞都,正以女惑男而壞也。怚者,阻也。《史記·倉公傳》韓女欲男子不可得,病寒熱,月不下,正以男惑女而阻也。曰煎厥,曰寒熱,則身必發熱,故經列於熱病。此熱必發於腎,腎熱則侮脾,故身體腰脊如解,不欲飲食。腎中之熱既淫於脾,則必脾腎同治,故下文云刺湧泉及跗上。經文莫著於此,由刺法推藥法,其方可知。《千金》無比山藥丸可以治蠱,《本事方》抑陰煎可以治怚。若更中於虛邪,必皆致羸瘦、咳嗽、沉默、殗殜,為風虛勞、傳屍勞等症,當各隨宜治之矣。或據《玉篇》怚,驕也。《廣韻》怚,憍也。而通怚於狙,釋為詐病亦得。蓋此症變幻,不的知所苦,朝涼即如平人,暮熱輒至大劇,有似詐也。然以狙虛擬其神,不若以阻實徵諸病。《千金》直作「阻」字,阻者,經阻。
邪解
楊注《太素》,概釋「邪」字為虛邪,最合經旨。經謂風雨寒暑,不能獨傷人,必因於天之虛邪,與其人虛,兩虛相得,乃客其形。於此知外來之病,無不挾有虛邪,故兩經動輒言邪,此「邪」字對太一之正風言也。《難經》始目一切病人之氣為邪,如心邪、肝邪等臟腑之邪,及飲食之邪云云,不必皆是虛邪,殆以「邪」字對人身之正氣言也。仲景因之有大邪、小邪、清邪、濁邪、谷飪之邪諸稱,皆用《難經》而引申。其云邪哭者,又將虛邪之氣,名虛邪之病,是以「邪」字對他病之正狀言也。《巢源》因之而有五邪之名,《千金》、《外臺》又皆衍為驚邪之名,皆由《金匱》而引申。《千金》又有邪思泄痢症,則又以「邪」字對心術之正用言也。大抵名稱隨時而改,讀者通其意勿泥其文,否則必執今疑古,而謂古方不可治今病矣。
邪哭解
《金匱》五臟風寒篇有「邪哭」二字,自來注家皆謂非哭之正狀,如有聲無淚,或哭而不悲之比。是以邪為反正泛稱也。然於本文血氣少之原不協。惟巢氏《病源》中風門,有驚、邪、狂、癲四症相類,而皆冠之以風。是古固有以一「邪」字為病名者,巢氏必本經說。邪哭云者,謂得邪病而哭,《病源》所謂邪之為狀,悲喜無度是也。義本直截,無俟深求。且其病原於風,則於「血氣少」三字允協。風勝則燥,理固然矣。考古之邪,即今之癡。凡《外臺》、《千金》治風邪諸方,皆可治癡。昧者以癲為癡,而別於癇。癲、癡強合,癲、癇強分,皆於古訓相背。詳泉所撰《金匱方論注》及《證原》中。
酸削解
《金匱》勞篇,男子勞之為病,其脈浮大,手足煩熱,春夏劇,秋冬差,陰寒精自出,酸削不能行。泉案:酸削當為酸消,謂酸嘶消沮也。髓藏於頭,而會絕骨。絕骨穴在脛外廉,故腦髓少者,則頭痛而脛不能行。其至春夏劇者,以春氣病在頭故也。《周禮·疾醫》春時有痟首疾。鄭注:痟酸削也;首疾,頭疾也。彼削亦當作消,所以疊痟也。《說文》痟,酸痟,頭痛也。《周禮》曰:春時有痟首疾。此與鄭同義。鄭注是分釋「痟首疾」三字之義,非分三字為二症名。《說文》「酸痟頭痛也」五字句,是渾括其狀。賈疏頭痛之外,別有酸削之疾云云,蓋誤會鄭意。《蜀都賦》味蠲癘痟。注:痟,頭痛也。是誤會許意。余目驗春溫症及春月傷風而病頭痛者,無不脛酸。《周禮》「痟首疾」三字,真善狀病態者。許、鄭由頭言之,仲景由脛言之,各以其次為異耳!
下利解
古書多言下利。下即泄字;利言其快,加疒旁即為痢字。下利與吐利文同,吐利為快吐,則下利即為快泄已。兩經或稱其甚者為洞泄,又為腸澼。王注謂腸門開闢,知本作闢,讀為闢,其病即下利也。所云腸澼下白沫,即今之白積;腸澼下膿血,即今之紅白積;腸澼下血,即今之赤痢、腸紅等。近世分下為泄瀉,利為痢疾,於是今之痢,異於古之利矣。豈知今之痢,即《難經》五泄中之大瘕泄。《難經》與餘四泄同稱泄,是古之下,賅今之痢。仲景書亦止加「下重」二字以別之,不另立一名。隋唐時或稱滯下,或稱重下,皆不脫「下」字,存古義也。徐氏《軌範》泛指腸澼為腸紅,而以《難經》五泄概入泄,仲景下利概入痢。於此嘆論古之難!
病遇節發解
古書言病之遇節即發也,僅見於《巢源·屍注候》,而目見甚多。有發於交節日者,有發於交節前後數日者,不必盡是屍注。總之,病根不拔,則愈而復發。其必遇節何也?考萬物應節而來者,莫如八風,以風為中央土氣,(本《尚書·洪範》鄭注,詳前《原風濕》。)土於五常主信,故至期而不爽,而經謂風者百病之長,是知遇節即發之病必風也。風留經脈,則隨感而作,且五日為候,三候為氣,一氣者月郭盈虧之大法。人身惟經脈隨月郭之盈虧以為盛衰,故必久風之在經脈中者,方為遇節即發;若病不在經脈中,雖屬久風,亦不至遇節即發也。故遇節即發之狀,於風虛勞獨多。
陰脈陽脈解
前論陽脈候先受,陰脈候後受者,其義本之叔微。叔微於濕溫之脈,陽濡而弱,陰小而急,則云先受溫,後受濕,以彼准此,義當如是,並以知溫脈濡弱也。經意謂邪中於人,其兼及表裡者,當陰陽如一,如溫瘧是。若先受某邪,後又受某邪,則先之兼見於陰者,必退而並於陽,斯後之獨見於陰者,乃得而乘於陽。風溫、溫毒、溫疫脈法皆如是。後者之不得陷於陽也,以陽有宿邪也;先者之不得越於陰也,以陰有新邪也。新者欲下不得下,宿者欲上不得上。不得下而因汗之,則宿者隨新者以俱升而病劇;不得上而因下之,則新者隨宿者以深入而病變。此二變者皆難治。必明於溫熱之脈法,而後溫病可診也;亦必明於溫病之診法,而後溫病可治也。所以溫病大法禁汗下偏行之治,而宜汗下並行之治,萎蕤湯汗下並行之方也。由萎蕤而推之他方,思過半矣。
晚發解
平脈法脈陰陽俱緊,至於吐利,其脈獨不解;若脈遲,至六七日不欲食,此為晚發,水停故也,為未解。成注晚發者,後來之疾也。泉案:《外臺》卷一張文仲療晚發傷寒,三月至年末為晚發,方生地、梔子、升麻、柴胡、石膏、五味。若頭面赤,去石膏用乾葛,無地用豉。然則晚發云者,乃傷寒最晚所發,以意逆之,感寒熱而至半年發者曰晚發。三月晚發者,其感在冬至前,不論時氣、正氣也;年末晚發者,其感在夏至後,不論時氣,正氣也。以寒熱在身,蓄至半年必發也。何以言之?自秋分至春分,正氣之寒,當以冬至為界,冬至前傷寒者,其晚發至三月末而極,以距秋約半年也;若冬至後傷寒,至五月後發,則為病熱,不稱晚發,為其兼新感也。凡寒熱至二至後而木偏,最易有新感;有新感則病兩歧,故不得稱晚發。自春分至秋分時氣之寒,當以夏至為界,夏至前傷寒至九月發,則為溫瘧,不稱晚發,為其兼新感也;若夏至後傷寒至年末發者,則為晚發,以相距半年也。自秋分至春分時氣之熱,以冬至為界,冬至前感熱者,其晚發在三月末,法與正氣同;若冬至後感熱者,至夏末發則為溫熱,不稱晚發,法與正氣同。自春分至秋分正氣之熱,亦以夏至為界,夏至前感熱者,至九月發則為溫瘧,不稱晚發,法與正氣同;若夏至後感熱至年末發,則為晚發,法與正氣同。然則晚發云者,是從溫熱兩病中別出言之,亦對時氣、正氣之即發者言之,蓋冬至後感之年末發,與夏至前感之六月發,皆即發也。「即」字與「晚」字正相對。若專以冬月正氣言之,恐未能遲至次年末始發也。《活人書》因此改為三月至夏,殆未達其旨,所以如是晚者,以積受寒邪,寒搏於液,液停為水,邪不得發故也。凡邪伏不發者,多由水停。《外臺》卷四溫病,冬溫未即發,至春被積寒所折不得發,至夏得熱,其春寒解,冬溫毒始發出肌中,斑爛隱軫如錦文,壯熱咳悶,嘔吐清水。據此知冬溫被春寒折時,先有水停,故至夏發時,必嘔吐出水而後疹見。此冬至後感時氣發於夏末者,不稱晚發之證。彼方用麻、杏、葛、橘,與此方皆是提出寒水之意。又《錄驗》載溫毒此條下,又云已自得下利,宜服黃連橘皮湯。然則停水之毒,吐利皆有,與晚發同法。即謂《外臺》、《錄驗》兩溫毒為晚發之溫也,亦無不可。
鼠瘺解
《靈》、《素》、《本草》皆屢言鼠瘺,說者皆以食鼠殘成瘺者當之。《病源》列九瘺中有鼠瘺,引《靈·寒熱》赤脈貫瞳於其下。但《病源》鼠瘺既為九瘺之一,則不得以概諸瘺可知。三經鼠瘺,鼠當為竄,鼠性善竄,故竄字從鼠,鼠字即通竄。《詩》正月鼠憂以癢,小旻鼠思泣血。兩字皆為竄義,蓋遭亂之人,多方求脫而卒不可得,故既言鼠,而復綴以憂、思二字。瘺之稱鼠,亦取竄通經絡為義。竄俗作串,瘺與癧為雙聲,故近世瘍科書皆呼癧串。癧患即竄瘺之倒言也。鼠如字讀,則與注為聲轉,瘺與流為聲同,故近世瘍科書或呼流注。流注即鼠瘺之倒言也。凡取兩字相切成義者,可順可倒,如丁東東丁、歷六陸離之類甚多。鼠瘺之為癧串、流注,斷無疑已。又此病初起曰瘰癧,從其外命之;已成曰鼠瘺,從其內命之。經稱寒熱瘰癧及寒熱鼠瘺,別之以此。因知赤脈貫瞳,當是已成之癧串診法,非初起之瘰癧診法。何以言之?經以赤脈多則死期遠,少則近,則見赤脈非凶兆明矣。大抵血虛之人,目皮裡面必白,血主脈,故以脈見之多少,驗血虛之微甚。瘰癧初起,當不至是,必已成癧串,膿水淋漓已久,合用此診法耳!《玉篇》癙,病也;瘺,瘡也。
衄有太陽陽明證解
《金匱》衄云,從春至夏衄者太陽,從秋至冬衄者陽明,獨不言少陽。或據《靈樞·經脈》謂少陽脈不至鼻,似也,而實非也。蓋仲景所云太陽、陽明者,非謂太陽、陽明之經,乃其自分之部也。太陽統三陽之表,陽明為胃腑之裡。衄有由陽絡之陽傷而得者,外感風熱所致,春夏從開,邪必著於表,故云從春至夏衄者太陽;衄有由陽絡之陰傷而得者,內傷飲食之熱,覆被風鑠所致,秋冬主闔,邪必著於裡,故云從秋至冬衄者陽明。此文正與泉前三陰三陽諸篇相證,雖似本之《靈樞》,而要各自成論,偶與之合也。
女勞疸日晡惡寒解
凡黃家日晡多發熱者,以陽明旺時也。(晡,《說文》作餔,云日加申時食也。仲景云陽明旺申酉戌時,)疸熱隨之而發,故以此為黃疸之常。以其病在中上而下無病,則散而不至逆也。凡氣在中則可上可下,在上必陷,在下必逆。若女勞疸熱固結於下,不得下泄,則時時上逆,特與脾近,與肺遠,止得逆乘於中,不能逆乘於上。至日晡則中實脾旺,疸熱之逆乘於中者,得以乘勢逆乘於上,上至肺而極,故以肺虛惡寒之例而為此病。惡寒仍肺病,非腎病,辨症之訣如此。其額上黑之義同。蓋女勞疸之熱之逆行於臟者,借逕於脾胃而及肺;其逆行於經者,借逕於大腹而及額上。額上為心之部。腎病者,顴與顏黑,此之謂也。此義三十年來,屢思不得,至癸巳夏偶得之。
隱指解
《脈經》第一篇釋脈名,兩言隱指。嘗以問之老醫,舉無應者。及歷症有年,始知其的。蓋隱者,揚之反。經文皆於按之下言隱指者,謂脈氣之鼓,被指按住,則不能發揚,似乎隱匿,故曰隱指。其獨系之虛實二脈何也?實脈初持時,止見長大,不得謂之實;及按之而長象不減,又不得發揚,則其氣橫充指下而見滿象,始成實脈矣。故曰隱指愊愊然。《廣雅》:「愊,滿也」是也。虛脈初持時,止見軟大,不得謂之虛;及按之而大象不減,又不得發揚,則其氣旁流指下而見芤象,始成為虛脈矣。故曰隱指豁豁然空。《玉篇》:「豁,空也」是也。虛實二脈之真際,皆待按之而見,故惟此二脈言隱指。古人立言之妙,非淺學所能領會矣。
陰陽附解
《脈經》所謂陽附陰、陰附陽者,陰陽謂表裡,附謂薄也。陽附陰,即表邪內陷之謂;陰附陽,即里邪外乘之謂。病發於太陽則內薄,發於少陰則外薄,薄而不已必爭。其與交、並之別:交者表裡不分清,附者表多即里少,里多即表少也;並者表並於里即無表,里並於表即無里,附者里猶帶表,表猶帶里也。至於爭,則薄者將勝矣;將勝者,盡入其境也。表盡入里則陷,故死;里盡入表則出,故生。陰主闔,陽加之則不能容,故脹滿;陽主開,陰加之則虛者泄,故汗出。而其與並有別者,並者已汗出,附而爭者未汗出也。可見診熱病總以汗出為佳也。又案:此時脹滿,必不大便,下之則其死尤速;此時汗之必昏運;補之則其愈遲,補甚亦死。一先一後之間,必列此數名,其丁寧示人之意切矣。
《脈經》歷集古今眾論,其名稱或隨時代而異,故多有詞異旨同者。此謂薄為附,亦其一端也。
溫病脈法解
凡脈來盛去微,如人喘狀者,是邪氣由表薄里之象;若又動數不均,則薄里尤急,即初大漸小之厥脈也。傷寒得之為惡寒甚而熱多者以此。今病過數日,不見此二脈,知其邪將衰,不能薄里,不薄里必還表,將汗之兆也。然亦有不薄里又不還表,逗留半表裡間而脈如是者,則象其肺臟之有所載也。肺在軀殼內四臟上,正在半表裡之次,邪著於此則脈緩,故去來平,初終勻,其人當喑。喑者肺載邪而氣實無聲也。欲邪之散,仍須從汗出。設汗之不汗,則邪著固而肺將爛若萎矣,法在不治。《脈經》卷七熱病肺不喘三條,義實如此。凡云不者,皆昨然今否之詞,府謂胸中,藏謂胃部,陰陽謂表裡,凡云期者,皆施治冀望之詞,三日四日者,自七日後數之也。七加四為十一日,邪氣還表,行其經竟之時,至是不汗,則其終不還表而著肺之固可知,治法乃窮矣。
軟弱有石解
《素問·平人氣象》長夏軟弱有石曰冬病,石甚曰今病。(從《脈經》及《甲乙》。)案石之義,似當為堅,而經與軟弱並舉,則石脈之象,從此可推已。蓋堅為長屬,去來相引;石為短屬,去來皆斷:兩者固別。《素·玉機真臟》真腎脈至搏而絕,如以指彈石辟辟然。絕謂去來絕也。一曰如奪索。(「奪」古「脫」字,見《說文》。奪索即絕也。)是石脈取義於絕,不取于堅,故得與軟弱並舉。第辟辟之石無胃氣,軟弱之石有胃氣,故在彼為死脈,在此為病脈耳!所以長夏忌石者,脾平脈相離,如雞踐地,則離而不甚覺其離也;石則離之顯焉者矣。夫離之為言,猶斷也。以不甚覺離者,而忽顯見為離,脾氣弱而腎氣強矣,故病。
玉屏風散方義解
玉屏風之止汗,非如圬者之於牆然也。其謂汗之因風得之者,恆至虛其衛氣而久戀,衛則不收,風戀則不純,以不純乘不收,則汗出自易。故必以防風從外發之,白朮從中守之,而黃耆則居其間而托之。耆之為言致也,(《詩·皇矣》上帝耆之,耆致也。)推致衛氣使風不得留,則衛自收而汗自止。方義如此。人見其汗止也,而以為黃耆固表,亦盍觀其方下有治風邪久留不散,自汗不止兩語乎?《本草經》曰:黃耆治大風。此方本之,故其義與金匱血痹黃汗黃疸諸用黃耆方不同而同,以彼症亦由衛虛挾風故也,其防術並用,取諸金匱桂芍知母湯方中,亦以彼症由風汗之故,以彼證此,斷可知已,必其人之症,如方下所云,始可用之,倘其汗不由於風,或微有風而屬在表虛里實之體,即不可服,服之則衛以被托而益虛,表虛而里益形其實,諸氣不和,雖本無汗,且可使有汗,奈何忌汗而藉此止汗耶,且屏風之名,兼有屏絕屏擋之義,若專以屏藩屏蔽為言,則豔其名而沒其實矣,大抵古今名方,苟得仲景之一端,即非望文而可曉,讀者當以意逆志焉。
磁石治周痹解
人皆知磁石之益腎氣也,而本經獨主周痹,痹為風寒濕三氣雜至之病,未必皆由腎虛,經意何所指乎,蓋嘗歷考方書,乃知磁石能吸通一切擁塞之氣,塗於外則從外吸內,如入升藥提毒,納喉中引針是也,以彼例此,治痹之義灼然矣,經隧中為風寒濕所阻而成痹,亦系擁塞為病,故須此以吸通之,第古方中依經直用者絕少,而繹周義為流之理,則凡擁塞之處,無非痹氣所流之外,故用之者,不必規規於經文,而自合經旨,且因此益知益腎氣之故焉,心肺主呼,肝腎主吸,能吸之物,與喜吸之症,其氣相協,虛者得吸以實之,謂為益腎也固宜,特不比泛泛益腎如山藥地黃輩耳,臨證者審諸,每見上下俱虛之人,咳喘吐血,醫用磁石,漸至肺萎,延成死症,實由吸傷上焦之誤,而醫者無一悟及,可慨也夫,案、仲景書不及此藥者,仲景為傷寒設法,原書不別出金匱,金匱亦論傷寒之雜病也,寒邪從外入內,不可再服磁石,使之從內吸外,故不及也。
人參解
人參性效,近陳修園砭新方八陣,辨之而未盡也,泉謂仲景於亡脈亡血並用人參者,非以人參為能生血脈也,特培其血脈所由生者耳,脾主為胃行其津液,津血同類,津液不行,則血亦減少,而津血又皆元氣所生,元氣實藏於脾,人參專能補脾,脾王而氣液充,則亡血亡脈皆愈,故人參之補脾,實人參之培元氣也,惟人參培元氣,故陽虛者得之能益氣,如四君子湯是也,陰虛者得之能蓄津,如人參白虎湯是也,且人參反大黃,大黃功專瀉胃,而胃為萬物所歸,能瀉胃者必能瀉胃之所及,人參功專補脾,而脾為諸經之母,故補脾者必能補脾之所統,推而暨之,大黃無所不瀉,人參無所不補,凡通治之藥准此。
桑根白皮解
據《本經》主傷中、五勞、六極、羸瘦、崩中、絕脈、補虛、益氣云云,則桑白皮補肺也。《別錄》則主肺中水氣、唾血、熱渴、水腫、腹滿,臚脹、利水道、去寸白、縫金瘡,似桑白皮又瀉肺也。豈相背哉?蓋《本經》「中」字皆指胃言,胃主肌肉,百脈秉穀氣而成,則羸瘦、絕脈,亦系胃病。補虛者補胃之虛,益氣者益胃之氣。胃以下行為順,上逆則肺不平,而肺病作。《本經》著治胃之效,而肺之平,不言可喻也。《別錄》以經義隱約,故推衍之,其主治皆胃逆陵肺之症,一本一標,詞相反,義相成。《肘後方》以之治消渴尿多及產後下血,是宗《本經》為用。錢仲陽瀉白散治小兒肺經實熱,是宗《別錄》為用。
百合病用百合解
仲景以百合治百合病專方也,諸家注從未有能道其故者。案《本草經》百合除邪氣,利大小便。百合病症狀雖變幻不一,要之,小便赤黃一症則有定。仲景於至無定中求其有定者,以立診治之准,此百合病所以必用百合也。百合病重在小便,故於頭痛、頭淅淅、頭眩諸足以卜愈期者,皆於小便時診之。凡辨疑難症,皆當準此。夫古人至奇之法,實有至常之理。淺人泥於百合補肺之說,因以肺朝百脈為之解,淺也。又百合病者,由於余邪逗留,血氣不潤所致。如意欲食而或美及欲臥欲行雲云,狀其無大邪之抑,正氣有時得伸也;復不能食至不用聞臭、不能臥、不能行雲云,狀其氣血少潤也。如寒如熱,肌中不潤而滯澀也;無寒無熱,余邪不能作勢也;口苦,胃液被余邪所吸,不能消淨食物也;得藥劇吐利,胃液不充,反為藥所勝也;脈微數,微為血氣少,數為邪氣止也;溺時痛見於頭者,溺為去液之事,故病液少者,卜之於此,下虛則上實也。此證之於症而合者也。其治法,專以滋潤為主,故本方於百合外,加生地汁,津血並潤也。汗下吐皆傷液,故隨上下之所傷而救之。知母、雞黃皆滋潤之品。滑石為潤下之品。惟赭能逐邪,欲乘其方下而逐之也。變渴,則栝蔞、牡蠣;變發熱,則滑石。無非取乎其潤。此證之於方而合者也。然後知《本經》百合除邪氣、利大小便云云,皆潤之之效也。大抵病至邪留正虛之時,攻則害正,補則礙邪,惟有潤之,使正紓邪浮,始可設法逐邪。其逐邪之法,總不出傷寒差已後更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脈浮者以汗解之,脈沉實者以下解之數語,決不以百合數方了事也。惟至此時,則病之局勢已移,不得仍以百合稱,故百合病止此耳!讀仲景書,如讀《春秋左傳》,當取他傳,續此傳後,而後紀事之本末始全。
仲景用桂枝例解
仲景之用桂枝,不獨太陽病為然,即已見里症而表猶未罷者亦用之。故建中、復脈,雖於滋膩中,尚借一味桂枝以達余邪; 而桃仁承氣湯、黃連湯、桂枝人參湯、柴胡薑桂湯、當歸四逆湯、烏梅丸諸方之用桂枝准此矣。其尤著者,陽明、太陰二篇,皆有浮脈者宜桂枝湯之論,可見無表症而有表脈者,猶當用桂枝。所以然者,有表脈則氣連於表,與未罷之表症同;無表症則不得不隨其所見之病以為隸。近人泥桂枝為太陽經者,究未明其例也。夫仲景之用意雖深,能善讀之,則義隨文見,自有跡之可尋,此所以為醫學中百世之師也。
桂枝加芍藥生薑人參新加湯解
任分則權分,任專則權專;權分則功分,權專則功專。分者我與人均,專者人由我使。桂枝湯桂、芍俱三兩,則桂自驅風,芍自斂汗,各不相假,所謂任分權分而功分也。此方桂三兩,芍四兩,則芍能使桂,桂雖有驅風之能,亦不過以辛溫善達之氣,助芍藥宣已痹之血,而不得獨炫其長,所謂任專權專而功專也。加生薑之義,可以類推。此論身疼痛在發汗後,顯屬汗後亡津,血氣痹著之象。津血同類,故從血痹治。芍藥、生薑皆治血痹,故獨重其分。亡津故加人參,與白虎加人參湯症義同。何以知此身疼痛為血痹也?以脈沉細知之。栝蔞桂枝湯症,亦云脈沉細,而其病由於亡津,以彼例此昭然已。
桂枝附子湯去桂加朮解
論曰:此本一方二法。以大便堅,小便自利,去桂也;以大便不堅,小便不利,故加桂。其義深奧難明,注家皆不得之。近徐氏《類方》則云桂枝能利小便,又云白朮能生腸胃津液,亦屬牽強。繹經意以身疼、脈虛而澀,為表虛挾濕,復以脈浮推得有風,復以不嘔明其無里症,故以桂枝解表之風,附、術解表之濕。其可確指為濕者,全在「不渴」二字上勘出,故脈澀作陽虛挾濕論也。然果繫有濕,必大便溏,小便不利;若大便堅,小便自利,則非濕症矣。既非濕症,而見身疼、虛澀之脈,是專屬陽虛可知。即其脈浮,亦平脈法所謂浮為虛也,不得再用解表之藥,以重虛其陽,故決然去桂,桂去而朮、附皆轉為溫煦陽氣之用矣。二方之別,所以明二症虛實疑似之辨者至矣。
大青龍湯麻杏甘石湯越婢湯解
三方皆麻黃、石膏並用,乃表裡同治之法也。然石膏雖曰治里,而《本草》亦稱其能解肌。是三方者,必也表裡俱有熱,而又擁於上焦者宣之。且其為制也,大青龍湯麻黃六兩,石膏如雞子大;麻杏石甘湯麻黃四兩,石膏八兩;越婢湯麻黃六兩,石膏八兩。是皆石膏重於麻黃,石膏為主,麻黃為佐,則解熱之杈勝。麻黃雖有發散之性,只得於解熱中疏其鬱滯而已。性隨制變,故仲景用大青龍,必提出「煩躁」二字,而以脈弱惡風戒其誤用,以見大青龍專為煩躁設。于越婢湯則主自汗出,無大熱;於麻杏甘石湯則主汗出而喘,無大熱。以見二方專為喘、汗設。煩躁、喘、汗症雖不同,其為上焦熱擁則同,故立法亦同。近柯氏琴《來蘇集》,疑麻杏甘石症「汗出而喘無大熱;七字為誤,欲移「無」字於「汗出」上。其不足與語仲景化裁之妙用必矣。
小青龍湯解
古經方必有主藥,無之者小青龍是也。何以言之?方中麻、芍、薑、辛、桂、甘各三兩,味、夏各半升。考古半升,約古分亦三兩。仲景每以半夏半斤配生薑三兩,五味半升配生薑三兩。此方正其例也。八味輕重同則不相統,故曰無主藥。或謂麻黃先煎即是主藥。豈知麻黃以有沫當去,不得不先煎,與先煎澤漆、先煎大黃有別。特以肺為水源,以此疏其壅塞耳!且本方加減法云去麻黃者四,麻黃在可去之例豈主藥乎?匪特麻黃非主藥也,即桂枝亦不過因表不解發熱而用之,其與芍藥、甘草同用,全乎桂枝湯矣。桂枝即非主藥,芍藥、甘草更可知已,又何論半夏乎?此方本從桂枝湯來,而其義則在乾薑、五味、細辛三味。本論於柴胡湯、四逆散方下云:咳者,加乾薑、五味子、細辛,即此方主治之義。柴胡湯方下又云:咳者去人參、生薑、大棗,加五味子、乾薑,即此方用桂枝湯,所以必去棗、姜之義。然則小青龍為治飲家咳之方,故凡用乾薑、五味子,而與若桂若麻並施者,皆自此出。如《金匱》厚朴麻黃湯、射干麻黃湯、苓桂五味甘草姜辛湯、苓桂五味甘草姜辛半夏湯、苓桂五味甘草姜辛半夏杏仁湯、苓桂五味甘草姜辛半夏杏仁大黃湯六方是也。論此方所從來,當入桂枝類;論此方所由衍,當另建一類,而六方隸焉,斯當矣。
當歸四逆湯症解
論曰:手足厥寒,脈細欲絕者,當歸四逆湯主之。此症比諸四逆略輕。所以改用當歸者,在一「細」字上勘出。諸四逆皆脈微,無言細者。微、細雖皆亡陽脈,而微為無氣,細為無血,其指不同。本論云下之後復發汗,脈微細。以微自汗來亡陽,細自下來亡陰。以彼例此,細為血虛顯然。《金匱》云:血虛而厥,厥而必冒。是厥固有生於血虛者,故必以當歸溫經,芍藥治痹,而後血利;細辛開之,通草穿之,而後血流;其用桂枝者,取其散表寒也。方意如是。論又曰:下利強下之,脈浮革,因而腸鳴者,屬當歸四逆湯。浮革亦血虛之脈,腸鳴亦血虛之因,又在利後,與此正足相參。此四逆症自屬半表半裡,《千金》謂為陽邪內陷之治者得之。夫強下脈大,亦兼表耳!
侯氏黑散解
釋此散者,言人人殊,皆無確據。考《病源》寒食散發候云,皇甫曰寒食藥者,世莫知焉。或曰華佗,或曰仲景。考之於實,佗之精微方類單省,而仲景經有侯氏黑散、紫石英方,皆數種相出入,節度略同。然則寒食、草石二方,出自仲景,非佗也。據此,知侯氏黑散系石發家服食之方,故有冷服填腸之說。石熱之發,亦足召風,故入之中風。大約服石之風,創於漢季,盛於隋唐。仲景傳方而後,《外臺》用此尤詳。宋以來服石者鮮,此散幾廢。近喻嘉言誤指為中風主方,踵其說者,見其藥不對症,未敢遵用,因專取菊花一味,以為本諸仲景,而此方之義湮。詳余所撰《經方例釋》中。
案:喻氏之意,以經文中有中風之論,而方止黑散數種耳!豈知中風自以續命為主方,《外臺》中明謂續命為仲景方,今《金匱》無者,脫也。詳余所撰《金匱方論注》中。
天雄散解
《金匱》天雄散,有方無論。近人不得其說,或疑為後人所附而議去之。泉謂此乃陽虛失精之祖方,未可去也。古者失精與夢失精分而為二:夢因於風,夢失精者,虛而挾風,故仲景以桂枝湯中加龍、蠣治之,桂枝湯中風方也;不夢而但失精者,虛而挾寒,故又以天雄散治之,天雄祛寒壯陽之藥也。其治失精,於何徵之?《病源》引「失精家少腹弦急,陰頭寒,目眶痛,發落」一段經文於失精候,而《外臺》即以範汪天雄散隸之,範汪方較仲景止少龍骨一味,而注中引張文仲有龍骨,與仲景一味不差。此天雄散治失精之證也。古失精,近滑精也。《局方》金鎖正元丹,蓋取諸此。
理中四逆方義解
大凡思義必先顧名。仲景書名傷寒,則方義自系治寒。寒邪從表乘里,裡氣不支,揮霍撩亂,勢將直搗。此時未暇顧表,先與建里,故但用參、朮、甘、姜四味,而置頭痛、發熱、身疼諸證於不問,亦以實其里,本無妨於表也。俟亂一定,然後解表,以截來路,方下所以有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當消息和解其外,宜桂枝湯之論也。理中專為此設,並無伏熱痰食在內,故無壅塞橫決之慮,不然則有因而致變者矣。其緩者更有桂枝人參湯(即理中加桂枝),法與先理中後桂枝者同一表邪乘里,而分治合治猶尚有別,況於裡實者,而可無別乎?至於四逆亦為表邪乘里而設,但見厥,則所乘已在三陰,較理中症尤重,乃反不用參、術何也?蓋以寒邪已入三陰,則里為實,與理中症寒邪將入三陰,其里猶虛者,先後止爭一間。正如婦人臨產可服補劑助力,已產則有血肉瘀不得再補之比,知此始可與言虛實矣。且吐利而又厥逆,為表裡同病,故既以乾薑溫里,即以生附托表,其與真武湯、附子湯之用熟附益氣,迥然不同。然則桂泄三陽,生附泄三陰,經有定例,非僅以「性熱」兩字了之。夫一寒之傳變,其別如此,則凡不止一寒,本先裡實者,從可推已。用此二方,但將已所診症,細細與仲景論中義例相參,合則用,不合則否,毋執成見為也。
卷四
《素問·平人氣象》闕文辨
《素問·平人氣象》於人以胃氣為本後,獨言三陽之脈,不及三陰。林億以為闕文,引《難經》呂廣說補之。泉案:三陰之脈行五臟,經於三陽脈後,即言五臟脈,五臟即三陰也。文與《靈·經脈》六陽氣俱絕、五陰氣俱絕,及《素·經終》六陽、五陰之終例同。蓋分手足言之,則六陽;渾舉之,則三陽;統言之,則五臟稱五陰經。實核之,則五臟言各有當,非一端也。三陽主軀殼,與《脈經》時脈之六經必兼三陰者,相似而不同。《難經》所言,亦系時脈,其動搖幾分云云,不可執以例此。五臟主軀內,兼主時,故五臟平脈與四時脈同。然四時脈通主一身,五臟脈專主一臟,故病脈、死脈之象,則與玉機所云太過不及者不同。讀《靈》、《素》常須識此,勿令誤也。林校殊未審。
仲景法非北學辨
仲景生於南陽,官於長沙,醫於京洛。今案其地,皆非北方郡縣,而洛稱中土尤著。仲景是書,將為前聖集大成,為後世立大法,而斤斤一隅之見,何以為仲景?且歷東西晉、南北朝及隋唐,其間建都若鄴、若金陵、若長安,幾於五方無定。而《外臺》所採諸家,半皆當時士大夫在京師者,其尊仲景方,至於天下響應,及宋許白沙當南渡時,去仲景千有餘年,而傷寒九十論中,所紀證治,若合符節。可見通人之學,不以方隅限也。其所謂傷寒病則惡寒、體痛、嘔逆而已,並不大重,何異之有?若以其處方太峻,則古權量不及今之十一,有《千金》可證,又何異之有?夫天下事,果有二千年來,五方通行,末幾而止宜一方者乎?人亦自求所以知仲景者可耳!
按《河南通志》云:張機涅陽人。涅陽,即南陽郡之屬縣名,非有異也。惟張松北見曹操,以川中醫有仲景為誇(見《方氏條辨》自序,)則與此異。豈仲景曾入蜀為醫歟?要之,蜀亦西南方也。
《金匱》非論雜病書辨
丹溪謂《金匱》為論雜病之書,以示別於《傷寒論》似也。抑知《金匱》即論傷寒中雜病,非論一切雜病乎!夫痙、濕、暍、奔豚氣、宿食、嘔吐、噦、下利之為寒類,仲景有明文;百合、狐惑、陰陽毒之屬寒科,《千金》有成例;瘧、癰、咳、心痛、腹滿、寒疝、積聚、水氣之挾寒,見於《靈》、《素》:中風、歷節、心痹、胸痹、痰飲,消渴、黃疸、驚悸、吐衄、下血、瘀血、轉筋、狐疝之或由風或由寒,詳於《病源》,虛勞必助其陽,肢腫必吐其痰,蛔動必溫其胃可見也。其尤著者,中風宜若多端,反取風寒濕雜至之痹為正;下利宜若不一,專以陽脈陽症為順;肺萎、上氣、淋似乎熱矣,而萎有甘草乾薑湯症,上氣有半夏越婢湯症,淋有弦急痛引症。婦人病則尤雜矣,則妊娠、嘔吐、產後三症,皆從傷寒法治;經水不論過期、不及期,並主溫經湯,是皆以或純寒或兼寒者言也。若臨症者泥此概施,鮮不貽害!作書之旨,自為「寒」字窮其類耳,勿執小異而疑大同。仲景自名其書曰《傷寒雜病論》,自敘其由曰宗族死傷寒,故迄於隋唐總呼傷寒者以此。自林億校成,始與傷寒分。而丹溪之說行,近世又以其方論多倚溫熱,不得其解,則曰此北學也。籲!其蔽甚於丹溪矣。
兩濕溫不可合一辨
《難經》濕溫,言脈不言症;《脈經》濕溫,言症不言脈。何也?蓋在《難經》者既屬傷寒,則必有頭痛、發熱等症。又以其脈陽濡弱也。推得先受溫而尺熱、口渴在其中;陰小急也,推得後受濕而身疼、拘急在其中:不言症而症可知已。其與《脈經》所言先受濕後受熱者迥別。後受濕者,其濕浮於表,與寒同法而減等。小急者緊之減象也。許叔微蒼朮白虎湯,蒼朮散濕、白虎治溫最合,緣此濕溫重在溫也。先受濕者,其濕沉於裡,與凡濕病同法,故脛冷、胸腹滿,其脈當沉,可以白虎概治之乎?頭目痛、妄言,是濕甚於里,將與後受之熱合化,故禁汗之,虛表以甚里,蒼朮其可用乎?緣此濕溫,雖屬中暍,重在濕也。觀其所重,兩者懸殊,朱奉議見其名同而合之,則奉議之不足與言傷寒也明矣。(三風溫准此。)
溫瘧辨
《內經》以先熱後寒為溫瘧,與先寒後熱之寒瘧反對,而以但熱不寒為癉瘧,《金匱》癉、溫二瘧皆但溫不寒,注家不能分別。泉謂瘧之命名,本對溫而立。冬感於寒及非時之溫,至春發者,其狀和順謂之溫;夏感於暑及非時之寒,至秋髮者,其狀酷虐謂之瘧。瘧有寒、溫、無寒,先溫而感春寒,則內熱為外寒所抑,表實故無寒。曰溫瘧者,合二病以名之。仲景書言溫、言瘧,則必言溫瘧,立言之體宜然。其與《內經》不同者,《內經》主瘧,仲景主溫也,宜所言之同溫矣。若癉則《內經》、仲景皆主瘧,宜所言之不同矣。但此溫瘧者,「者」字當作「也」,與上文連讀,謂癉、溫二瘧,並宜白虎加桂方也。不然,自鱉甲煎丸條以下,皆方論並列,何獨癉瘧條有論無方乎?徐靈胎批《金匱》本亦云白虎加桂枝湯,此溫瘧、癉瘧之主方。
辨柔痙不惡寒之誤
《金匱》痙篇太陽病發熱汗出而不惡寒者,名曰柔痙。《脈經》及成本《傷寒》同。近嘉定黃鋐校《脈經》本云不惡寒,一作惡寒。案黃序於所言一作某者,多據元泰定謝校本,謝校本又多據宋熙凝林校本,非不足據也。明刻《醫統正脈》林校本有「不」字者,傳寫誤衍。幸《病源》傷寒痙候錄柔痙,亦無「不」字,與元泰定本《脈經》同。明王肯堂校《千金翼》卷九亦云不惡寒,一作惡寒。然則《千金翼》亦有無「不」字者。巢、孫二書,多據《金匱》也。《金匱》又云:病者身熱足寒,頸項強急,惡寒,時頭熱,面赤,目脈赤,獨頭搖,卒口噤,背反張者,痙病也。彼經是釋痙病之綱,特揭「惡寒」二字,則知痙未有不惡寒者。以經證經,尤為可據。蓋剛柔之分,分於汗不分於惡寒也。此一字所關非小,不得不辨。
蛟龍病辨誤
《金匱》果食菜谷禁忌云:春秋二時,龍帶精入芹菜中,人偶食之為病,發時手背腹滿痛不可忍,名蛟龍病。泉謂病得之誤食龍精,與蛟無涉。「蛟」當為「咬」字之誤,在「龍」字下。病名龍咬者,以龍精入腹,變生小龍,咬人腸胃,故腹滿痛不可忍。方下云吐如蜥蠍,可見龍精固能生子於腹中也。作咬為是。古「咬」字恆誤作蛟。《靈·厥病》云:腸中有蟲瘕及蛟蛕,皆不可取以小針,心腹痛,發作腫聚,往來上下行,痛有休止,腹中熱喜渴,涎出者,是蛟蛕也。(今本「發」作「憹」,「作」字下有「痛」字,舛誤不可讀。茲從《脈經》、《千金》、《外臺》引參正。)二「蛟蛕」字。《脈經》、《千金》、《外臺》引皆作「蛔咬」,而經誤且倒,正與此同。以蛟蛕證蛟龍,尚何疑哉?又案:以夏小正鳴札之義例之,則作咬龍亦可,以先知其咬,後知為龍也。咬蛕仿此。
黃疸辨
黃,黃胖也。疸,五疸也。《金匱》原有諸黃、諸疸之別,特疸詳而黃略,讀者易混,因誤認諸黃為即五疸中之黃疸耳!考《病源》黃病候,自黃病至治也,百四十六字,列症甚詳,必本之《金匱》逸文。何以言之?一身盡疼,發熱,目澀,鼻疼,兩膊及項強,腰背急,乃太陽陽明表證,而《金匱》有黃家脈浮,當以汗解,宜桂枝加黃耆湯一條,證治相符。大便澀,正陽陽明胃家實症也,而《金匱》有諸黃豬膏發煎主之一條,證治相符。《金匱》既詳其治,不應反闕其證,故疑巢說本《金匱》逸文。且以此推之,黃病固有與傷寒同法者,故傷寒亦多病黃。若五疸中之黃疸,則與余疸同屬雜病,自不若黃病初起可以傷寒法治之,此其別也。巢於黃病外別有黃疸,與女勞疸、酒疸、谷疸、黑疸同列,而以《靈》、《素》所言黃疸諸條,及《金匱》所言疸而渴者以下三十五字入之黃疸候,較之黃病論絕異,其分別甚嚴,真善讀仲景書者。後人誤認《金匱》標目黃疸二字,即五疸中黃疸,因以篇中諸黃云云,皆認為五疸中黃疸,而黃與五疸之治法淆矣。不效,必曰古方難用也,故讀書須取其至是者。
陰黃辨
人但知黃疸之有陰陽,而不知陰陽之何所指也。一聞「陰」字,即確認為虛症而不疑。此不獨於疸為然,而疸之害尤甚。蓋疸本濕熱所為,無問陰陽,皆當以治濕熱為正。的系陰黃,則濕熱入深,其候重於陽黃可知,一投補劑,收住濕熱,當時雖瘥,而病根終身不拔矣。余見甚多,而卒不可奪。噫!人亦思陰陽之論何自昉哉?《金匱》云:疸病發於陰部,其人必嘔;發於陽部,其人振寒而發熱。然則二疸之別,別於症之淺深,不別於氣之虛實。陰以五臟言,謂肺也;陽以六經言,謂三陽經也。仲景書中固有此例。如傷寒發熱惡寒發於陽,無熱惡寒發於陰;咽喉痛,面赤有斑為陽毒,面青身痛為陰毒。皆是也。後世不明此義,每遇陰症之名,不以為寒而用熱藥,即以為虛而用補藥。元明以來,比比然矣。景岳於陰黃多制補劑,其意豈欲誤人哉?良由誤認一時之收住為功且速,而不知能料他日復發之真明且遠也。《大學》貴知至,信然!
內風辨
兩經無內風之名,始見於《史》一百零五卷《倉公傳》「脈來滑者為內風也」一語。蓋指外風之入內者,不謂其自內出也。《千金方》亦頗言內風,細繹其指,與倉公同。惟王太僕《素·大奇》腎風注云,勞氣內蓄,化而為風,始以自內出者解經風字,然究不言此風宜補也。且《素·水熱穴》原腎風明言汗出逢風,是腎風何嘗非外入之風,不必如王注所云矣。近世內風之說盛行東南,嘗以意別之,乃中風、痹、痱及肝氣、腎氣等症,但本各有主名,何庸易以混號。且古人惟以中風諸症為外風入內,故制諸續命湯加減之方以治之;惟以肝氣諸症為臟氣之厥,故制諸七氣湯加減之方以治之。若概目為內風,專為補計,則續命不嫌於發散,七氣不嫌於走泄乎?夫古人立法,每症皆有百世不易之准,何獨風、厥兩門,乃至與後世大相刺謬如此耶?噫!異矣。
人迎氣口辨
《靈》、《素》動以人迎、氣口對說,而於終始篇專著「太陰」二字於脈口上(太陰謂手太陰。脈口即氣口),其言曰:人迎與太陰脈口俱盛四倍以上,命曰關格。此一語,正以別人迎於氣口也。王注知人迎之不屬太陰,因以結喉旁脈當之。蓋本《素·陰陽別》三陽在頭、三陰在手之論最的。後人不知其所本,粗讀古經,轉駁王注為謬,而創左人迎、右氣口之說,以為本之《脈經》。豈知《脈經》「關前一分,人命之主,左為人迎,右為氣口」四句,一氣貫下,與神門訣斷兩在關後相對,則專謂關前一分之在左者為人迎,故與關後一分之神門並論,非統左三部言也。平人迎條云,左手寸口人迎以前脈實者,陽實也,等語,與《靈》、《素》所言迥殊,細玩「以前」兩字自明。《脈經》本不誤,後人自誤會耳!前人辨此者多,茲不備引,要惟楊上善《太素》注為獨勝焉。
《千金》辨誣
《千金》卷二十六菜蔬類,瓜子主治下云:一名白瓜子,即冬瓜子也,白冬瓜子味甘,微寒無毒,除小腹水脹,利小便,止消渴。莧菜實主治下云:一名馬莧,即馬齒莧菜也,治反花瘡。案:此兩條,當是北宋修者所改。何以言之?瓜子乃香瓜子,其與冬瓜異物,人人所知,馬齒莧之於白莧菜亦然。凡藥名以馬稱者,皆言其大。經以白莧為主,而白莧大於糠莧,故稱馬莧,對糠莧之稱細莧言,馬齒莧既非一物,安得同條?若以同條言之,則是同物。而馬齒莧之主治,何以與白莧大殊乎?孫系博學通人,必不若是之謬,緣宋以來,皆誤認古人單稱瓜者為冬瓜,又見其馬字從同,遂以臆改。陶注亦以馬莧為馬齒莧而辨其異,猶無大誤。嗚呼!唐人舊說,被後人竄易者,可勝道哉!
君火相火辨
火之稱君、相也,惟天有,然而人則否。何以言之?《素問》說少陰君火,主春分後六十日;少陽相火,主夏至前後六十日。與厥陰風木、太陰濕土等,同為天之六氣。六氣惟火、暑為時最長,故分其純者為君火,烈者為相火。相火亦謂之暑,乃始溫終熱之義也,故曰惟天有。然至於人身,則左腎水、右腎火,即為諸臟腑所秉氣液之源。無一臟無水,即無一臟無火,本與六氣火暑之別於四氣者不同。論其源委,心亦資源於腎,安得以心為火中之火而君之,腎為水中之火而相之?且心之為火、腎之為水,不過配合五行之位如此,豈謂火結成心、水結成腎乎?心之稱君,特十二官比例如此,其為五臟之一則同,然猶有經可據也。至於腎之稱相,並無所出,尤不可也。且五臟既皆有火,除心為君外,於分皆為相,何得專以相之稱屬腎乎? 況心腎既皆有液,則皆為水,何以無君水相水之稱乎?可見《六元正紀》之說,斷斷不可移之人身者也。此等混蒙話頭,不可不闢,不闢則道之真者不見。相沿既久,至有以欲火當相火者。噫!醫道之難言也。昔徐靈胎曾著《君火相火論》,專論腎火之不合稱相,而其義猶未盡當。又移《六元正紀》之說於人身者,宋成聊攝已不免有之,然其是非正不難辨。若雲天之二火,可移以論人,則必手臂內側後廉及心臟皆專有溫氣,手臂外側及三焦皆專有熱氣而可;推之餘四氣,將謂足經外側後廉及膀胱皆專有寒氣乎?足經外側前廉皆專有燥氣乎?其不可也明甚。而承訛襲謬,日以加劇,蓋由《內經》之學,淺嘗者多,深思者少耳!
龍雷之火辨
余素不信「龍雷之火補陽則消」之說,後閱葉桂《景岳全書發揮·本草正》,乃知有先我言之者矣。其言曰:今醫家每言龍雷之火,得太陽一照,火自消靡。此言甚是悖理。龍雷之起,正當天令炎熱,赤日酷烈之時,未見天寒地凍,陰晦凜冽,而龍雷作者。則知仍因陽亢,而非熱藥所能治也。若用熱藥,乃戴陽、格陽,陰極似陽之症。此處尚要講究明白。按葉說甚當。考龍火得水而燔,遇濕而焰之說,本始於王太僕《素問·至真要大論》注,不過藉以形大熱之氣,不可以寒折之,折之以寒,而熱愈不得泄,勢必鑠盡氣血而死。注中所以有物究方止之喻也。至真要篇前列六氣,後列治法,則此注當指感症言。如傷寒在表,身熱如灼,反宜桂枝之熱,不宜石膏之寒,故經文此下有反治云云。義止如此,無俟深求。今因葉說,推原及之葉書,系道光時,其五世孫所刊者。此言在第四卷中。
甘草粉蜜湯方白粉辨
白粉,說者謂即鉛白粉。泉謂經處此方於已服毒藥後,是因毒藥不效而改治。若鉛白粉,仍系毒藥,何庸以毒繼毒乎?蓋此方與傷寒少陰豬膚湯方,皆粉蜜同用。成注白粉益氣斷利,明是米粉。以彼例此,義可知已。考《外臺》治一切藥毒方:甘草三兩炙,以水五升,煮取二升,內粉一合,更煎三兩沸,內蜜半兩,分服以定止。《千金翼》治藥毒不止,解煩悶方:甘草二兩炙,白梁粉一升,蜜四兩,煎服法與《外臺》同。泉據此經為說,粉為米粉無疑。且經云毒藥不止者,謂藥毒傷其胃氣,故蛔動不止。若作毒藥殺蟲解,則豈甘草粉蜜之甘和,功反過於毒藥,而毒藥所不能殺者,殺之以平藥乎?必無此理。仲景書文義簡奧,有當即症求方者,有當即方求症者。余作此篇,即方求症也。
《金匱》水莨菪辨
水莨菪,不見於他書。《本草經》有莨菪,云苦寒無毒,通神見鬼,多食令人狂走,與此經大同,其言無毒則反。《綱目》直引此經於莨菪下,意謂水莨菪即莨菪也。但莨菪非菜類,又希用,仲景緣何慮其誤食?李氏必誤。考《百一方》云:菜中有水莨,葉圓而光,生水旁,有毒,蟹多食之,人誤食之,狂亂如中風狀,或吐血,以甘草汁解之。其論全據此經,而云水莨是。經文「莨」讀如艮卦之艮,「菪」字衍也。水茛似水堇,堇為菜屬,故云菜中有水茛,以其似堇,故著誤食之戒,《百一》所據當不誤。且經於上節言鉤吻似芹,誤食殺人。說者謂鉤物似毛茛,此節光茛,正與上反,皆為食芹者辨其似。下節言蛟龍病,又為食芹者潔其治。數節皆特明芹之禁忌,則非茛菪明矣。此種亟當削正而自明已,然無人議及於此,嘆讀書之難。
常蜀截瘧辨
古治中暑用腦、麝,而治瘧用常、蜀、法異意同,何以言之?無形之暑氣痹著膈間,蒸痰結固,既非表寒可汗,又非裡實可下,必須氣烈開提之藥,直達病所,追逐其痰,斯無形者失所恃而去。瘧須常、蜀,猶暑須腦、麝也,但淺深之別,各有宜耳!今治中暑,尚知遵古,獨於常、蜀,僉謂其截瘧釀變。然余目驗蘇州、吳江、震澤等處,其俗呼常山為甜茶,遇瘧發輒採鮮者一大把煎服,皆輕者止、重者減,未聞有止後變生者。余踵用其法亦然。夫截之為言,堵塞也。藥之能堵截病由者,必其性澀壅,足以遏住經絡,斯留邪而釀變,非常、蜀開提之性所及也。為斯說者,盍觀《外臺》、《聖濟》各集漢魏以來千餘年諸治瘧名方几千首,而用常、蜀者十之八九。
癟螺痧辨
光緒紀元之十一年夏秋,有疫盛行於大江之南,其症惡寒、四逆、頭疼、體酸、短氣、汗出,或吐瀉,湖中死者日數十人。人以其指頭之肌之陷也,謂之曰癟螺痧;又以其半日輒死也,亦曰六時痧、曰子午痧。嗣後間數歲或一歲輒復行,至今十年未已。客有問余者曰:何氣使然也?古人亦言之否?笑應之曰:天止六淫,人止五志,病雖百變,不出兩端,自仲景著論而後,至於唐宋而降,治法備矣。循途守轍,弗之有誤,醫者之能事畢矣,然而人以為數見不鮮也。其黠者因摘古人之所略,矜言創穫,以新一時之耳目。故於熱病必稱白㾦,曰此古書所無也;於喉風必稱白喉,曰此古書所無也。如此方可動人聽聞,把持由我,而其術易行。嗚呼!巧則巧矣,抑思其所用方,果能外古人治熱病與喉症之方乎?吾知其名可改,其法不可改也。今癟螺痧即暑月之中寒耳!其吐瀉者即霍亂耳!其正名自在古人論中,所傳治癟螺痧十餘味一方及雷公散,皆古人治霍亂及暑月中寒之常法,何奇之有?吾子徒受人愚耳!每見虛弱人手浸冷水久,或猝遇大冰雪,皆令螺癟,何獨為痧異?其痧而死也,死於汗,死於瀉,非死於癟螺。不死於癟螺,即不言癟螺也可。
駁元陰
近徐靈胎砭趙養葵之改太極也,曰人身有元陽無元陰,大哉言矣!人身如天地,元陽猶《易》之太極;元陽動而為陽,靜而為陰,猶兩儀也。惟元陽動而為陽之陽,方可以陰字對之;若元陽則無可與匹者,安得有元陰?夫元陽所息曰陽,所消曰陰。陽者揚也,言元陽所發揚也;陰者隱也,言元陽所隱藏也。不觀之十二闢卦乎?息則為陽爻,消則為陰爻。陽爻作一象,元陽之實之也;陰爻作一象,元陽不在而位虛也。貴陽賤陰,職是之故。故謂人身有陰則可,謂人身有元陰則不可。至於治病,亦一以元陽為主,元陽虛則培之,亢則抑之。明乎此義,而陰陽二字始得其解。吾於國朝諸醫,不能不推尊洄溪一老。
駁吳喻二家說溫疫之非
泉昔著《溫疫說》,以證其自時氣來,復慨吳又可、喻嘉言之惑人也,而為此駁。吳、喻之言曰:溫疫感受,異於傷寒,異於溫熱,又異於非時寒疫,是天地間另有一種戾氣為之。夫謂溫疫異於傷寒、溫熱,與傷寒例合可;謂溫疫異於非時寒疫,與例不合,而合猶可(例文以溫疫即寒疫之變;)至謂另有一種厲氣,則例無此文,不可。天地間止有六氣,其厚者即為厲氣,厲氣有毒,毒者厚也。此外果有另一種氣,可與並列為七,何以軒、岐、鵲、景如此神聖,而無一字及之?原大兵荒後所以有疫者,非謂人屍混處之故,以人憂勞倍苦,則正氣倍虛,非時之氣易入,而為病易深耳!要其所感之氣,仍是六氣。天何嘗特設另一種厲氣,以困此身遭兵荒者乎?吳、喻不解例意,妄斥叔和。豈知仲景書賴叔和存,無叔和即無仲景也。
駁《臨證指南》二條
葉氏桂《臨證指南》一書,於溫熱、脾胃最精,似可為初學法。然其可議者不少,如溫熱類,以神昏為心包絡病。考古說神昏屬陽明,見於《素》脈解厥逆及《金匱》中風等篇,而《靈》經脈篇釋心包絡經是動所生病,無神昏不知人之說,則葉氏之於經學可知也。脾胃類,則雲陽明陽土,得陰始安;太陰陰土,得陽始運。夫以陰療陽、以陽療陰,似也。但胃若虛,自宜以陽藥培之,仲景於傷寒下後諸治皆用乾薑,義可見也;脾若虛,自宜以陰藥培之,仲景於亡津諸治皆用人參,義可見也。自難執一而論。此二條皆徐靈胎所未及駁者,而誤人也亦不淺。
十三科考
十三科有兩說:大方家說寒一、內二、喉三、目四、瘍五、傷六、金鏃七、女八、兒九、痘疹十、針灸十一、祝由十二、符禁十三。明王肯堂《證治準繩》、近王晉三《古方選注》皆如此。祝由家說並符禁於祝由,另立風科以足其數。考祝由無不用符禁者,符禁安得別為一科?中風之病千頭萬緒,自應另立,不可與內科混。且內科者,主飲食、起居、房室、情志之病,而中風之邪自外致,不自內生,不得屬之內科。《史·扁鵲傳》扁鵲至洛陽,貴小兒,即為小兒醫;至邯鄲,貴婦,即為帶下醫;至周,貴老人,即為耳目痹醫。夫耳目痹醫,即風科也。則風科之自為一科也,由來舊矣。
《金匱》馬刀考
注家皆謂馬刀為瘡,形長如馬刀蛤。然經文與俠纓對舉,俠纓以部位名,而馬刀以形似名,儷語不類。馬刀當亦部位之名,與俠纓相近。大約是頸側䐃肉,在耳之下,而略近於後,下當肩井之上,揣之曲肖馬刀者。頸側䐃肉之名馬刀,猶掌側白肉之名魚乎!取於物為假,亦古命名之例。夫生於俠纓之處曰俠纓,則生於馬刀之處曰馬刀。經之對舉,義當如此。《千金》九瘺篇以馬刀瘺、馬刀肩腫二症,與掖下腫、吻傷、四肢不舉、喉痹、天牖中腫等,作一例文法。掖下、吻、肢等既是部位,則馬刀可推。其尤著者,「馬刀肩腫」四字,謂馬刀與肩俱腫也。以《千金》證《金匱》,決然已。若瘡形之長者,則與圓者何別,而必提出言之?且俠纓之瘡未必無長,頸掖之瘡未必盡長,又何以別之?詳經意不問長否,苟生於頸側䐃肉間,總謂之馬刀而已矣。
此篇專明《金匱》之馬刀,若執是以概近世方書則否。願用近世書者,勿引《金匱》也。自記。
命門考
《難經》左為腎,右為命門。命門者,精神之所舍,原氣之所繫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案《銅人》任脈有石門穴,一名精路,一名命門,一名丹田,在臍下二寸,三焦募也。其旁有足少陰四滿二穴,一名髓府,去腹中行一寸,足少陰、衝脈之會,是男子之精藏於臍下二寸也。又關元在臍下三寸,左為胞門,右為子戶,去腹中行二寸五分,為足少陰、衝脈之會。《病源》三十八,胞門、子戶主子精,神氣所出入合於中,黃門、玉門、四邊主持關元,禁閉子精。關元主藏魂魄,婦人之胞,三焦之府,常所從止,是婦人之胞系於臍下三寸也。以此推之,精宮高於胞宮一寸,非同一穴,且命門在十四椎下,去二穴遠,當是《難經》混稱之故耳!其稱命門者,名同實異也。男子精自石門離宮,至橫骨約四寸而出於玉莖,能射者為有力,不能射者為無力。其與女子交,則莖頭當女子中極之下,龍門之次,其瀉精正當關元,旁當胞門、子戶。故《病源》有胞門、子戶不受男精之論。《千金》云:進火之時,當至陰節間而止。《外臺》云:下精時入玉門半寸許為佳。此莖頭當龍門之證。
胞門龍門玉門考
《脈經》帶下有三門:已產屬胞門,未產屬龍門,未嫁屬玉門。案已產之帶,由胎育來,其屬胞門易曉;若未產即已嫁,其帶應由房室來,而屬龍門;未嫁之帶,應由邪思來,而屬玉門何故?考胞門在關元旁,去臍三寸,再下一寸為中極,一名玉泉,其下有龍門穴,內當交骨孔中。《千金》云:龍門在玉泉下,女子入陰內外際。《翼》云:龍門是陰中上外際是也。女子傷於丈夫之病,多在龍門。何以言之?《千金》云:進火之時,當至陰節間而止。蓋謂陰內交骨節間也。《外臺》云:下精時入玉門半寸許為佳。蓋玉門內半寸許,正當交骨孔間,與男子交時,龍門以屢開而傷,故已嫁之帶屬此。玉門即陰門,在交骨間,無穴。若未嫁,龍門尚未經開,其因邪思而致營熱者,止為病在經絡,玉門亦經絡外候,故未嫁之帶屬此。《脈經》分別絕精。又案《病源》云:胞門、子戶主子精,神氣所出入合於中,黃門、玉門、四邊主持關元,禁閉子精。彼論三門淺深同此,則黃門當即龍門。以穴言稱龍門,以門言稱黃門,各有當也。妊娠為夫所動,則龍門傷,不能持關元,即致胎墮,故《千金》、《外臺》諸書治胎落,有灸龍門者。
白虎病考
唐宋人論白虎病,證治不一,猝不易曉。以泉考之,其別有三。一為年神。《病源》卷四十八云:太歲在卯,即白虎在寅。准此推之,知其神所在,小兒有居處觸犯此神者,便能為病,其狀身微熱,有時啼喚,有時身小冷,屈指如數,似風癇,但手足不瘛瘲耳!又《外臺》卷十三,蘇孝澄云白虎病,婦人因產犯白虎,丈夫因眠臥犯白虎,其病口噤,手拳,氣不出是也。一為糞神。《證類本草》云:白虎鬼古人言如貓,在糞堆中,亦云是糞神。今時掃糞,莫置門下,令人病此。陳藏器云治法,以雞子揩病者痛處,咒愿送著糞堆頭上,勿反顧,不過三次瘥。白虎是糞神,愛吃雞子也是也。今湖俗名此曰送客人。但古為白虎設,今則沿用而忘所自耳!一為歷節風。以其百節皆痛,晝差夜劇,如虎之齧,故名。亦見《外臺》。近世謂之白虎歷節,治屬風家。白虎病須別此三者,斯知古論有條不紊。
羊脛骨考
宋·朱端章《衛生家寶·產科備要方》卷七追命散方,治婦人血症,方中有羊脛炭,云即炭中圓細緊實如羊脛骨者,取三四寸,卻作十餘段,別以著灰同燒通紅,淬入醇酒中,如此七遍,烘乾為末半兩。案《綱目》炭火、羊脛骨下,皆不載此方。獨《蘇沈良方》小兒吞鐵方,剝新炭皮為末,調粥服,炭屑裹鐵而下云云,與《談野翁方》誤吞銅鐵,以羊脛骨燒灰,煮稀粥食,神效云云正合。而《綱目》卷五十二,採談方乃入羊部,不云即炭。他書亦未有言羊脛骨如朱說者,則訛以傳訛久矣。
四十難義疏
四十難:肝主色,心主臭,脾主味,肺主聲,腎主液。其義難明。泉擬為之疏曰:氣之蘊藉而徵者為色,其發越而透者為臭,其搏擊而出者為聲,其團聚而流者為液。陽氣者升於東,升者陽之始也。尚被陰蒙,不得遽出,蘊藉於中,而徵中外,則為色。東位肝,故肝主色。陽氣者極於南,極者陽之泄也。盛陽充滿,發越於上而為臭。南位心,故心主臭。陽氣者衰於西,陽消則陰長,陽不勝陰,反受其爍,則震盪而不靖,於是乎有聲。西位肺,故肺主聲。陽氣者伏於北,伏者團聚而不散,則釀之蒸之而液生焉。北位腎,故腎主液。陽氣者和於中央,和者陰陽平。陽主氣,陰主質,氣與質合而味生焉。中央位脾,故脾主味。五主之義如此。
訂正《素問·通評虛實論》經文並補註
所謂重實者,言大熱病氣實脈滿,是謂重實。
尺膚候周身之寒熱。今云大熱病,則尺實可知,故下文重虛一段,以尺虛對說。
經絡皆實者,是脈急而尺緩也。
今本「脈急」作「寸脈急」。案注脈急,謂脈口急也,是王本原無「寸」字。脈謂脈口,統三部言。尺謂尺膚。候經在脈口,候絡在尺膚。後人誤以尺緩為切法,因別脈急為寸脈急,而衍「寸」字。若經本有之,注不得截去之。
絡氣不足,經氣有餘者,脈熱而尺寒也,秋冬為逆,春夏為從;經虛絡滿者,尺熱滿脈寒澀也,此春夏死,秋冬生也。
今本脈熱、脈寒澀「脈」下皆有「口」字。蓋涉注中脈口熱、脈口寒而誤衍,今從《脈經》削正。上文脈急而尺緩也,亦無「口」字。
何謂重虛?脈虛、氣虛、尺虛,是謂重虛。
今本脈虛、氣虛作「脈氣上虛」。今從林校正。案重虛即重實之反,則當脈症亦反。脈虛反上脈滿;氣虛反上氣實;尺虛反上大熱病,以尺虛則身無大熱可知也。王注言尺寸俱虛,詳其詞旨,正釋脈虛、尺虛,則王本原不誤。
所謂氣虛者,言無常也。
注:寸虛則脈動無常。「寸」字乃「氣」之誤。氣為脈氣。明經文脈虛之「脈」,專謂寸口,尺虛之「尺」,專謂尺膚,而氣虛之「氣」,則統謂尺寸運行之氣,義深且當。楊上善以膻中不足釋氣虛,終不若王氏之精也。此注與上注尺寸俱虛相印,欲人互推以見義。寫者誤「氣」作「寸」,則難通矣。易一字義了。
尺虛者,行步恇然。
行步恇然者,寒懍不能自持之狀。蓋尺膚本候周身,尺虛則必身寒,與上文重實之大熱反對。緣經不質言而形容之,故淺人不得耳!今因注略,故補明之。
脈虛者,不象陰也。
注:不象太陰之候也。何以言之?氣口者脈之要會,手太陰之動也。詳王意,讀象為像。《易》云:象也者,像此者也。
寒氣暴上,脈滿而實。實而滑則生,實而逆則死。
實謂氣實也。寒氣暴上,則尺虛可知。上文重實、重虛二端,謂尺、氣、脈三者之各極一偏者,此節謂氣、脈二者,如上重實而尺獨異者。
脈實滿,手足寒,頭熱,春秋則生,冬夏則死。
此節承上脈滿實,而言其有寒有熱者。
其形盡滿者,脈急大堅,尺澀而不應也。如是者,從則生,逆則死。所謂從者,手足溫也。所謂逆者,手足寒也。
此氣實而脈虛、尺虛者。此經明言尺澀,而以從、逆並言,見尺澀亦有手足溫者。可證上文手足寒為氣虛,非尺虛,而脈實滿、頭熱,為脈實、尺實也。
消癉,脈實大,病久不可治;脈懸小堅,病久不可治。
今本脈實大病久下無「不」字。詳註云:久病氣血衰,脈不當實大,故不可治。是王本原有「不」字。巢氏《病源》云:消癉之脈,實牢大者死,細小浮者死。巢說正據此經。而云實牢大,云細小浮,則經「堅」字當在「大」字上無疑。且經文是帝問消癉虛實,則岐伯當明實脈、虛脈以對之。實堅大是實,懸小正是虛,問答相符。不當反列「堅」字於懸小,致令虛實相亂。浮即懸,牢即堅。
校正《靈樞·經脈篇》經文
起於大指次指之端。
《脈經》此下有「外側」二字。案:經於諸指端,皆不言何側。然以穴求之,則《脈經》亦得。
入肘下廉。
《脈經》「入」上有「上」字,兩通。「下」作「外」。案:陽明行身之前,不應入肘下廉。本經肘髎穴,正當肘外廉,不在下廉,當從《脈經》改正。
從缺盆上頸貫頰。
《脈經》「盆」下有「直入」二字。案經於脈之從此伏行者,通謂之入。本經自巨骨至天鼎無穴,明系缺盆上頸之次,是伏行也。若如今本,似缺盆以前浮行而上頸,於經隧穴道不合。
入下齒中。
《脈經》「齒」下有「縫」字。馬注及卷三寒熱篇注引皆同,是明時經文尚不誤。
頸腫。
《脈經》「頸」作「䪼」。案:《素·至真要大論》少陰在泉,民病齒痛䪼腫。新校正引《甲乙經》亦作「䪼」。蓋目下曰䪼,本經脈挾鼻孔,正當目下,故有䪼腫一症。若缺盆上頸之次,脈已伏行,不得復有腫症。
起於鼻之交頞中。
《素》五臟生成、平人氣象注兩引皆無「之」字。案:有「之」字則似,「交頞」二字,為脈次之名。詳馬注云:起於鼻之兩旁迎香穴,上行而左右相交於頞中。則經原不衍。
上入齒中。
《脈經》作「入上齒中」,與手陽明入下齒中相對。案:上齒屬足陽明,下齒屬手陽明,經有明文。若混言齒中,則上下莫辨。且本經自鼻至齒至口,明系下行,何得云上入?
起於胃口,下循腹裡。
《脈經》「口」字在「下」字之下。《素·五臟生成》注引同。馬注亦云:起胃下口,循腹裡,則經本不誤,傳寫倒之。
以下髀關。
王注《素·五臟生成篇》引無「關」字。
下廉三寸而別,下入中指外間。
《脈經》「廉」作「膝」。「別」下有「以」字。案:本經自中指內間分支至外間,不得云下廉。馬注正作下膝,則經文本不誤。蓋上一支入膝髕中,此支不入髕中,而從膝浮行下三寸而別也。「以」字依此篇通例應有。
善呻數欠。
《脈經》「呻」作「伸」。蓋以善伸數欠為一症也。《禮記》云:君子欠伸。若呻為腎病,不應屬胃。
則惡人與火。
《素》脈解及陽明脈解「則」下皆有「厥」字,義長當補。
心欲動,獨閉戶塞牖而處。
《脈經》「欲」字在「動」下,屬為句,無「塞」字。《素·陽明脈解》同。蓋古本《靈樞》如是。且《脈解》不釋「心動」二字,是上屬「驚」字為說。
甚。
《素·脈解》於「病至」作「甚」,「甚」作「病至」,與此互異。釋經文當從脈解改正。蓋「閉戶牖」以上,為衛氣自虛之症;「上高」以下,為衛氣大實之症。實者病也。如今本則不可通。
口喎唇胗。
《脈經》「胗」作「緊」。案口喎屬筋病,與脈病不幹。「喎」當為「瘑」,謂口生瘑瘡,與唇胗同為瘍症。喎本俗書,古無口旁,此經原文必作咼,蓋即瘑之省 ,淺人誤認之耳!緊即瘕之假,謂唇瘡胗緊,兩通。詳余所撰《證原》中。
大腹水腫。
案此經皆論症狀,不及病因,何獨於此言水腫也?《素·脈解》云:所謂客孫絡,則頭痛、鼻鼽、腹腫者,陽明並於上,上者則其孫絡太陰也,故頭痛、鼻鼽、腹腫也。彼文是釋大腹腫,而無「水」字,亦可見此經衍也。寫者以水氣門中有大腹水腫之名,因致舉燭之誤。
得後與氣,則快然如衰。
《脈經》作「得酸與熱,則快然而食」。泉案:「後」與「酸」偏旁相似;「氣」或作「炁」,與「熱」相似;「衰」與「食」下截相似。故致牴牾。
心下急痛。
《脈經》此下有「寒瘧」二字,疑衍。
不能臥。
《脈經》作「好臥不能食肉唇青」八字。案:胃病則不能臥,脾病則好臥。以此論之,《脈經》是也。余義未詳。
股膝內腫。
《脈經》「腫」作「痛」,義長。案:腫,衛病;痛,榮病。所生病下,不應錯出衛病之症,當從《脈經》改正。
出肘內側兩筋之間。
《脈經》「筋」作「骨」。
入缺盆。
《脈經》此下有「向腋」二字,義匝。頰腫頸頷肩臑肘臂外後廉痛。
《脈經》「頰腫頸頷」四字作「䪼頷腫頸」。案:《脈經》之文,合於脈道行次,當補「䪼」字,改「頷」字。
下挾脊貫臀。
《脈經》作「下會於後陰,下貫臀」。案:本經所生病中有痔,痔為後陰病,經有生於後之陰症,必有會於後陰之脈。本篇云:足太陽之正,其一道下尻五寸,別入於肛。與《脈經》文合。此經不應脫去,此脈當從《脈經》改正。
頭囟項痛。
《脈經》「囟」作「腦」,「項」作「頂」。案:以本經從巔入絡腦論之,《脈經》義長。如馬本則項痛一症,與下復,非也。
氣不足則善恐。
《素·脈解》作「少氣善怒」,是氣不足,與善恐當平列,「則」字衍也。自飢不欲食以下至此,皆為氣不足所生,何獨一善恐也?當從脈解削正。
是為骨厥。
《脈經》「骨」作「腎」。
循胸中。
《脈經》無「中」字。案本篇通例,凡言循者,皆系浮行之脈。若胸中則為脈道伏行之次,當注云若入,不當云循也。經無「中」字,顯然。馬注亦無「中」字。
布膻中。
《脈經》「布」作「交」。案:馬注亦作「交」。則經本不誤,否則上言布,下言散,豈不義復。
以屈下頰至䪼。
《脈經》「頰」作「額」。案本經從耳上角而下,自額至䪼,其勢順;自頰至䪼,其勢逆。且經果有此迴繞之脈,亦當云以屈下頰,復上䪼,不得如是立文也。急當從《脈經》改正。
下大迎,合手少陽,抵於䪼。
《脈經》引此有二文:一作「上迎手少陽於巔」,一本與此同,但無「抵」字。案馬注亦無「抵」字,則經本不衍,當削正。至「上迎手少陽於巔」,揆之穴道甚合。蓋在陽白、眼隼、目窗、正營、承靈、腦空之次,於馬本較備,必當從《脈經》改正。
入小指次指之間。
《脈經》「間」作「端」,義長。蓋小指次指即無名指,非是兩指,不當云「間」。
還貫爪甲,出三毛。
《脈經》「貫」下有「入」字。案「三毛」無義,依足厥陰經經文,當為叢毛。
頷痛。
《脈經》作「角額痛」。袁校本作「頭角痛,額痛」。案:本經自頰車下頸,不及頷,不當有頷痛一症。其支脈自目兌眥上迎手少陽於巔,必過額無疑,應有額痛一症,《脈經》義長。至「頭角痛」三字,即上「頭痛」二字之異文,但三陽惟太陽居頭之正,得專稱頭痛,少陽止經頭角,自當雲頭角痛,不當混言頭痛也。
循股陰入毛中。
《脈經》「陰」字在「入」字下。案本篇之例,或曰前廉、後廉,或曰內側、外側,內廉、外廉,從無以陰陽立名者。依例當云:循股內廉」,以上文已云「上膕內廉」,故省其文曰「循股」。當從《脈經》更正。
則津液去皮節,津液去皮節者則爪枯、毛折,毛折者則毛先死。
《難經》「則津液去」句,「皮節津液去皮節者」八字,作「津液去則皮節傷,皮節傷者」十一字。《脈經》同。「爪」字《難經》作「皮」。《脈經》與經同。「毛先死」《難經》與經同,《脈經》作「氣先死」。案:「津液去皮節」無義,《難經》為長。若爪則足厥陰之候,非手太陰之候,不當列此。即《難經》「皮」字,亦與上「皮傷」義復。以經文單承「毛折」二字推之,「爪枯」二字當為衍文。「毛先死」與「毛折」義復。以下四段經文例之,則作「氣先死」為的,且與上「氣不榮則皮毛焦」允協。又案:上文已云「皮毛焦」,此文復云「皮節傷」,何於皮獨詳也?古人恐無此重複文法。「皮節」當為「肢節」之誤。「肢」古或作「支」,與「皮」形似,故誤。
則脈不通,脈不通則血不流,血不流則髦色不澤,故其面黑如漆柴者。
《脈經》「則脈不通」四字下有「少陰者心脈也,心者脈之合也」十二字。《難經》與經同。《難經》「髦色不澤」作「色澤去」,無「髦」字。案:以上下四節經文例之,則十二字當有。此十二字,是釋經文以脈不通,候少陰氣絕之故,無者傳寫脫之耳!「髦」字衍。《素·六節臟象論》云:「心,其華在面,其充在血脈」,是候心者當在面與脈。色不澤謂面色黑,與「故」字緊接,下若有「髦」字,則謂髦發之枯,非謂面色之黑矣。故其以下八字,接得上否?且髦為手太陰之候,何得列此?
則脈不榮肌肉唇舌者。
《難經》、《脈經》並作「則脈不榮其,口唇者」,義長。如馬本則上下皆不圓,且舌為足厥陰之候,非足太陰之候,自是「口」字之誤。
則舌萎。
《難經》、《脈經》並無「舌萎」二字。案:當從彼削正,義見前。
故骨不濡,則肉不能著也。
《脈經》「著」下有「骨」字。案:《難經》云「肉不著骨」,是。經文固有「骨」字。
則筋絕。
《脈經》「絕」作「縮」,義長。
聚於陰氣,而脈絡於舌本也。
《難經》、《脈經》「氣」並作「器」。王注《素·診要經終論》引亦同。《難經》無「脈」字,義長。
則筋急,筋急則引舌與卵,故唇青。
《脈經》「急」上並有「縮」字,《難經》同,義長。《難經》無「唇青」二字。案:唇為足太陰之候,非足厥陰之候,雖青色屬厥陰,而此篇通例,皆紀經不紀色,其為衍文無疑。
起於腕上分間,並太陰之經。
《脈經》「腕上」作「腋下」。「間」字下有「別走陽明,其支者」七字。案:列缺穴在腕間寸半,不在腋下,疑《脈經》誤。意者其正絡出腋下,其支絡之直入掌中,散入於魚際者,乃為列缺歟!然魚際與列缺位不相當,闕疑可也。(案:以他絡例之,別走太陰,當從《脈經》次於此。)
取之去腕半寸,別走陽明也。
《脈經》「半寸」作「一寸半」,無「別走陽明也」五字。案考古針灸家說,列缺穴在腕間寸半,於此知經文誤倒也,當從《脈經》改正。《脈經》「別走陽明」在「腕上分間」下,故於此無之。
虛則為頭強。
《脈經》「頭強」作「煩心」。案:手心主脈並無至頭者,不得有頭強一症。且頭強是項筋所生,當屬足太陽,列此非也。若「煩心」,則於經「絡心系」三字允協,當從《脈經》改正
去內踝五寸。
《脈經》「踝」下有「上」字。案:據馬注,則經文本有「上」字,今本傳寫脫之耳!
實則挺長。
《脈經》「長」下有「熱」字,義長。
讀《經脈篇》書後
此篇書例:以經所從始曰「起」,以連本經之臟腑者曰「屬」,以本經縈相表裡之臟腑者曰「絡」,由此適彼曰「循」,自下而上曰「上」,自上而下曰「下」,過乎他經曰「行」,過乎肢節之旁曰「過」,穿乎其中曰「貫」,並乎兩旁曰「挾」,彼此相互曰「交」,巡繞四邊曰「環」,直達其所曰「抵」,自外至里曰「入」,本隱忽見曰「出」,直行曰「直」,平行曰「橫」,半橫曰「斜」,兩支相併曰「合」,一支而歧曰「別」,疾行往聚曰「趣」,去此復回曰「還」。
《內經》中句斟字酌,無過此篇,彷彿《禹貢》山脈水道書例。惜乎馬元臺輩,未能一一註明也。且此篇與《經筋》、《衛氣》、《營氣》及《素問》所載陰陽大論諸篇,皆古之奇文,當熟讀而精通之。而此篇敘營衛各病之原尤切要。故既校其文,復書其書例於後。
讀仲景書書後
讀仲景書,而窮源於《靈樞》、《素問》,人知之;讀仲景書,當竟委於《千金》、《外臺》,人不知。蓋《千金》、《外臺》之視若僻書也久矣。抑思仲景之書,其文簡,其義隱,其症略,其方約,其藥省;除傷寒桂枝、麻黃、柴胡、四逆等湯症反復辨論外,大抵為後學發凡起例,未暇致詳,墨守其書無益也。惟《千金》、《外臺》兩書,根柢仲景而推衍之,集九代之精華,成千秋之鉅制,元關秘鑰,發泄無遺。若能從此上溯,而於其參互合併、釐析移易、變通脫化之處,以意逆志,斯仲景之症類賅、方用神、藥例見,久之可以窺其堂奧矣。況有逸論逸方,足補王、林(王,王洙;林,林億,俱北宋人)之本缺;古說古義,堪砭成、趙,(成,成無己,宋人;趙,趙良,元人之傳訛。學者舍是,其何以問南陽之津哉?)夫儒家文宗韓、柳,詩宗李、杜,經義宗陸、孔,書法宗歐、柳,皆唐法也,則唐人之守先傳後可知也。惟醫亦然。
《傷寒論》跋
仲景書之以傷寒名也,仲景自題之;仲景書之為傷寒作也,仲景自序之。而議者必曰此兼論溫熱也。何以其書於大書中風、傷寒、風溫三條外,但屢言中風若何,傷寒若何,不更言溫病若何,熱病若何耶?是明明為傷寒盡其變,而特以風溫備其例,如泉前篇所云也。議者又執書中有治熱方以為難。夫驟而觀之,寒藥誠若與寒病乖,第思寒之直中於里,可暖之以辛、附;寒之甫受於表,可宣之以麻、桂。若寒已入里化熱,而後既格於辛、附之暖,又礙於麻、桂之宣,則舍膏、知、芩、連,將何所用?此時之不得不與溫熱同治者勢也,而所治之病仍從傷寒來,不自溫熱來。夫傷寒與溫熱之始異終同,譬如風、寒本異,自一過少陽,則概從柴胡論治,更無區別。倘於斯時指之曰風本與寒同一法也,其為講傷寒者所許乎?故謂仲景方可治溫熱則是,謂仲景書兼論溫熱則非。夫兩間藥物,止有此數,傷寒已成裡熱,固宜涼平,溫病苟挾表寒,亦資溫散,圓機活相,非可以口舌論也。
《傷寒論》例跋
仲景列四溫脈法外,於冬溫則僅舉其氣,濕溫則並無其目者,以仲景書以傷寒名,必溫之兼寒者,始論及之。若冬溫則但溫無寒,濕溫則兼濕而非寒,例不得入此書,故不論及。其痓濕暍篇之濕,雖自濕來,要與濕溫全不相似。濕溫脈證,自在《難經》、《脈經》中,不可混指也。且仲景於濕已明云與傷寒相似,故此及之。相似者,謂其體痛也。其篇首又云宜應別論,以明其體例之不雜,可謂嚴矣,安得以濕當濕溫,強配《難經》傷寒有五之言乎?又論文於四溫前云,冬溫復有先後,更相重沓,亦有輕重,為治不同,證如後章;而於四溫後云,以此冬傷於寒,變為溫病,病之傳變、方治如說。兩文驟若牴牾,必如余說方合。蓋冬溫所以受而不發者,亦以其有正氣之寒束之故也。《靈》、《素》止有冬傷於寒之溫,而無冬中於溫之溫,正以後束之寒,統於專受之寒,詞雖融渾,而義特引申。學者必知此,而後仲景此文及《病源》、《千金》、《外臺》諸言春溫者,始一一瞭然矣。
《傷寒論》痓濕暍篇跋
仲景以風、濕、寒、暑四氣為感症之大數,既自以《傷寒》著其論,以名其書,而不辨夫風、濕、暑之為病若何,即無以明己之獨為傷寒設,於是又出類傷寒之論。首列痓、次濕,次暍,若恪循風、濕、暑之序,而匯為一篇。其所謂痓者,即風家之專病也。《千金》云:太陽中風,重感寒濕,則為痓。於此知痓病雖有自傷寒變來者,要自有其正主。推之濕、暍,義亦復然。所謂與傷寒相似者,謂其形證之似,非謂其感受之似也。其形證之似,則痓之惡寒,濕之體痛,暍之惡寒發熱是也。此篇之旨,與平霍亂、平嘔噦等篇不同。彼數篇所列之病,雖亦各有正主,第正主之初起,絕不似乎傷寒。且凡風、濕、寒、暑四氣所致皆得有之,故但擇其關於寒者為論,以盡寒病之發,不必皆始於惡寒發熱也。其始於惡寒發熱,若痓、濕、暍三者,反不自傷寒來,則各列正病區而別之,曰太陽所致痓、濕、暍三者,宜應別論。夫曰「應別」,則《傷寒論》之專為寒,因可知已。向嘗謂仲景為寒因盡其變者以此。
《傷寒論》太陽篇跋
《傷寒論》太陽篇,大書寒因三條。先中風者,是於有寒有熱之邪據其一端言;次傷寒者,以寒之正言;終溫者,則以熱而兼寒之病,就其所兼言。寒因必列此三者而始備。溫與風溫雖殊,其為不即發而名溫則不殊,故合為一條,而統冠之以太陽病。太陽病則頭項強痛矣,以其因寒乃發,故有此證。其文法先言溫而後以風溫隸焉,何等謹嚴!夫熱而兼寒,自當以溫為主,不以所兼為主,故但列脈症於此,以後更不言溫病若何,風溫若何,如中風、傷寒之必屢屢言之也。義例自分軒輊,不得執是而謂其兼論溫熱也。若中濕之體痛,中熱之惡寒,則皆以其形似傷寒,而因於濕、因於熱皆非寒也,與大書之三條懸絕,故另出辨之,不與中風、傷寒、溫病同篇。觀其分合,可知其指矣。或據《難經》傷寒有五之文,派入此書,遂以濕溫當中濕,而不顧陽濡而弱、陰小而急之脈,與沉而細者不合;以熱病當中熱,而不顧陰陽俱浮,浮之而滑、沉之散澀之脈,與若微弱、若弦細、若遲者不合。豈知《難經》是約舉其類,配合成論,視專為寒因盡其變者,其精粗不可同日語乎!
讀《金匱》書後
仲景著《傷寒雜病論》十六卷,以明傷寒初起及傷寒雜出之病。後人寶藏之,改題曰《金匱玉函方》。是以《外臺》引之,概稱張仲景《傷寒論》,(於原書摘稱二字者,猶《肘後備急》單稱《肘後》,亦引證家之一例,)《證類本草》引之,概稱《金匱玉函方》,一從其初,一從其後也。當時以十六卷文繁而有刪本二:其一,就原書逐篇刪存要略,併為三卷,題曰《金匱玉函要略方》,後為仁宗時王洙所得;其一,就原書刪雜病以下等卷,存脈法、六經及治法、諸可不可等十卷,題曰《傷寒論》,而削「雜病」二字,即今本《傷寒論》也。此書行而刪余之卷亡,十六卷原書不可得見矣。故林序云:張仲景為《傷寒論》合十六卷,今世但傳《傷寒論》十卷,《雜病》未見其書也。林氏又以《傷寒論》十卷,校《金匱玉函要略方》,知其上卷傷寒文多節略,至中、下卷雜病及方療婦人,無本可校,雖有節略,不能的知。(以《脈經》卷七、八、九校之,知其是節略。)斷去上卷,分中、下二卷為三卷,改題曰《金匱方論》,即今本《金匱要略》也。自是以來,不可復合矣。籲!唐宋人於仲景書任意分並,其不絕僅如線耳。近又移第其文,以就己意,考古者宜何如珍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