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論篇
尚論篇
- 作者
- 喻昌
- 朝代
- 清
《尚論篇》自序
混茫初開,聖神首出,民用未興,藥草先備,醫道之關性命為何如哉?軒轅帝尊其臣岐伯為天師,每聞典要,心載拜敬受,金匱玉函,珍藏其文。由茲神工繼起,倉扁而下,代有傳人。或發揮方書,或抽揚脈理,非不燦然天地間。然能神悟於靈蘭之先,獨探夫鴻濛之秘,從無文之文,解畫前之卦,使讀者因象得義,因義得神,冥入無垠,顯傳衣帶,則曠世以來,未易覯也。輓世道降術升,醫事之不振久矣。昌一人即身為標,言為的,而獨吹無和,少見多怪。此理一晦,黑若夜行,心竊憂之,於是杜門樂飢,取古人書而尚論之。然而泛涉則管窺蠡測,終身莫殫;攬要則玄珠妙諦,罔象可求。不知古人與我,俱範圍於道者也,同於穆然無朕中而剖抉性命之微。古人所言,皆我固有。觀天之道,觀我之生,機非相貸。古人既往,有我負荷,韞藏待剖,棼絲待理,責難他諉。昔阿難問世尊曰:古佛以何人為師?世尊答曰:以吾為師。此即誕生所指天上天下,惟吾獨尊之旨。可見吾之分量,天地古今,莫得而囿,但非昌之所敢舉揚者也。昌意中只求精神呼吸,實與古人潛通一脈,若啟迪於愚衷,稟承於覿面。凡有闡述,一如陽燧方諸之得水火,天然感召,泯絕思議,於以快吾尚論之本懷耳。雖然高明之弊,說經創解,其事多僭;固陋之弊,牽文襲義,其事多竊。惟僭與竊,一念好名,終古貽害,覆轍相尋,可無懼乎?昌不揣,嘗慨仲景《傷寒論》一書,天苞地符,為眾法之宗,群方之祖。雜以後人知見,反為塵飯土羹,莫適於用。茲特以自然之理,引伸觸類,闡發神明,重開生面,讀之快然,覺無餘憾。至春溫一症,另闢手眼,引《內經》為例,曲暢厥旨,究不敢於仲景論外,旁溢一辭。後有作者,庶不為冥索旁趨,得以隨施輒效,端有望焉。顧窮源千仞,進求《靈》《素》《難經》《甲乙》諸書。文義浩渺,難以精研,用是參究仲景《金匱》之遺,分門析類,定為雜證《法律》十卷。覃思九載,擬議以通玄奧,俾觀者爽然心目,合之《傷寒論》可為濟川之舟楫,烹魚之釜鬵,少塞吾生一日之責,即使貽譏於識者,所不辭也。夫人患無性靈,不患無理道;世患無理道,不患無知我。古君子執理不阿,秉道不枉,名山國門,庶幾一遇,氣求聲應,今昔一揆。是編聊引其端,等諸爝火,俟夫圓通上智,出其光華,於以昭徹玄微,與黃、岐、仲景而合轍。昌也糠粃在前,有榮施矣。
順治戊子歲孟夏月西昌喻昌嘉言甫識
尚論篇卷首
尚論張仲景《傷寒論》大意
後漢張仲景,著《卒病傷寒論》十六卷,當世兆民,賴以生全。傳之後世,如日月之光華,旦而復旦,萬古常明可也。斯民不幸,至晉代不過兩朝相隔,其《卒病論》六卷已不可復睹。即《傷寒論》十卷,想亦劫火之餘,僅得之讀者之口授,故其篇目,先後差錯。賴有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之名目,可為校正。太醫令王叔和,附以己意,編集成書,共二十二篇。後人德之,稱為仲景之徒。究竟述者之明,不及作者之聖,祗令學者童而習之,白首不得其解。雖有英賢輩出,卒莫能捨叔和疆畛,追溯仲景淵源。於是偶窺一班者,各鳴一得。如龐安常、朱肱、許叔微、韓祇和、王實之流,非不互有闡發,然不過為叔和之功臣止耳,未見為仲景之功臣也。今世傳仲景《傷寒論》,乃宋秘閣臣林億所校正,宋人成無己所詮註之書也。林億不辨朱紫菽粟,謂自仲景於今八百餘年,惟王叔和能學之。其間如葛洪、陶弘景、胡洽、徐之才、孫思邈輩,皆不及也。又傳稱成無己注《傷寒論》十卷,深得長沙公之秘旨。殊不知林、成二家,過於尊信叔和,往往先傳後經,將叔和緯翼仲景之辭,且混編為仲景之書,況其他乎!如一卷之平脈法,二卷之序例,其文原不雅馴,反首列之,以錯亂聖言,則其所為校正,所為詮註者,乃仲景之不幸,斯道之大厄也。元泰定間,程德齋作《傷寒鈐法》,尤多不經。國朝王履,並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亦竊疑之。謂仲景書甚平易明白,本無深僻,但王叔和雜以己意,遂使客反勝主,而仲景所以創法之意,淪晦不明。今欲以傷寒例居前,六經病次之,類傷寒病又次之。至若雜病、雜脈、雜論與傷寒無預者,皆略去。計得二百八十三條,並以「治」字易「法」字,而曰二百八十三治。雖有深心,漫無卓識,亦何足取?萬曆間,方有執著《傷寒條辨》,始先即削去叔和《序例》,大得尊經之旨。然未免失之過激,不若愛禮存羊,取而駁正之。是非既定,功罪自明也。其於太陽三篇,改叔和之舊,以風寒之傷營衛者分屬,卓識超越前人。此外不達立言之旨者尚多,大率千有餘年,若明若昧之書,欲取而尚論之,如日月之光昭宇宙,必先振舉其大綱,然後詳明其節目,始為至當不易之規。誠以冬春夏秋,時之四序也。冬傷於寒,春傷於溫,夏秋傷於暑熱者,四序中主病之大綱也。舉三百九十七法,分隸於大綱之下,然後仲景之書,始為全書。其冬傷於寒一門,仲景立法,獨詳於春夏秋三時者,蓋以春夏秋時令雖有不同,其受外感則一,自可取治傷寒之法,錯綜用之耳。仲景《自序》云:學者若能尋余所集,思過半矣!可見引伸觸類,治百病有餘能,況同一外感乎!是春夏秋之傷溫、傷熱,明以冬月傷寒為大綱矣。至傷寒六經中,又以太陽一經為大綱,而太陽經中,又以風傷衛、寒傷營、風寒兩傷營衛為大綱。向也,大綱混於節目之中,無可尋繹,只覺其書之殘缺難讀。今大綱既定,然後詳求其節目,始知仲景書中,矩則森森。毋論法之中更有法,即方之中亦更有法。通身手眼,始得一一點出,讀之而心開識朗,不復為從前之師說所爚浸。假繇其道而升堂入室,仲景彌光,而吾生大慰矣!知我罪我,亦何計哉!
尚論仲景《傷寒論》,先辨叔和編次之失
嘗觀王叔和彙集扁鵲、仲景、華元化先哲脈法為一書,名曰《脈經》。其於仲景《傷寒論》,尤加探討。宜乎顯微畢貫,曲暢創法制方之本旨,以啟後人之信從可也。乃於匯脈之中,間一匯證,不該不貫,猶曰匯書之常也。至於編述傷寒全書,苟簡粗率,仍非作者本意,則吾不知之矣。如始先序例一篇,蔓引贅辭;其後可與不可諸篇,獨遺精髓;平脈一篇,妄入己見。總之,碎剪美錦,綴以敗絮,盲瞽後世,無由復睹黼黻之華。泥於編述大意,私淑原委,自首至尾,不敘一語。明是賈人居奇之術,致令黃岐一脈,斬絕無遺。悠悠忽忽,沿習至今,所謂千古疑城,莫此難破。茲欲直溯仲景全神,不得不先勘破叔和。如太陽經中,證緒分頭,後學已難入手,乃更插入溫病、合病、並病、少陽病、過經不解病,坐令讀者茫然。壁諸五穀,雖為食寶,設不各為區別,一概混種混收,鮮不貽耕者、食者之困矣。如陽明經中,漫次仲景偶舉問答一端,隸於篇首。綱領倒置,先後差錯,且無扼要。至於春溫夏熱之證,當另立大綱,顓自名篇者,乃懵然不識。此等大關一差,則冬傷於寒,春傷於溫,夏秋傷於暑熱之旨盡晦。至後人誤以冬月之方,施於春夏,而歸咎古方之不可以治今病者,誰之過歟?至於霍亂病、陰陽易、差後勞復等證,不過條目中事耳。乃另立篇名,與六經並峙,又何輕所重,而重所輕耶?仲景之道,人但知得叔和而明,孰知其因叔和而墜也哉!
尚論仲景《傷寒論》,先辨林億、成無己校注之失
王叔和於仲景書,不察大意,妄行編次補綴,尚存闕疑一線。觀其篇首之辭,謂痙、濕、暍雖同為太陽經病,以為宜應別論者,其一徵也。觀其篇中,謂疾病至急,倉卒尋按,要旨難得,故重集可與不可方治者,其一徵也。觀其篇末,補綴脈法,分為二篇,上篇仍仲景之舊,下篇托仲景以傳,猶未至於顛倒大亂者,其一徵也。第其不露補綴之痕,反以平脈本名,易為辨脈,而陰行一字之顛倒,此吾所為譏其僭竊耳。若夫林億之校正,成無己之詮註,則以脈法為第一卷矣。按仲景自敘云:「平脈辨證,為《傷寒卒病論》合十六卷。」則脈法洵當隸於篇首。但晉承漢統,仲景遺書未湮,叔和補綴之言不敢混入,姑附於後,不為無見。二家不察,竟移編篇首。此後羚羊掛角,無跡可求,詎能辨其孰為仲景,孰為叔和乎?然猶隱而難識也,其序例一篇,明系叔和所撰,何乃列於第二卷?豈以仲景之書非序例不能明耶?即使言之無弊,亦無先傳後經之理;況其蔓引贅辭,橫插異氣,寸瑜尺瑕,何所見而崇信若是?致令後學畫蛇添足,買櫝還珠,煌煌聖言,千古無色。是二家羽翼叔和以成名,比以長君逢君,無所逃矣。至其註釋之差,十居六七。夫先已視神髓為糟粕矣,更安望闡發精理乎!
駁正王叔和《序例》
王叔和序例,傳習已久,中人已深,欲削去之,而坊刻盛行,難掩眾目。姑存原文,駁正其失,以定所宗。非故攻擊前賢,實不得已之思耳!
《陰陽大論》云:春氣溫和,夏氣暑熱,秋氣清涼,冬氣冷冽,此則四時正氣之序也。冬時嚴寒,萬類深藏,君子固密,則不傷於寒。觸冒之者,乃名傷寒耳。其傷於四時之氣,皆能為病。以傷寒為毒者,以其最成殺厲之氣也。
引用《內經》,足見大意。然入一毒字,便開過端。
中而即病者,名曰傷寒;不即病者,寒毒藏於肌膚。
寒邪由肌膚而入,辛苦之人,邪藏肌膚則有之;若膏粱輩,冬不藏精者,其寒邪且有藏於骨髓者矣。是未可以一端定也。
至春變為溫病。
變字下得怪誕駭人。
設謂春氣既轉為溫,則病發不當名傷寒,當變其名為溫病則正矣。
至夏變為暑病。
此一語尤為無據。蓋暑病乃夏月新受之病,豈有冬月伏寒,春時不發,至夏始發之理乎?
設謂夏氣既轉為熱,外邪當變名為熱病則正矣。
暑病者,熱極重於溫也。
此一語,更添蛇足。設有冬時伏寒,至春不發,其邪本輕可知,豈有反重於溫之理乎?其誤始於楊操。
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溫熱病,皆由冬時觸寒所致,非時行之氣也。
《內經》但言冬傷於寒,春必病溫,未嘗言夏必病暑也。但言夏傷於暑,秋必痎瘧,未嘗牽引冬春也。其意蓋謂春月之病始於冬,秋月之病始於夏耳。此等關頭不徹,故以溫熱病並舉,故謂暑重於溫。
凡時行者,春時應暖,而反大寒;夏時應熱,而反大涼;秋時應涼,而反大熱;冬時應寒,而反大溫。此非其時而有其氣。是以一歲之中,長幼之病多相似者,此則時行之氣也。
未明傷寒,先明異氣,借客形主,似無不可。但傷寒要領,全不挈出,通篇有客無主,殊不可耳。
大欲候知四時正氣為病,及時行疫氣之法,皆當按鬥歷占之。九月霜降後,宜漸寒,向冬大寒,至正月雨水節後,宜解也。所以謂之雨水者,以冰雪解而為雨水故也。至驚蟄二月節後,氣漸和暖,向夏大熱,至秋便涼。從霜降以後,至春分以前,凡有觸冒霜露,體中寒即病者,謂之傷寒也。其冬有非節之暖者,名曰冬溫。冬溫之毒,與傷寒大異,冬溫復有先後,更相重沓,亦有輕重,為治不同,證如後章。
漫衍己意,明異氣之輕重不同,於仲景之文無涉,況復所言紕繆。
證如後章,其意指篇後溫瘧、風溫、溫毒、溫疫為言。此無識之最者也。然後來諸家,偏奉之為祖,詎非得所託而傳信耶?真紫之奪朱,鄭聲之亂雅樂矣!詳辨附序例後。
從立春節後,其中無暴大寒,又不冰雪,而有人壯熱為病者,此屬春時陽氣,發於冬時伏寒,變為溫病。
於字費解。
到底說變為溫病,直是詖淫生心。
從春分以後,至秋分節前,天有暴寒者,皆為時行寒疫也。
此正春溫、夏暑、秋熱三氣主病之時,何乃全不序及,反重衍夏秋之異氣,攪亂經常,豈以三時原無正氣主病乎?抑仲景論中原無綱領可求乎?可見醫事自晉代已失所宗,何況今日哉!
三月四月,或有暴寒,其時陽氣尚弱,為寒所折,病熱猶輕;五月六月,陽氣已盛,為寒所折,病熱則重;七月八月,陽氣已衰,為寒所折,病熱亦微。其病與溫及暑病相似,但治有殊耳。
以陽氣為暴寒所折,而分病熱之輕重。前云暑病重於溫,以此左見耳。
叔和未嘗序明溫暑病也,茲云異氣病與溫暑病相似,但治有殊。然則溫暑病將何似耶?將何治耶?疏漏多矣!
十五日得一氣,於四時之中,一時有六氣,四六名為二十四氣也。然氣候亦有應至而不至,或有未應至而至者,或有至而太過者,皆成病氣也。但天地動靜,陰陽鼓擊者,各正一氣耳,是以彼春之暖,為夏之暑;彼秋之忿,為冬之怒。
蔓衍《內經》,不見大意。
是故冬至之後,一陽爻升,一陰爻降也。夏至之後,一陽氣下,一陰氣上也。
此復姤二卦之義,引入序例不切。
斯則冬夏二至,陰陽合也;春秋二分,陰陽離也。
此分至之義。《內經》謂至則氣同,分則氣異。何等明顯!才換合離二字,便自駭觀。
陰陽交易,人變病焉。
《內經》謂陰陽相錯,而變由生也。何等圓活!才換交易變病等字便費解。此變溫、變暑所自來乎!
此君子春夏養陽,秋冬養陰,順天之剛柔也。
《內經》謂養陽以涼、以寒,養陰以溫、以熱。所以然者,從其根故也。妙義合為疏出。
小人觸冒,必嬰暴疹。須知毒烈之氣,留在何經而發何病,詳而取之。
前云寒毒藏於肌膚,此云不知留在何經而發何病,非故自相矛盾,其意實為溫瘧、風溫、溫毒、溫疫作開山祖師也,後人孰辨其為一場懵憧乎?
是以春傷於風,夏必飧泄;夏傷於暑,秋必病瘧;秋傷於濕,冬必咳嗽;冬傷於寒,春必病溫。此必然之道,可不審明之?
此傷於四時之正氣而為病者。但《內經》先言冬傷於寒,春必病溫,乃至傷風、傷暑,以次遞及。見春夏秋三時之病,多始於冬。秋冬二時之病,多始於夏耳。然飧泄與咳嗽兼涉內因,惟傷寒、傷溫、傷暑方是外感之正。仲景會此意,故以傷寒立論,而苞舉溫暑在內。如絲入扣,始非不知而作。若叔和引經,止以春夏秋冬為序,渾與流俗之見無別矣。此歧路之紛趨,所由來者遠也。
傷寒之病,逐日淺深,以施方治。今世人傷寒,或始不早治,或治不對病,或日數久淹,困乃告醫。醫人又不依次第而治之,則不中病。皆宜臨時消息制方,無不效也。今搜採仲景舊論,錄其證候診脈聲色,對病真方有神驗者,擬防世急也。
仲景之書,叔和但言搜採,其非寤寐神遊可知。所以不窺作者之原,漫無表章之實,孰謂叔和為仲景之徒耶?
又土地溫涼,高下不同,物性剛柔,餐居亦異。是故黃帝興四方之問,岐伯舉四治之能,以訓後賢,開其未悟者。臨病之工,宜須兩審也。
仲景於黃岐之道,以述為作,另闢手眼。叔和凡引《內經》之文,皆非典要,安能發明其什一!
凡傷於寒,則為病熱,熱雖甚,不死。若兩感於寒而病者,必死。尺寸俱浮者,太陽受病也,當一二日發。以其脈上連風府,故頭項痛,腰脊強。尺寸俱長者,陽明受病也,當二三日發。以其脈挾鼻、絡於目,故身熱、目疼、鼻干、不得臥。尺寸俱弦者,少陽受病也,當三四日發。以其脈循脅,絡於耳,故胸脅痛而耳聾。此三經皆受病,未入於府者,可汗而已。尺寸俱沉細者,太陰受病也,當四五日發。以其脈布胃中,絡於嗌,故腹滿而嗌乾。尺寸俱沉者,少陰受病也,當五六日發。以其脈貫腎,絡於肺,系舌本,故口燥舌乾而渴。尺寸俱微緩者,厥陰受病也,當六七日發。以其脈循陰器,絡於肝,故煩滿而囊縮。此三經皆受病,已入於府,可下而已。
入府未入府,少變《內經》入藏原文,此處卻精。
若兩感於寒者,一日太陽受之,即與少陰俱病,則頭痛、口乾、煩滿而渴;二日陽明受之,即與太陰俱病,則腹滿、身熱、不欲食、讝語;三日少陽受之,即與厥陰俱病,則耳聾,囊縮而厥;水漿不入,不知人者,六日死。若三陰三陽、五藏六府皆受病,則營衛不行,府藏不通則死矣。
其得病,陰陽兩證俱見;其傳經,亦陰陽兩經俱傳,則邪氣彌滿充斥,法當三日主死。然必水漿不入,不知人者,方為營衛不行,腑臟不通,更越三日,而陽明之經脈始絕也。引《內經》微旨,序兩感病甚精。
其不兩感於寒,更不傳經,不加異氣者,至七日太陽病衰,頭痛少愈也;八日陽明病衰,身熱少歇也;九日少陽病衰,耳聾微聞也;十日太陽病衰,腹減如故,則思飲食;十一日少陰病衰,渴止舌乾,幹當作潤。已而嚏也;十二日厥陰病衰,囊縱,少腹微下,大氣皆去,病人精神爽慧也。
自凡傷於寒則為病熱至此,皆《內經·熱論》篇原文。叔和但增更不傳經八個字,便有許多牽強。
若過十三日以上不間,尺寸陷者,大危。
尺寸之脈深陷,正氣衰微,莫能載邪外出,既已通經,其病不間,誠為危候。
若更感異氣,變為他病者,當依舊壞證病而治之。
仲景於壞證全不立法,其太陽經之壞證,知犯何逆,原用大陽經本法治之;其少陽經之壞證,知犯何逆,原用少陽經本法治之,豈有更加異氣,可雜用太少二經諸法治之之理?觀此,則叔和漫不知壞證作何解,乃教後人遵用其法,所謂一盲引眾盲,相將入火坑也,悲哉!
若脈陰陽俱盛,重感於寒者,變為溫瘧;陽脈浮滑,陰脈濡弱者,更遇於風,變為風溫;陽脈洪數,陰脈實大者,更遇溫熱,變為溫毒,溫毒為病最重也;陽脈濡弱,陰脈弦緊者,更遇溫氣,變為溫疫。以此冬傷於寒,發為溫病,脈之變證,方治如法。
叔和每序傷寒,必插入異氣,欲鳴己得也。及序異氣,則借意《難經》,自作聰明,漫擬四變,疑鬼疑神,駸成妖妄。《難經》雖云傷寒有五,其脈有變否?變者,辨也,辨脈定證也。設使叔和稍為平易,但云冬傷於寒,至春重感於寒,其脈陰陽俱盛者,名為溫瘧;冬傷於寒,至春更遇於風,其脈陽浮滑,陰濡弱者,名為風溫;乃至溫毒、溫疫,俱順理立說,則雖擬病失倫,而大關不害為正。其如叔和未肯平易何?後世但知叔和為《傷寒論》作序例,不識其草澤奸雄,稱孤道寡。故有晉以後之談醫者,皆偽統也。今移論春溫大意,並論溫疫大意,二篇附序例後,其詳載在春溫卷中。
凡人有疾,不時即治,隱忍冀差,以成錮疾。小兒女子,益以滋甚。時氣不和,便當早言,尋其邪由,及在腠理,以時治之,罕有不愈者。患人忍之數日乃說,邪氣入藏,則難可制,此為家有患,備慮之要。
凡作湯藥,不可避晨夜,覺病須臾,即宜便治,不等早晚,則易愈矣。如或差遲,病即傳變,雖欲除治,必難為力。服藥不如方法,縱意違師,不須治之。
此《巴人》、《下里》之音,通國所為和之者乎!
凡傷寒之病,多從風寒得之。始表中風寒,入里則不消矣。未有溫覆而當不消散者。不在證治,擬欲攻之,猶當先解表,乃可下之。若表已解,而內不消,非大滿,猶生寒熱,則病不除。若表已解,而內不消大滿大實,堅有燥屎,自可除下之,雖四五日,不能為禍也。若不宜下而便攻之,內虛熱入,協熱遂利,煩躁諸變,不可勝數,輕者困篤,重者必死矣!
叔和筆力軟弱纏擾,如此一段,入理深談,正未可及。後人不善讀者,每遇陽明二三日下證,藉為口實,延至六七日方下,而枯槁無救者多矣。此則於叔和何尤!
夫陽盛陰虛,汗之則死,下之則愈。
引《難經》,詞不達意,最足惑人。其意謂陽邪不解,下入陰中,以陽乘陰,則為陽盛陰虛,故可下而不可汗。然前云此三陰邪入於裡,可下而已,於理甚精,此但云陽盛陰虛,則陽邪或在本位而未入於府,尚不可知,安見其可下乎?若然,所云大滿猶生寒熱,不可攻下之說,自相矛盾矣。
陽虛陰盛,汗之則愈,下之則死。
陽虛陰盛,多有直中陰經之候。汗之則愈,談何容易!其意謂陰乘陽位,則為陽虛陰盛,故可汗而不可下。然外邪初入陽分,終非陰盛可擬。《難經》有問有答,即表病里曷不繹明引之?
夫如是,則神丹安可以誤發?甘遂何可以妄攻?虛盛之治,相背千里,吉凶之機,應若影響,豈容易哉?況桂枝下咽,陽盛則斃。
風邪入衛,則為陽邪熾盛於表,仲景用桂枝湯以解散肌表之邪,正天然不易之良法也。何反構此危詞,豈誤以寒邪入營為陽盛耶?夫寒邪入營,但為陰邪熾盛於表,所以仲景於脈浮緊無汗者,有桂枝之禁,謂當用麻黃湯也。即誤用桂枝亦未必遂成死證,況於下咽即斃,視等砒霜,妄為鄭重。叔和全不達仲景之旨,毋怪後人之吠聲矣!
承氣入胃,陰盛以亡。
即《難經》陽虛陰盛,下之則死之說,衍入承氣,務以惑人。
直中陰經之證,大勢陰盛陽虛;傳經傷寒之證,大勢陽盛陰虛;瘧證,大勢陰陽更盛更虛;內傷證,大勢陰陽偏盛偏虛。不可同語,亦不必語。
死生之要,在乎須臾,視身之盡,不暇計日。此陰陽虛實之交錯,其候至微;發汗吐下之相反,其禍至速。而醫術淺狹,懵然不知病源,為治乃誤,使病者殞沒,自謂其分,至今冤魂塞於冥路,死屍盈於曠野。仁者鑑此,豈不痛歟!
凡兩感病俱作,治有先後,發表攻里,本自不同。而執迷妄意者,乃云神丹、甘遂,合而飲之,且解其表,又除其里,言巧似是,其理實違。夫智者之舉措也,嘗審以慎;愚者之動作也,必果而速。安危之變,豈可詭哉?世上之士,但務彼翕習之榮,而莫見此傾危之敗,惟明者居然能護其本,近取諸身,夫何遠之有焉?
兩感病,治有先後,發表攻里,本自不同,持說甚正,惜其不致詳耳。
凡發汗溫服湯藥,其方雖言日三服,若病劇不解,當促其間,可半日中進三服。若與病相阻,即便有所覺。病重者,一日一夜,當晬時觀之,若服一劑,病證猶在,故當復作本湯服之。至有不肯汗出,服三劑乃解;若汗不出者,死病也。
凡得時氣病,至五六日,而渴欲飲水,飲不能多,不當與也,何者?以腹中熱尚少,不能消之,便更與人作病也。至七八日,大渴欲飲水者,猶當依證而與之。與之常令不足,勿極意也。言能飲一斗,與五升。若飲而腹滿,小便不利,若喘,若噦,不可與之也。忽然大汗出,是為自愈也。
凡得病,反能飲水,此為欲愈之病。其不曉病者,但聞病飲水自愈,小渴者,乃強與飲之,因成其禍,不可複數也。
時氣病,飲水,能消不能消;當與,勿強與,有次第。
凡得病厥,脈動數,服湯藥更遲,脈浮大減小,初躁後靜,此皆愈證也。
凡治溫病,可刺五十九穴。又身之穴,三百六十有五,三十六穴,灸之有害;七十九穴,刺之為災,並中髓也。
引用《內經》五十九刺之法,治溫中窾。
凡脈四損,三日死。平人四息,病人脈一至,名曰四損。脈五損,一日死。平人五息,病人脈一至,名曰五損。脈六損,一時死。平人六息,病人脈一至,名曰六損。脈盛身寒,得之傷寒;脈虛身熱,得之傷暑。脈陰陽俱盛,大汗出,不解者死;脈陰陽俱虛,熱不止者死。脈至乍疏乍數者死。脈至如轉索者,其日死。譫言妄語,身微熱,脈浮大,手足溫者生;逆冷,脈沉細者,不過一日死矣。此以前是傷寒熱病證候也。
引損脈入傷寒,大謬。
按:仲景遵《內經》熱病之旨,作《傷寒論》,明以《內經》為例,叔和可無序也。即欲附贅,引《內經》原文,發明切要,以便後學足矣。其插入異氣,蔓衍繁文,誠何心哉!豈以仲景所無,煉石足補天缺耶!則自勒一家言,另緯其後,聽人之從違可耳。乃造不經之說,混亂經常,至經常大義,不挈一語,以此網羅英賢,悉入彀中,其授受之途,蓋已千年長夜矣!有志躋仲景之堂者,能無大剖叔和之藩也哉!
論春溫大意,並辨叔和四變之妄
喻昌曰:春溫之證,《內經》云:冬傷於寒,春必病溫。又云:冬不藏精,春必病溫。此論溫起之大原也。《傷寒論》云: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若發汗已,身灼熱者,名曰風溫。風溫為病,脈陰陽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語言難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視失溲。若被火者,微發黃色,劇則如驚癇,時瘛瘲,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此論溫成之大勢也。仲景以冬不藏精之溫,名曰風溫。其脈陰陽俱浮,正謂少陰腎與太陽膀胱一藏一府同時病發,所以其脈俱浮也。發汗後,身反灼熱,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語言難出,一一盡顯少陰本證,則不可復從太陽為治。況脈浮自汗,更加汗之,醫殺之也。所以風溫證斷不可汗,即誤下、誤火,亦經氣傷,而陰精盡,皆為醫促其亡,而一逆再逆,促命期矣。於此見東海西海,心同理同,先聖後聖,其揆一也。後人不察,惜其有論無方,詎知森森治法,全具於太陽少陰諸經乎?晉王叔和不究仲景精微之蘊,栽風種電,為不根之談。妄立溫瘧、風溫、溫毒、溫疫四變,不思時發時止為瘧,瘧非外感之正病也。春木主風而氣溫,風溫即是溫證之本名也。久病不解,其熱邪熾盛,是為溫毒,溫毒亦病中之病也。至溫疫則另加一氣,乃溫氣而兼瘟氣,又非溫證之常矣。今且先辨溫瘧,溫瘧正冬不藏精之候。但其感邪本輕,故止成瘧耳。黃帝問:溫瘧舍於何藏?岐伯對曰:溫瘧得之冬中於風,寒氣藏於骨髓之中,至春則陽氣大發,邪氣不能自出,因遇大暑,腦髓爍,肌肉消,腠理髮泄,或有所用力,邪氣與汗皆出,此病藏於腎,其氣先從內出之於外也。如是者,陰虛而陽盛則熱矣。衰則氣復反入,入則陽虛,陽虛則寒矣。故先熱而後寒,名曰溫瘧。此可見溫瘧為冬不藏精,故寒邪得以入腎。又可見溫瘧遇溫,尚不易發,必大暑大汗始發之也。叔和反以重感於寒立說,豈其不讀《內經》乎?抑何不思之甚耶?今且再辨風溫,春月時令本溫,且值風木用事,風溫二字,自不得分之為兩,凡病溫者,悉為風溫。即如初春,地氣未升,無濕溫之可言也;天氣微寒,無溫熱之可言也;時令和煦,無溫疫之可言也;其所以主病之故,全繫於風。試觀仲景於冬月正病,以寒統之,則春月正病,定當以風統之矣。夫風無定體,在八方,則從八方:在四時,則從四時。春之風溫,夏之風熱,秋之風涼,冬之風寒,自然之道也。叔和因仲景論溫條中,重挈風溫,故謂另是一病,不知仲景於溫證中,特出手眼,致其叮嚀。見冬不藏精之人,兩腎間先已習習風生,得外風相召而病發,必全具少陰之證,故於溫字上加一風字,以別太陽之溫耳。叔和妄擬重感、重變,乃至後人作賦云:風溫濕溫兮,發正汗,則危惡難醫。又云:因知風溫汗不休,當用漢防己。隔靴搔癢,於本來之面目安在哉?今且再辨溫毒,夫溫證中之有溫毒,一如傷寒證中之有陽毒、陰毒也。傷寒不以寒毒另為一證,則溫病何得以溫毒更立一名耶?況溫毒復有陰陽之辨:太陽溫證,病久不解,結成陽毒;少陰溫證,病久不解,結成陰毒。叔和不知風溫為陰邪,故但指溫毒為陽毒,以致後人襲用黑膏、紫雪。陰毒當之,慘於鋒刃,其階厲亦至今未已耳。其溫疫一證,另辨致詳。
詳論溫疫,以破大惑
喻昌曰:聖王御世,春無愆陽,夏無伏陰,秋無悽風,冬無苦雨,乃至民無夭札,物無疵癘,太和之氣,彌滿乾坤,安有所謂溫疫哉?然而《周禮》儺以逐疫,方相氏掌之,則溫疫之由來,古有之矣。鄉人儺,孔子朝服而致其誠敬,蓋以裝演巨像為儺神,不過彷彿其形;聖人以正氣充塞其間,俾疫氣潛消,乃位育之實功耳。古人元旦汲清泉,以飲芳香之藥;上巳採蘭草,以襲芳香之氣,重滌穢也。後漢張仲景著《傷寒論》,欲明冬寒、春溫、夏秋暑熱之正,自不能併入疫病,以混常法。然至理已畢具於脈法中,叔和不為細繹,乃謂重感於寒,變為溫疫。又謂春時應暖,而復大寒;夏時應大熱,而反大涼;秋時應涼,而反大熱;冬時應寒,而反大溫;此非其時,而有其氣。是以一歲之中,長幼之病多相似者,此則時行之氣也。又謂冬溫之毒,與傷寒大異,冬溫復有先後,更相重沓,亦有輕重,為治不同也。又謂從春分節以後,至秋分節前,天有暴寒者,皆為時行寒疫也。蓋以春夏秋為寒疫,冬月為溫疫。所以又云:三月四月,或有暴寒,其時陽氣尚弱,為寒所折,病熱猶輕;五月六月,陽氣已盛,為寒所折,病熱則重;七月八月,陽氣已衰,為寒所折,病熱亦微。後人奉此而廣其義,謂春感清邪在肝,夏感寒邪在心,秋感熱邪在肺,冬感溫邪在腎。塤篪遞奏,舉世若狂矣。嗟嗟!疫邪之來,果寒折陽氣,乘其所勝,而直入精神魂魄之藏,人無噍類久矣。更有謂疫邪無形象、聲臭、定時、定方可言,是以一歲之中,長幼莫不病此,至病傷寒者,百無一二。治法,非疏里,則表不透;非戰汗,則病不解。愈摹愈遠,究竟所指之疫,仍為傷寒、傷溫、傷暑熱之正病。疏里,則下早可知;戰汗,則失表可知;只足自呈敗闕耳!夫四時不正之氣,感之者因而致病,初不名疫也。因病致死,病氣、屍氣,混合不正之氣,斯為疫矣。以故雞瘟,死雞;豬瘟,死豬;牛馬瘟,死牛馬。推之於人,何獨不然?所以饑饉兵凶之際,疫病盛行,大率春夏之交為甚。蓋溫暑熱濕之氣交結互蒸,人在其中,無隙可避。病者當之,魄汗淋漓。一人病氣,足充一室,況於連床並榻,沿門闔境,共驤之氣,益以出屍屍蟲,載道腐瑾,燔柴掩席,委壑投崖,種種惡穢,上溷蒼天清淨之氣,下敗水土物產之氣,人受之者,親上親下,病從其類,有必然之勢。如世俗所稱大頭瘟者,頭面腮頤腫如瓜瓠者是也;所稱蛤蟆瘟者,喉痹失音,頸筋脹大者是也;所稱瓜瓤瘟者,胸高脅起,嘔汁如血者是也;所稱疙瘩瘟者,遍身紅腫,發塊如瘤者是也;所稱絞腸瘟者,腹鳴乾嘔,水泄不通者是也;所稱軟腳瘟者,便清泄白,足重難移者是也。小兒痘瘡尤多。以上疫證不明治法,咸委之劫運,良可傷悼!大率瘟疫、痘疹,古昔無傳,不得聖言折衷,是以墮落叔和坑塹,曾不若俗見摸索病狀,反可顧名思義也。昌幸微窺仲景一班,其平脈篇中雲:寸口脈陰陽俱緊者,法當清邪中於上焦,濁邪中於下焦。清邪中上,名曰潔也;濁邪中下,名曰渾也。陰中於邪,必內慄也。凡二百六十九字,闡發奧理,全非傷寒中所有事,乃論疫邪從入之門,變病之總,所謂赤文綠字,開天闢地之寶符,人自不識耳。篇中大意,謂人之鼻氣通於天,故陽中霧露之邪者為清邪,從鼻息而上入於陽。入則發熱、頭痛、項強頸攣,正與俗稱大頭瘟、蛤蟆瘟之說符也。人之口氣通於地,故陰中水土之邪者為飲食濁味,從口舌而下入於陰。入則其人必先內慄、足膝逆冷、便溺妄出、清便下重、臍築湫痛,正與俗稱絞腸瘟、軟腳瘟之說符也。然從鼻從口所入之邪,必先注中焦,以次分布上下,故中焦受邪,因而不治,中焦不治,則胃中為濁,營衛不通,血凝不流,其釀變即現中焦,俗稱瓜瓤溫、疙瘩瘟等證,則又陽毒癰膿,陰毒遍身青紫之類也。此三焦定位之邪也。若三焦邪溷為一,內外不通,藏氣熏蒸,上焦怫鬱,則口爛食齗;衛氣前通者,因熱作使,遊行經絡藏府,則為癰膿;營氣前通者,因召客邪,嚏出、聲嗢、咽塞,熱擁不行,則下血如豚肝;然以營衛漸通,故非危候。若上焦之陽,下焦之陰,兩不相接,則脾氣於中,難以獨運,斯五液注下,下焦不闔,而命難全矣。傷寒之邪,先行身之背,次行身之前,次行身之側,由外廓而入;溫疫之邪,則直行中道,流布三焦。上焦為清陽,故清邪從之上入;下焦為濁陰,故濁邪從之下入;中焦為陰陽交界,凡清濁之邪,必從此區分。甚者三焦相溷,上行極而下,下行極而上,故聲嗢、咽塞、口爛、食齦者,亦復下血如豚肝,非定中上不及下,中下不及上也。傷寒邪中外廓,故一表即散;疫邪行在中道,故表之不散。傷寒邪入胃府,則腹滿便堅,故可攻下;疫邪在三焦,散漫不收,下之復合。此與治傷寒表裡諸法,有何干涉,奈何千年憒憒?試折衷以聖言,從前謬迷,寧不渙然冰釋哉?治法,未病前,預飲芳香正氣藥,則邪不能入,此為上也。邪既入,急以逐穢為第一義。上焦如霧,升而逐之,兼以解毒;中焦如漚,疏而逐之,兼以解毒;下焦如瀆,決而逐之,兼以解毒。營衛既通,乘勢追拔,勿使潛滋。詳訂諸方,載春溫方後。
有問:春夏秋蒸氣成疫,豈冬溫獨非疫耶?余曰:冬月過溫,腎氣不藏,感而成病,正與不藏精之春溫無異,計此時有春無冬,三氣即得交蒸成疫。然遇朔風驟發,則蒸氣化烏有矣!是以東南冬月患正傷寒者少,患冬溫及痘瘡者最多;西北則秋冬春皆患正傷寒,殊無溫疫痘瘡之患矣。此何以故?西北土高地燥,即春夏氣難上升,何況冬月之凝冱;東南土地卑濕,為霧露之區,蛇龍之窟,其溫熱之氣,得風以播之,尚有可耐;設旦暮無風,水中之魚,衣中之蝨,且為飛揚,況於人乎!蒸氣中,原雜諸穢,益以病氣、死氣,無分老少,觸之即同一病狀矣。此時朔風了不可得,故其氣轉積轉暴,雖有薰風,但能送熱,不能解涼。盛世所謂解慍阜財者,在兵荒反有注邪布穢之事矣。叔和以夏應大熱而反大寒為疫,詎知大寒正疫氣消弭之候乎?故疫邪熾盛,惟北方始能消受,詩惡譖人,思欲投畀有北,以熄其焰,析義精矣!鄉紳萬吉人,營葬五雷驚蛇之地,觸動土瘟;壯者病疫,少者病痘,一夕暴死五人。余令於營北,掘井二丈,投豬首、饅首、蒸飯,促引土氣下收,旋封其井,即得安全無損。此余偶試楊、曾之秘,非心得也。范文正公守饒,冬溫,吏請禱雪。公取薄冰置座,嘿坐良久,瑞雪滿空,頃深三尺,蟊賊疫鬼,何地潛蹤耶!可見先儒退藏於密,借凝冰為影草,已攝大地於清冷之淵矣,詎非法王手眼乎?
卷一
尚論仲景《傷寒論》重編三百九十七法
論太陽經傷寒證治大意
王叔和當日編次仲景《傷寒論》,以辨痙濕暍脈證為第一,以辨太陽病脈證為第二。謂痙、濕、暍雖太陽經之見證,然宜應別論,故列之篇首。此等處最不妥當,豈有別論反在正論之前者!況既應別論,即當明言所指,而故虛懸其篇,此叔和不究心之弊也。至於太陽經中,一概混編,合病、並病、溫病、壞病、過經不解病,以及少陽諸病,如理棼絲,不清其脈,寸寸補接,所以不適於用,徒令觀者嘆息,此更叔和不究心之弊也。宋林億、成無己輩,以脈法及傷寒例居前,次痙濕暍,次太陽病,分上、中、下三篇。其意以桂枝證、麻黃證匯上篇;大青龍證及汗後、下後諸證匯中篇;結胸及痞證匯下篇,究竟上篇混中下,下篇混上中,不能清也。更可笑者,下篇結胸例中,凡繫結字,一概收入。如陽微結、陰微結、脈代結之類,悉與結胸同匯。尤可笑者,上篇第六條,傷寒大義,未及什一,何所見即匯溫病?中篇、下篇、太陽本證,未及什七,何所見即匯少陽證及合病、並病、過經不解諸病?如此割裂原文,後人縱思研究,無門可入矣!夫足太陽膀胱病,主表也。而表有營衛之不同,病有風寒之各異。風則傷衛,寒則傷營,風寒兼受,則營衛兩傷,三者之病,各分疆界。仲景立桂枝湯、麻黃湯、大青龍湯,鼎足大綱,三法分治三證。風傷衛,則用桂枝湯;寒傷營,則用麻黃湯;風寒兩傷營衛,則用大青龍湯。用之得當,風寒立時解散,不勞餘力矣。乃有病在衛,而治營;病在營,而治衛;病在營衛,而治其一,遺其一。與夫病已去營衛而復汗,病未去營衛而誤下,以致經傳錯亂,展轉不已,源頭一差,末流百出,於是更出種種節目,輔三法而行。正如八卦之有六十四卦,八陣之有六十四陣,分統於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天、地、風、云、龍、虎、鳥、蛇之下,始得井井不紊。仲景三五錯綜,以盡病之變態,其統於桂枝、麻黃、青龍三法,夫復何疑?第文辭奧約,義例互陳,雖穎敏之士,讀之不解其意,實由當時編次潦草糊塗,不察來意。仲景一手一目,現為千手千目,編者反將千手千目,掩為一手一目,悠悠忽忽,沿習至今,昌不得已而僭為尚論。太陽經中仍分三篇,以風傷衛為上篇,寒傷營為中篇,風寒兩傷營衛為下篇,一一以膚淺之語,括大義於前,明奧旨於後。其溫病、合病等名,逐段清出,另立篇目,俾讀者了無疑惑於心,庶隨所施而恰當矣。
太陽經上篇
凡風傷衛之證,列於此篇,法五十三條
太陽經受病之初,有定脈定證一法
(1)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原文
先挈太陽病之總脈、總證,統中風、傷寒為言也。太陽膀胱經乃六經之首,主皮膚而統營衛,所以為受病之始。
太陽受病,有風寒不同,宜辨陰陽而定愈日。 通計五法。
(2)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發於陽者,七日愈;發於陰者,六日愈,以陽數七,陰數六也。原文
風為陽,衛亦陽,故病起於陽。寒為陰,營亦陰,故病起於陰。無熱惡寒,指寒邪初受,未郁為熱而言也。少頃,鬱勃於營間,則仍發熱矣。太陽中篇第一條云:或已發熱,或未發熱,正互明其義也。病發於陽,其愈宜速,乃六日傳經已盡,必至七日方愈者,陽數七,主進故也;病發於陰,其愈宜遲,乃至六日經盡即愈者,陰數六,主退故也。得病之始,各從陰陽之類而起;得病之終,各從陰陽之類而愈。此道之所以本乎自然,而人身與天地同撰也。
(3)太陽病,頭痛至七日已上自愈者,以行其經盡故也;若欲再作經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則愈。原文
七日而云已上者,該六日而言也。六日傳至厥陰,六經盡矣。至七日當再傳太陽,病若自愈,則邪已去盡,不再傳矣。設不愈,則七日再傳太陽,八日再傳陽明,故針足陽明以竭其邪,乃得不傳也。在他經則不然,蓋陽明中土,萬物所歸,無所復傳之地,邪易解散故耳。然必針以竭其邪,始得歸併陽明,不犯他界也。舊謂奪其傳路而遏之,則經經皆可遏矣,何獨取陽明也哉?
(4)太陽病,欲解時,從巳至未上。原文
凡病欲解之時,必從其經氣之王。太陽者,盛陽也,故從巳、午、未之王時而病解。
(5)欲自解者,必當先煩,乃有汗而解,何以知之?脈浮,故知汗出解也。原文
天地鬱蒸而雨作,人身煩悶而汗作,氣機之動也。氣機一動,其脈必與其症相應,故脈浮而邪還於表,才得有汗,而外邪盡從外解。設脈不以浮應,則不能作汗,其煩即為內入之候,又在言外矣。
已上四條,先挈太陽經始病、終愈、風寒之總法。
太陽受病,風寒不同,先辨中風定脈定證一法
(6)太陽病,發熱,汗出,惡風,脈緩者,名為中風。原文
既有第一條脈浮,頭項強痛,惡寒之總證,更加發熱,汗出,惡風,脈緩,則其病乃是觸冒於風所致,即名中風。中字與傷字無別,即謂傷風亦可。風性屬陽,從衛而入,以衛為陽氣所行之道,從其類也。
此一條又中風病之總稱。已後凡言中風病三字,而發熱、汗出、惡風、脈緩,即括在內。
中風病主用桂枝湯解肌大綱一法
(7)太陽中風,陽浮而陰弱,陽浮者熱自發,陰弱者汗自出,嗇嗇惡寒,淅淅惡風,翕翕發熱,鼻鳴乾嘔者,桂枝湯主之。原文
陽浮陰弱與下文衛強營弱同義。陽浮者,陽邪入衛,脈必外浮。陽性本熱,風性善行,所以發熱快捷,不待閉郁自發也。陰弱者,營無邪助,比衛不足,脈必內弱。陰弱不能內守,陽強不為外固,所以致汗直易,不等覆蓋自出也。嗇嗇惡寒,內氣餒也;淅淅惡風,外體疏也。雖寒與風並舉,義重惡風,惡風未有不惡寒者,所以中篇傷寒證中亦互云惡風,又見惡寒未有不惡風者。後人相傳謂傷風惡風,傷寒惡寒,苟簡辨證,誤人多矣。翕翕發熱,乃氣蒸濕潤之熱,比傷寒之乾熱不同。息鳴者,陽邪上壅也;乾嘔者,陽邪上逆也。故取用桂枝湯解散肌表之陽邪,而與發汗驅出陰寒之法,迥乎角立也。
服已,須臾歠熱稀粥一升余,以助藥力。溫覆令一時許,遍身漐漐,微似有汗者益佳,不可令如水流漓,病必不除。若一服汗出病差,停後服,不必盡劑;若不汗,重服依前法;又不汗,後服小促其間,半日許令三服盡。若病重者,一晝一夜服,周時觀之。服一劑盡,病證猶在者,更作服。若汗不出者,乃服至二三劑。禁生冷、黏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惡等物。
桂枝氣味俱薄,服過片頃,其力即盡,所以能解肌者,妙用全在歠稀熱粥以助藥力。穀氣內充,則邪不能入,而熱歠以繼藥之後,則邪不能留,法中之法若此。世傳方書無此四字,駸失初意。更有肌膚已透微似之汗,蓋覆強逼,至令大汗流漓者,總由不識解肌為何義耳。
按:衛行脈外,風傷衛之證,皆傷其外。外者,肌膚也。故但取解肌以散外,不取發汗以內動血脈,更不取攻下以內動藏府,所以服桂枝時,要使周身漐漐然,似乎有汗者,無非欲其皮間毛竅暫開而邪散也。然恐藥力易過,又藉熱稀粥以助其緩,如此一時之久,肌竅不致速閉,則外受之邪盡從外解,允為合法矣。不識此意者,汗時非失之太過,即失之不及。太過,則邪未入而先擾其營,甚則汗不止而亡陽;不及,則邪欲出而早閉其門,必致病不除而生變。仲景言之諄諄,後人轉加忽略,茲特詳發其義。
桂枝湯有禁用三法
(8)桂枝本為解肌,若其人脈浮緊,發熱汗不出者,不可與也。常須識此,勿令誤也。原文
已見寒傷營之脈證,即不可誤用風傷衛之治法。用之則寒邪漫無出路,留連肉腠,貽患無窮,故為首禁。
(9)凡服桂枝湯吐者,其後必吐膿血也。原文
桂枝辛甘,本胃所愛,服之反吐,其人濕熱素盛可知矣。濕熱素盛,更服桂枝,則兩熱相合,滿而不行,勢必上逆而吐。吐逆則其熱愈淫溢於上焦,蒸為敗濁,故必吐膿血,此一大禁也。其誤服未至於吐者,上焦清氣未傷,熱雖漸消,亦陷險矣。
(10)酒客病不可與桂枝,得湯則嘔,以酒客不喜甘故也。原文
酒為濕熱之最,故即於上條文意,重引酒客,以示戒嘔吐,乃互詞勿泥。
按:辛甘發散為陽,《內經》之旨也。仲景遵之制方,重申辛甘之戒,可謂慮周千變矣。如酒客平素濕與熱搏結胸中,才挾外邪必增滿逆,所以辛甘之法,遇此輩即不可用。辛甘不可用,則用辛涼以撤其熱,辛苦以消其滿,自不待言矣。後人不察,偏詆桂枝為難用,即不遇酒客,無端變亂《內經》定法,可勝誅哉!葛根雖酒客所宜,然犯太陽經禁,又不可用。
汗後水氣上逆,有禁更汗增滿一法
(11)發汗後,水藥不得入口,為逆;若更發汗,必吐下不止。原文
此一條從來諸家錯會,扯入桂枝四禁,謂已用桂枝致逆,若更用桂枝,則其變愈大,粗疏極矣!蓋為逆,是言水逆,未嘗說到其變愈大為凶逆也。且原文不云更與桂枝,而云更發汗者,見水、藥俱不得入,則中滿已極,更發汗以動其滿。凡是表藥皆可令吐下不止,不獨是桂枝當禁。所以仲景於太陽水逆之證,全不用表藥,惟用五苓散以導水,服後隨溉熱湯以取汗,正與此條互相發明也。設只單禁桂枝,將麻黃、葛根、柴胡等類在所不禁而誤用,以致吐下不止,恬不知為犯禁矣。噫!斯道之不明,小者且然,況其大乎!
中風病,主用桂枝湯解肌和營衛七法
(12)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者,桂枝湯主之。原文
頭痛見第一條,發熱,汗出,惡風見第六條,重互其文,以叮嚀辨證用法,首宜識此也。
(13)太陽病,外證未解,脈浮弱者,當以汗解,宜桂枝湯。原文
浮弱即陽浮陰弱之謂。外證未解,脈見浮弱,即日久必當以汗解。然汗解要當遵桂枝湯之法,見不可誤行發汗之法也。至於不可誤下,更不待言矣。
(14)太陽病,發熱汗出者,此為營弱衛強,故使汗出,欲救邪風者,宜桂枝湯主之。原文
衛得邪助而強,營無邪助故為弱也。即前陽浮陰弱之義,而重挈明之耳。須知營弱與血虛無涉,邪風即風邪,勿鑿看。
(15)病人藏無他病,時發熱自汗出而不愈者,此為衛氣不和也。先其時發汗則愈,宜桂枝湯主之。原文
藏無他病四字,檃括人身宿病,即動氣不可發汗,亦在內。見里無病而但表中風邪,乃有汗出不愈者,必是衛氣不和也。設入於營,則里已近災,未可宴然稱無病矣。時發熱者,有時發熱,有時不熱也。故先於未發熱時,主用解肌之法,邪自不留也。
(16)病嘗自汗出者,此為營氣和。營氣和者,外不諧,以衛氣不共營氣和諧故爾,以營行脈中,衛行脈外,復發其汗,營衛和則愈,宜桂枝湯。原文
此明中風病所以衛受邪風,營反出汗之理。見營氣本和,但衛強不與營和,復發其汗,俾風邪從肌竅外出,斯衛不強而與營和。正如中酒發狂,酒去,其人帖然矣。營受寒邪,不與衛和,宜麻黃湯亦然。
(17)太陽病,初服桂枝湯,反煩不解者,先刺風池、風府,卻與桂枝湯則愈。原文
中風之證,凡未傳變者,當從解肌,舍解肌無別法也。然服桂枝湯以解肌,而反加熱悶者,乃服藥時不如法也。其法維何?即歠稀熱粥以助藥力,不使其不及;但取周身漐漐,微似有汗,不使其太過之謂也。此云服湯反煩者,必微似汗亦未得,肌竅未開,徒用藥力,引動風邪,漫無出路,勢必內入而生煩也。刺風池、風府,以瀉風熱之暴甚,後風不繼,庶前風可熄,更與桂枝湯,引之外出則愈矣,可見解肌當如法也。因服桂枝生煩,豎此妙義,不可不講,故特詳其意,俾用藥者知所當務焉。
(18)風家表解而不了了者,十二日愈。原文
風家表解,已用桂枝湯之互詞也。用桂枝湯表解,已勝其任矣。而不了了者,風為陽邪,衛為陽氣,風邪雖去,而陽氣之擾攘未得遽寧,即欲治之,無可治也。七日不愈,俟十二日,則余邪盡出,正氣復理,必自愈矣。見當靜養以需,不可喜功生事也。
已上七條,曲盡用桂枝湯妙義。一條辨用桂枝之證;二條辨用桂枝之脈;三條辨衛強營弱,宜用桂枝兩和營衛;四條辨衛氣不和,宜在未發熱前用桂枝和衛;五條辨營氣不和,宜仍用桂枝和衛;六條辨陽邪熾盛,服桂枝轉煩者,先刺風穴,再行桂枝;七條辨用桂枝表已解,宜俟勿藥。似此深切著明,可惜從前混編,茲特挈出。
不解肌或誤汗,病邪入里,用五苓兩解表裡二法
(19)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裡證,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多服暖水,汗出愈。原文
傷風證原有汗,以其有汗也,延至日久,不行解肌之法,汗出雖多,徒傷津液,表終不解。轉增煩渴,邪入於府,飲水則吐者,名曰水逆,乃熱邪挾積飲上逆,以故外水格而不入也。服五苓散後,頻溉熱湯,得汗則表裡俱解。蓋表者,陽也;里之屬府者,亦陽也,所以一舉兩得也。然亦以未經誤治,邪不內陷,故易為力耳。膀胱為津液之府,用五苓散通調水道,則火熱自化,而津液得全矣
(20)太陽病,發汗後,大汗出,胃中干,煩躁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與五苓散主之。原文
不行解肌,反行發汗,致津液內耗,煩躁不眠,求救於水,若水入不解,脈轉單浮,則無他變,而邪還於表矣。脈浮本當用桂枝,何以變用五苓耶?蓋熱邪得水,雖不全解,勢必衰其大半,所以邪既還表,其熱亦微,兼以小便不利,證成消渴,則府熱全具,故不從單解,而從兩解也。凡飲水多而小便少者,謂之消渴,裡熱熾盛,何可復用桂枝之熱?故導濕、滋干、清熱,惟五苓有全功耳。
不解肌,而誤發大汗,其變逆有救亡陽漏風二法
(21)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湯主之。原文
此本為誤服大青龍湯,因而致變者立法。然陽虛之人,才發其汗,便出不止,即用麻黃、火劫等法,多有見此證者。所以仲景於桂枝湯中垂戒不可令如水流漓,益見解肌中且有逼汗亡陽之事矣。太陽下篇大青龍證中垂戒云:若脈微弱,汗出惡風者,不可服,服之則厥逆,筋惕肉瞤,正與此段互發。振振欲擗地五字,形容亡陽之狀如繪,諸家竟不加細繹,妄取《詩經》注,擗,拊心貌為解。噫!是何言歟!仲景論中,心下悸,欲得人按,與夫叉手自冒心間,且與拊心之義不協,何得妄指擗地為拊心耶?蓋擗者,闢也,避也。汗出過多,衛氣解散,其人似乎全無外廓,故振振然四顧彷徨,無可置身,思欲闢地,而避處其內也。陰證似陽者,欲坐井中,避熱就冷也。汗多亡陽者,欲入土中,避虛就實也。試觀嬰孩出汗過多,神虛畏怯,嘗合面偎入母懷者,豈非振振欲擗地之一驗乎?從來皆以為驚風誤治,實由未透傷寒證中之大關耳。
(22)太陽病,發汗,遂漏不止,其人惡風,小便難,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湯主之。原文
大發其汗,致陽氣不能衛外為固,而汗漏不止,即如水流漓之互詞也。惡風者,腠理大開,為風所襲也。小便難者,津液外泄而不下滲,兼以衛氣外脫,而膀胱之化不行也。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筋脈無津液以養,兼以風入而增其勁也。此陽氣與陰津兩亡,更加外風復入,與前條亡陽一證,微細有別,故用桂枝加附子,以固表驅風,而復陽斂液也。
不解肌,而以火劫汗,傷陰致變四法
一法,辨陰未盡亡。
一法,辨邪所由解。
一法,不得汗,反躁,必圊血。
一法,辨脈微而數者,不可炙。
(23)太陽病中風,以火劫發汗,邪風被火熱,血氣流溢,失其常度。兩陽相熏灼,其身發黃,陽盛則欲衄,陰虛則小便難,陰陽俱虛竭,身體則枯燥,但頭汗出,劑頸而還,腹滿而喘,口乾咽爛,或不大便。久則譫語,甚者至噦,手足躁擾,捻衣摸床,小便利者,其人可治。原文
風,陽也;火,亦陽也。邪風更被火熱助之,則血氣沸騰,所以失其常度。熱勢瀰漫,所以蒸身為黃。然陽邪盛於陽位者,尚或可從衄解,可從汗解。至於陽邪深入陰分,勢必劫盡精津,所以劑頸以下不能得汗,口乾咽爛,肺焦喘促,身體枯燥,小便難,大便秘,手足擾動,譫妄噦逆,乃是一團邪火內熾,真陰傾刻立盡之象,有非藥力所能勝者。必其人小便尚利,陰未盡傷,始得以行驅陽救陰之治也。噫!亦危矣。
仲景以小便利一端,辨真陰之亡與未亡最細。蓋水出高源,小便利,則津液不枯,肺氣不逆可知也。腎以膀胱為府,小便利,則膀胱之氣化行,腎水不枯可知也。
按:此證陽邪挾火,擾亂陰分而亡其陰,與前二條亡陽證,天淵懸絕。觀陽盛欲衄,身體枯燥等語,明是失汗所致,失汗則陽必內入,何反外亡耶?注家泥陰陽俱虛竭一語,遂謂小便利者,陰未甚虛,則陽猶可回,是認可治,為回其陽,大失經旨。不知此證,急驅其陽,以存陰氣之一線,尚恐不得,況可回陽以更劫其陰乎?且頭汗乃陽邪上壅,不下通於陰,所以劑頸以下,不能得汗。設見衄血,則邪從衄解,頭間且無汗矣。設有汗,則邪從汗解,又不衄矣。後條火邪深入,必圊血一證,亦謂身體枯燥而不得汗者,必致圊血,設有汗更不圊血矣。讀古人書,全要會意,豈有得汗而加衄血、圊血之理哉!又豈有遍身無汗,而頭汗為亡陽之理哉!
(24)太陽病二日,反躁,反熨其背而大汗出,火熱入胃,胃中水竭,躁煩,必發譫語,十餘日,振慄,自下利者,此為欲解也。故其汗從腰以下不得汗,欲小便不得,反嘔欲失溲,足下惡風,大便硬,小便當數而反不數,及多,大便已,頭卓然而痛,其人足心必熱,穀氣下流故也。原文
此段文義隱奧,從來註釋不得其解,謹明之以暢尚論之懷。蓋火邪入胃中,十餘日不解,忽振慄自下利者,火邪從大腸下奔,其候本為欲解,然而不解者,以從腰以下不得汗,邪雖下走,終不外走,故不解也。上條從頸已下不得汗,其勢重;此從腰以下不得汗,其勢較輕。足下惡風,見陽邪但在下也。小便不得,見陽邪閉拒陰竅也,與不得汗正同,所以大便亦硬。益見前之下利為火熱急奔,火勢衰減則仍硬也。反嘔者,邪欲從上越也;欲失溲者,邪欲從前陰出也,皆余邪欲散之徵也。胃火既減,小便當數,復不數,則津液可回。及至津之下潤,則久積之大便必盡出矣。大便出多,則小便之當數者始數矣。腸胃之間,邪熱既散而不持,則腰已下之得汗並可知矣。得汗,則陰分之陽邪盡從外解,然後身半以下之陰氣得上,而反頭痛;身半以上之陽氣得下,而反足心熱。欲愈之狀,尚類病狀,火邪助虛,為何如哉?
(25)太陽病,以火熏之,不得汗,其人必躁。到經不解,必清血,名為火邪。原文
火邪入胃,胃中水液多者,必奔迫下利,其漸解悉如上條矣。若胃中津液素乏之人,復受火邪,則漫無可御,必加躁擾不寧,由是深入血室而圊血也。蓋陽邪不從汗解,得以襲入陰中,動其陰血。倘陽邪不盡,其圊血必無止期。故申之曰名為火邪,示人以治火邪,而不治其血也。
(26)微數之脈,慎不可灸。因火為邪,則為煩逆,追虛逐實,血散脈中,火氣雖微,內攻有力,焦骨傷筋,血難復也。原文
脈微而數,陰虛多熱之徵也。此而灸之,則虛者益虛,熱者益熱,不至傷殘不止矣。凡病者皆然,不獨傷寒宜戒也。針灸家亦識此義否?
不解肌,而用燒針取汗,寒入核起,灸核止變一法
(27)燒針令其汗,針處被寒,核起而赤者,必發奔豚,氣從少腹上衝心者,灸其核上各一壯,與桂枝加桂湯,更加桂。原文
奔豚者,腎邪也。腎邪一動,勢必自少腹上逆而衝心,狀若豕突,以北方亥位屬豬故也。北方腎邪,惟桂能伐之,所以用桂三倍加入桂枝湯中,外解風邪,內泄陰氣也。嘗即此例推之,凡發表誤入寒藥,服後反加壯熱,肌膚起赤塊,畏寒腹痛,氣逆而喘者;或汗時蓋覆未周,被風寒復侵,紅腫喘逆,其證同者,用此法良驗。一婦病外感,服表藥後,忽面若妝朱,散發叫喘,雙手上揚,余知其腹作奔豚也,用此方傾之即定。
不解肌,而用吐藥,雖得汗,內傷脾胃,名為小逆二法
(28)太陽病,當惡寒發熱,今自汗出,不惡寒發熱,關上脈細數者,以醫吐之過也。一二日吐之者,腹中飢,口不能食;三四日吐之者,不喜糜粥,欲食冷食,朝食暮吐,以醫吐之所致,此為小逆。原文
解肌之法,解散肌表風邪,全不傷動脾胃,乃天然不易之法也。若舍此而妄用吐法,吐中亦有發散之義,故不惡寒發熱。一二日,病在太陽,吐之則腹中肌,口不能食;三四日,病在陽明,吐之則不喜糜粥,欲食冷食,皆胃氣受傷之故也。然且朝食暮吐,脾中之真陽亦傷,而不能消穀。是則外感雖除,脾胃內傷,卒未易復,故為小逆也。
(29)太陽病吐之,但太陽病當惡寒,今反不惡寒,不欲近衣,此為吐之內煩也。原文
此以吐而傷胃中之陰,較上條兩傷脾胃之陰陽者稍輕,故內煩不欲近衣。雖顯虛熱之證,比關上脈細數,已成虛熱之脈者,亦自不同。然以吐而傷其津液,雖幸病不致逆,醫者能無過乎?可見用吐法時,亦當相人之津液矣。
中風肌未解,不可下,宜用桂枝湯解外一法
(30)太陽病,外證未解者,不可下也,下之為逆;欲解外者,宜桂枝湯主之。原文
下之為逆,即指結胸等證而言。欲解外者,必無出桂枝一法,叮嚀無已之辭也。外邪未解,下必為逆,然則欲下未下之時,亟解其肌,俾下之而不為逆也,不亦可乎?
中風肌未解,誤汗下,無他變者,仍當用桂枝湯一法
(31)太陽病,先發汗,不解,而復下之,脈浮者不愈。浮為在外,而反下之,故令不愈。今脈浮,故知在外,當須解外則愈,宜桂枝湯主之。原文
見已下其脈仍浮,證未增變者,仍當亟解其外也。
不解肌,反誤下,邪不服者,於前下藥內,更加桂枝一法
(32)太陽病下之,其氣上衝者,可與桂枝湯,方用前法;若不上衝者,不可與之。原文
誤下而陽邪下陷,然無他變,但仍上衝陽位,則可從表裡兩解之法,故以桂枝湯加於前所誤用下藥之內,則表邪外出,里邪內出,即用桂枝大黃湯之互詞也。若不上衝,則表裡兩解之法,漫無取義,其不可與明矣。
不解肌,反誤下,心痞,用桂枝加溫補藥,兩解表裡一法
(33)太陽病,外證未除,而數下之,遂協熱而利,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表裡不解者,桂枝人參湯主之。原文
誤下則致裡虛,裡虛則外熱乘之,變而為利,不止者,裡虛不守也。痞硬者,正虛邪實,中成滯礙,否塞而堅滿也。以表未除,故用桂枝以解之;以里適虛,故用理中以和之。此方即理中加桂枝而易其名,亦治虛痞下利之聖法也。
不解肌,反誤下,邪入陽明,變用太陽兩解一法
(34)太陽病,桂枝證,醫反下之,利遂不止,脈促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黃連黃芩湯主之。原文
太陽病,原無里證,但當用桂枝解外。若當用不用而反下之,利遂不止,則熱邪之在太陽者,未傳陽明之經,已入陽明之府。所以其脈促急,其汗外越,其氣上奔則喘,下奔則泄,故舍桂枝而用葛根,專主陽明之表,加芩、連以清裡熱,則不治喘而喘自止,不治利而利自止,又太陽兩解表裡之變法也。
不解肌,反誤下,宜辨陽實陽虛,加減桂枝湯一法
(35)太陽病,下之後,脈促,胸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若微惡寒者,去芍藥方中加附子湯主之。原文
誤下脈促與上條同,以無下利不止、汗出等證,但見胸滿,則陽邪仍盛於陽位,幾與結胸同變。然滿而不痛,且諸證未具,胸未結也。故取用桂枝之芳甘,以亟散太陽之邪。其去芍藥之意,酸收二字不足盡之,以誤下故不敢用,恐其復領陽邪下入腹中也。設微見惡寒,則陽虛已著,而非陽邪上盛之比,去芍藥方中即當加附子,以回其陽。是雖不言汗出,然由此條之微惡寒,合上條觀之,則脈促、胸滿、喘而汗出之內,原伏有虛陽欲脫之機,故仲景於此條,特以微惡寒三字發其義,可見陽虛則惡寒矣;又可見汗不出之惡寒,即非陽虛矣。傷寒證中,多有下後魄汗不止,而釀亡陽之變者,必於此等處,參合以求神髓,庶幾可進於道耳。
不解肌,反誤下,陽邪作喘,有用桂枝加行氣藥一法
(36)太陽病,下之微喘者,表未解故也,桂枝加厚朴杏仁湯主之。喘家作桂枝湯,加厚朴、杏子仁。原文
凡下後利不止,而加上氣喘急者,乃是上爭下奪之象,危候也。但驟病之人,中氣足供上下之用,邪盡而喘與利自止。若中氣素餒,加以上下交徵,立盡之數矣。此證不云下利,但云微喘、表未解,則是表邪因誤下上逆,與虛證不同,故仍用桂枝以解表,加厚朴、杏仁以利下其氣,亦微里之意也。
此訣風邪誤下作喘治法之大要。其寒邪誤下作喘,當用麻黃、石膏,即此可推,故中篇不復贅也。
不解肌,反誤下,有憑脈定變一法
(37)太陽病下之,其脈促,不結胸者,此為欲解也;脈浮者,必結胸也;脈緊者,必咽痛;脈弦者,必兩脅拘急;脈細數者,頭痛未止;脈沉緊者,必欲嘔;脈沉滑者,協熱利;脈浮滑者,必下血。原文
脈促為陽邪上盛,反不結聚於胸,則陽邪未陷,可勃勃從表出矣,故為欲解也。脈浮者必結胸,即指促脈而申之,見脈促而加之以浮,邪氣彌滿於陽位,故必結胸也。浮字貫下四句,見浮而促,必結胸,浮而緊,必咽痛;浮而弦,必兩脅拘急;浮而細數,必頭痛未止。皆太陽本病之脈,故主病亦在太陽之本位。設脈見沉緊,則陽邪已入於陰分,但入而未深,仍欲上衝作嘔,其無結胸、咽痛等證,從可知矣。只因論中省用一個促字,三個浮字,後之讀者遂眩,謂緊為下焦,屬在少陰,惑之甚矣!觀本文下句,即指出沉緊者必嘔吐一語,正見前緊字,指浮緊言也。沉緊方是陽邪入陰,上逆作嘔,豈有浮緊、咽痛,反為少陰寒邪上衝之理!明明太陽誤下之脈證,何緣插入少陰,爚亂後人耶!至於滑脈,居浮沉之間,亦與緊脈同推。故沉滑則陽邪入陰,而主下利;浮滑則陽邪正在營分,擾動其血,而主下血也。夫太陽誤下之脈,主病皆在陽、在表,即有沉緊,沉滑之殊,亦不得以里陰名之。仲景辨析之精,詎可雜以贅龐哉?
中風病不解,熱結膀胱,下血,有宜先表后里一法
(38)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當先解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氣湯。原文
邪熱搏血,結於膀胱。膀胱者,太陽寒水之經也。水得熱邪,必沸騰而上侮心火,故其人如狂。見心雖未狂,有似乎狂也。血自下者,邪熱不留,故愈。若少腹急結,則膀胱之血,蓄而不行,先解外,乃可攻。其攻法亦自不同,必用桃仁增入承氣,以達血所。仍加桂枝分解外邪,正恐余邪少有未解,其血得以留戀不下耳。
桃仁承氣湯中用桂枝解外,與大柴胡湯中用柴胡解外相仿,益見太陽隨經之熱,非桂枝不解耳。
中風病不解,熱瘀下焦蓄血,明辨脈證,用抵當湯二法
(39)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硬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陽隨經,瘀熱在裡故也,抵當湯主之。原文
此條之證較前條更重,且六七日表證仍在,曷為不先解其外耶?又曷為攻藥中不兼加桂枝耶?以脈微而沉,反不結胸,知邪不在上焦,而在下焦也。若少腹硬滿,小便自利,則其人之發狂者,為血蓄下焦無疑矣,故下其血自愈。然蓄血而至於發狂,則熱勢攻心,桃仁承氣不足以動其血,桂枝不足以散其邪,非用單刀直入之將,必不能斬關取勝,故名其湯為抵當。抵者,至也,乃至當不易之良法也。奈何聖人以為至當,愚人以為非常,詎知邪結於胸,則用陷胸以滌飲,邪結少腹,則用抵當以逐血!設非此一法,少腹中所結之血,既不附氣而行,更有何藥可破其堅壘哉!所以一峻攻,斯血去而邪不留,並無藉桂枝分解之力耳。噫!非優入聖域之大賢,烏足共論此哉!
(40)太陽病,身黃,脈沉結,少腹硬,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證諦也,抵當湯主之。原文
此一條乃法中之法也,見血證為重證,抵當為重藥。恐後人辨認不清,不當用而誤用,與夫當用而不敢用,故重申其義。言身黃、脈沉結、少腹滿三者,本為下焦蓄血之證,然只現此,尚與發黃相鄰,必如前條之其人如狂,小便自利,則血證無疑,而舍抵當一法,別無他藥可代之矣。
小便不利,何以見其非血證耶?蓋小便不利,乃熱瘀膀胱,無形之氣病,為發黃之候也。小便自利,則膀胱之氣化行,然後少腹滿者,允為有形之蓄血矣。庸工不能辨證,實於此等處未著眼耳。
中風病,以小便利否定里證一法
(41)太陽病,小便利者,以飲水多,必心下悸;小便少者,必苦裡急也。原文
小便清利,本為邪不在裡,若因飲水過多,致小便之利,則水未入腹,先與邪爭,必主心下悸也。小便少者,即小便短赤,里證已具之意。但本文云必苦裡急,明是謂飲水多而小便少者,邪熱足以消水,故直指為里證已急也。以飲水多三字貫下,其旨躍然。
中風病,汗吐下後,小便不利,宜俟津回自愈一法
(42)大下之後,復發汗,小便不利者,亡津液故也,勿治之,得小便利,必自愈。
凡病,若發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陰陽自和者,必自愈。原文
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古今通弊。醫事中之操霸術者,其人已亡津液,復強責其小便,究令膀胱之氣化不行,轉增滿、硬、脹、喘者甚多,故宜以不治治之。俟其津液回,小便利,必自愈也。於此見汗下恰當,津液不傷,為措於不傾,藏於不竭之良圖矣。
中風病,下後復汗,因虛致冒,先汗解,後議下一法
(43)太陽病,下之而不愈,因復發汗,以此表裡俱虛,其人因致冒,冒家汗出自愈。所以然者,汗出表和故也;得里未和,然後下之。原文
冒者,神識不清,似有物矇蔽其外也。所以必須得汗,俾外邪先從外徹,然後辨其二便之和否,再一分解其邪也。然而表裡俱虛之證,其兩解之法,宜輕而且活,所以說汗出自愈,未嘗指定服藥也。又說得里未和,然後下之。但示其意。並不出方,後人孰察其遵《內經》虛者責之之義乎?若論用藥,表無過桂枝,里無過大柴、五苓矣。
中風病,表裡已虛,余邪未解,辨脈用治,迥異初病一法
(44)太陽病未解,脈陰陽俱停,必先振慄,汗出而解,但陽脈微者,先汗出而解;但陰脈微者,下之而解。若欲下之,宜調胃承氣湯主之。原文
病久而外邪不解,不過是入陽、入陰之二途。既陰陽兩停,初無偏勝,可以解矣。猶必先振慄,始得汗出而解,虛可知也。其有不為振汗,邪無出機者,辨脈用法,要與初病不同。蓋初病,皆邪氣勝則實之脈,病後皆正氣奪則虛之脈,所以最虛之處,便是容邪之處。故陽脈微者,邪乘其陽,汗之而解;陰脈微者,邪乘其陰,下之而解。必須透此一關,始得用藥與邪相當,邪去則正自復,不補虛而自補耳。至於虛者責之之意,前條已露一班,此云若欲下之,宜調胃承氣湯,意更輕活,其無取於大汗、大下,具在言外矣。
中風病,嘔利痞滿,表解可攻,與攻胃實迥異一法
(45)太陽中風,下利嘔逆,表解者,乃可攻之。其人漐漐汗出,發作有時,頭痛,心下痞硬滿,引脅下痛,乾嘔短氣,汗出不惡寒者,此表解里未和也,十棗湯主之。原文
此證與結胸頗同。但結胸者,邪結於胸,其位高;此在心下及脅,其位卑。然必表解乃可攻之,亦與攻結胸之戒不殊也。其人漐漐汗出,發作有時,而非晝夜俱篤,即此便是表解之徵。雖有頭痛、心下痞硬滿、引協下痛、乾嘔短氣諸證,乃邪結之本證,不得以表證名之。若待本證盡除後,乃攻之,不坐誤時日乎?故復申其義。見汗出不惡寒,便是表解可攻之候,慮何深耶!蓋外邪挾飲,兩相搏結,設外邪不解,何緣而得汗出津津乎?攻藥取十棗湯者,正與結胸之陷胸湯相仿,因傷寒門中,種種下法,多為胃實而設。胃實者,邪熱爍干津液,腸胃俱結,不得不用苦寒以盪滌之。今證在胸脅而不在胃,則胃中津液未經熱耗,而盪滌腸胃之藥無所取矣。故取蠲飲逐水於胸脅之間,以為下法也。
中風病,本痰標熱,誤下有結胸及協熱利之變一法
(46)太陽病二三日,不能臥,但欲起,心下必結,脈微弱者,此本有寒分也。反下之,若利止,必作結胸;未止者,四日復下之,此作協熱利也。原文
二三日不能臥,但欲起,陽邪熾盛,逼處心胸,擾亂不寧,所以知其心下必結,然但顯欲結之象,尚未至於結也。若其人脈微弱者,此平日素有痰飲積於心膈之分,適與外邪相召,外邪方熾,其不可下明矣。反下之,若利止,則邪勢乘虛欲結者,愈益上結。利未止,因復下之,俾陽邪不復上結,亦將差就錯,因勢利導之法。但熱邪從表解極易,從里解極難,協熱下利,熱不盡,其利漫無止期,亦危道也。合上條外邪搏飲之證,反復提海,深切著明,從來疑是闕文,可為嘆息。
中風病誤下,熱邪內陷而成結胸六法
一法,論結胸及痞之源。
一法,論脈證所以結胸之故。
一法,論結胸兼涉陽明。
一法,論結胸似涉柔痓。
一法,論脈浮大下之死。
一法,論證加煩躁,不下亦死。
(47)病發於陽而反下之,熱入因作結胸;病發於陰而反下之,因作痞。所以成結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原文
風為陽邪,病發於中風,陽邪未從外解而反下之,其熱勢乘虛陷入,必硬結於胸上。寒為陰邪,病發於傷寒,陰邪未從外解而反下之,其熱勢乘虛陷入,必痞塞於心間。二證皆由下早,皆是熱入,省文以見意也。太早則邪方熾盛,既未外解,又未傳經,此而下之,其變安得不大耶?
(48)太陽病,脈浮而動數,浮則為風,數則為熱,動則為痛,數則為虛,頭痛發熱,微盜汗出,而反惡寒者,表未解也。醫反下之,動數變遲,膈內拒痛,胃中空虛,客氣動膈,短氣躁煩,心中懊憹,陽氣內陷,心下因硬,則為結胸,大陷胸湯主之。若不結胸,但頭汗出,余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身必發黃也。原文
中風病,見浮、動、數之三脈,主風、主熱、主痛、更主虛。虛,故邪持日久,頭痛、發熱、惡寒,表終不解。醫不知其邪持太陽,未傳他經,反誤下之,於是動數之脈變遲,而在表之證變結胸矣。動數變遲三十六字,形容結胸之狀殆盡。蓋動數為欲傳之脈,而變遲則力綿勢緩而不能傳,且有結而難開之象,膈中之氣與外入之邪兩相格鬥,故為拒痛。胃中水穀所生之精悍,因誤下而致空虛,則不能藉之以衝開外邪,反為外邪衝動其膈,於是正氣往返邪逼之界,覺短氣不足以息,更躁煩有加。於是神明不安,方寸之地,覺剝膚近災,無端而生懊憹,凡此皆陽邪內陷所致。陽本親上,故據高位,而心下硬痛為結胸也。非化工之筆,安然點綴病情若此哉!
(49)太陽病,重發汗而復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熱,從心下至少腹硬滿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湯主之。原文
不大便,燥渴,日晡潮熱,少腹硬滿,證與陽明頗同。但小有潮熱,則不似陽明大熱;從心上至少腹,手不可近,則陽明又不似此大痛,因是辨其為太陽結胸兼陽明內實也。緣誤汗復誤下,重傷津液。不大便而燥渴、潮熱,雖太陽陽明,亦屬下證。但太陽痰飲內結,必用陷胸湯,由胸脅以及胃腸,盪滌始無餘。若但下腸胃結熱,反遺胸上痰飲,則非法矣。其析義之精為如何哉?
(50)結胸者,項亦強,如柔痓狀,下之則和,宜大陷胸丸。原文
結胸而至頸項亦強,證愈篤矣。蓋胸間邪結緊實,項勢常昂,有似柔痓之狀,然痓病身手俱張,此但項強,原非痓也,藉此以驗胸邪十分緊逼耳。胸邪緊逼,以大陷胸湯下之,恐過而不留,即以大陷胸丸下之,又恐滯而不行,故煮而連滓服之,然後與邪相當,而可施戰勝攻取之路。觀方中用大黃、芒硝、甘遂,可謂峻矣。乃更加葶藶、杏仁,以射肺邪,而上行其急。煮時又倍加白蜜,以留戀而潤導之,而下行其緩,必識此意,始得用法之妙。
(51)結胸證,其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則死。原文
胸既結矣,本當下,以開其結。然脈浮大,則表邪未盡,下之是令其結而又結也,所以主死,此見一病不堪再誤也。
(52)結胸證具,煩躁者亦死。原文
亦字承上,見結胸證全具,更加煩躁,即不下,亦主死也。煩躁曷為主死耶?蓋邪結於胸,雖藉藥力以開之,而所以載藥力上行者,胃氣也。胃氣充溢於津液之內,汗之,津液一傷;下之,津液再傷;至熱邪搏飲,結於當膺,而津液又急奔以應上徵,有不盡不已之勢。煩躁者,津液已竭,胃氣垂絕之徵也。堅敵在前,營中士卒化為烏有,能無敗乎!此陷胸諸法見幾於蚤,兢兢以滌飲為先務,飲滌則津液自安,如寇退而百姓復為良民也。噫,微矣!
不解肌,誤汗下成痞,復誤燒針,合色脈以定死生一法
(53)太陽病,醫發汗,遂發熱惡寒,因復下之,心下痞。表裡俱虛,陰陽氣並竭,無陽則陰獨,復加燒針,因胸煩,面色青黃,膚瞤者,難治;今色微黃,手足溫者易愈。原文
凡表裡差誤,證變危篤,有陰已亡而陽邪尚不盡者;有陽邪盡,而陽氣亦隨亡者;有外邪將盡未盡,而陰陽未至全虧者,此可愈不可愈所由分也。大率心下痞與胸間結,雖有上下之分,究竟皆是陽氣所治之位。觀無陽則陰獨一語,正見所以成痞之故。雖曰陰陽氣並竭,實由心下無陽,故陰獨痞塞也。無陽陰獨,蚤已括傷寒誤下成痞大義,安得草草讀過?無陽亦與亡陽有別,無陽不過陽氣不治,復加燒針,以逼劫其陰陽,乃成危候。其用藥逼劫,即可同推。
中風誤下結胸,傷寒誤下成痞者,證之常也。然中風誤下,間有痞證;傷寒誤下,間有結胸證,不可不明。故次此條於結胸證後,至太陽中篇,亦次結胸於痞證後,以求合作者之圓神也。
太陽經中篇
凡寒傷營之證,列於此篇,法五十八條
按:上篇風傷衛之證,用桂枝湯解肌者,乃是不欲發汗以擾動其營也。不擾其營,但治其衛,常有不及之弊。不及則邪不盡去,勢必傳入於裡,故篇中兩解表裡之法居多。此篇寒傷營之證,用麻黃湯發汗者,乃亟驅其邪,盡從表出,不使停留之法,常有太過之弊。太過則未免因邪傷正,而虛候易生。設有餘邪不盡者,多未敢再汗,但可和其營衛,或俟其津回,自然得汗,故兩解表裡之法差少。其誤下之證,亦不比上篇之陽邪多變。但發汗之後,其人津液已虛,更加誤下,則津液重虛,所以或邪少虛多而傷其陽,或邪盛熱熾而傷其陰,源同流異,各造其偏,以故治法亦錯出不一,必先會大意,然後一展卷而瞭然於心目也。
辨寒傷營,有定脈定證,總稱傷寒一法
(1)太陽病,或已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重,嘔逆,脈陰陽俱緊者,名曰傷寒。原文
發熱、惡寒、體重、嘔逆、脈陰陽俱緊,凡是傷寒病,必具此五者,故以為總稱。或未發熱者,寒邪初入,尚未鬱而為熱,頃之即熱矣。多有服表藥後,反增發熱者,病必易解。蓋熱鬱未久,藥即領邪外出,無里證故也。仲景恐見惡寒、體重、嘔逆,又未發熱,認為直中陰經之證,操刃殺人,蚤於辨證之先,揭此一語,慮何周耶!
辨傷寒證,用麻黃湯大綱一法
(2)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麻黃湯主之。原文
上條已言傷寒之脈證矣。此復以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互發其義。蓋惡寒未有不惡風者,頭身腰節疼痛即體重之應,無汗而喘亦即嘔逆、脈陰陽俱緊之應也。汗乃血之液,血為營,營強則腠理閉密,雖熱,汗不出也。麻黃髮汗散邪,其力最猛,故以桂枝監之,甘草和之,而用杏仁潤下,以止喘逆。然亦但取微似汗,不須歠熱希粥,正如馭六馬,執轡惟謹,恆虞其泛軼耳。
辨傷寒傳經、不傳經一法
(3)傷寒一日,太陽受之,脈若靜者,為不傳;頗欲吐,若躁煩,脈數急者,為傳也。傷寒二三日,陽明、少陽證不見者,為不傳也。原文
脈靜者,邪在本經,且不能遍,故不傳經。頗欲吐,外邪內搏,身煩、脈數,寒邪變熱,必傳經也。二三日陽明、少陽證不見,即誤治亦止留連於太陽耳。
辨傷寒欲傳不傳,心悸而煩,宜用建中一法
(4)傷寒二三日,心中悸而煩者,小建中湯主之。嘔家不可用建中湯,以甜故也。原文
欲傳未傳之證,其人內實,差可無慮。若陽氣內虛而心悸,陰氣內虛而心煩,將來邪與虛搏,必至危困。建立其中氣,則邪不易入,即入亦足以御之也。
辨寒傷營之證,當汗不汗,反行針灸致變二法
(5)太陽傷寒者,加溫針,必驚也。原文
溫針欲以攻寒,孰知針用火溫,營血得之,反增其熱。營氣通於心,引熱邪以內逼神明,必致驚惶而神亂也。
(6)脈浮,宜以汗解,用火灸之,邪無從出,因火而盛,病從腰以下,必重而痹,名火逆也。原文
外邪挾火勢上炎,必不下通陰分,故重而痹也。
辨脈浮及浮數,宜用麻黃湯發汗一法
(7)脈浮者,病在表,可發汗,宜麻黃湯。脈浮而數者,可發汗,宜麻黃湯。原文
傷寒之脈,陰陽俱緊,其脈但浮及浮數而不兼緊,似可不用麻黃湯。然寒既入營,舍麻黃湯定法,別非他藥可代,故重申其意。見脈緊固當用麻黃湯,而脈浮不緊者,乘其邪方在表,當用麻黃湯托出其邪,不使得入。即脈浮數而不緊者,乘其勢正欲傳,當用麻黃湯擊其半渡而驅之使出。參看中風證脈浮宜用桂枝湯。可見天然一定之法,不因邪勢之淺深輒可變易也。
服麻黃湯,得汗後,察脈辨證,有次第不同三法
一法,汗解後,復感、復煩、脈浮數者,宜更藥解散。
一法,脈浮數而煩,加渴者,宜兩解表裡。
一法,具兩解證,不渴者,用藥宜里少表多。
(8)傷寒發汗解,半日許復煩,脈浮數者,可更發汗,宜桂枝湯。原文
發汗後病解,半日許復煩,脈復浮數,明系汗後表疏,邪風襲入所致,即不可再用麻黃湯,宜更變發汗之法,改用桂枝可耳。用桂枝者,一以邪重犯衛,一以營虛不能復任麻黃也。
(9)發汗已,脈浮數,煩渴者,五苓散主之。原文
脈浮數而煩,與上同也,加之以渴,則津液為熱所耗而內燥,里證具矣。津液內耗,即非細故,宜用四苓以滋其內,而加桂以解其外,比上更用桂枝之法,又大不同者,以無復感故也。然既云兩解表裡之邪熱,則五苓散中,術用蒼,桂用枝,從可推矣。
按:五苓兩解表裡之法,風傷衛、寒傷營俱用之。
(10)傷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湯主之。原文
傷寒以無汗故煩,汗出則不煩可知矣。但汗出而渴,則上條五苓兩解表裡之法,在所必用。若汗出而並不渴,則里證本輕,故用桂枝湯中之三,五苓湯中之一,少示三表一里之意,名曰茯苓甘草湯,以消息病情而分解微邪,如璋判圭合,允為寶符。
辨脈浮緊浮數,尺脈反遲反微,不可發汗二法
一法,脈浮緊,身疼痛,宜以汗解,但尺遲則不可汗。
一法,脈浮數,即誤下仍當發汗,但尺微則不可汗。
(11)脈浮緊者,法當身疼痛,宜以汗解之。假令尺中遲者,不可發汗。保以知之?然,以營氣不足,血少故也。原文
脈浮而緊,遍身疼痛,乃傷寒正病,亟當發汗以驅逐外邪者也。設其人元氣素薄,尺中脈遲,則城郭不完,兵甲不堅,米粟不多,根本先欲動搖,尚可背城借一乎!此所以必先建中而後發汗也。
(12)脈浮數者,法當汗出而愈;若下之,身重,心悸者,不可發汗,當自汗出乃解。所以然者,尺中脈微,此裡虛,須表裡實,津液自和,便自汗出愈。原文
脈浮數者,法當從乎汗解,故有更藥發汗、及兩解表裡之法。設經誤下而身重心悸,縱脈仍浮數,亦不可復發其汗,但宜靜調,俟其汗自出乃解耳。所以然者,以尺脈微,里陰素虛故也。必須津液自和,即為表裡俱實,便自汗出而愈,此亦先建中而後發汗之變法。要知仲景云,尺脈微者不可發汗,又云,尺微者不可下,無非相人津液之奧旨,所以誤下之脈雖浮數不改,亟宜發汗者,亦必審諦其尺脈,不當率意徑情,有如此矣。
凡用發汗藥,宜審病人有無宿疾,不可徑汗六法
(13)咽喉乾燥者,不可發汗。原文
咽中乾燥,其人平日津液素虧可知,故不可發汗,以重奪其津液也。叔和重集不可發汗篇,有咽中閉塞不可發汗,發汗則吐血,氣欲絕,手足厥冷,欲得蜷臥,不能自溫一條,與此似同而實大異。此戒發汗以奪陽明之津液,彼戒發汗以奪少陰之血也。又咽中閉塞不可下一條,亦指少陰立說。成注俱以咽門為胃之系,混釋則謬矣。
(14)淋家,不可發汗,發汗則便血。原文
小便淋者,膀胱為熱所閉,氣化不行也。更發其汗,則膀胱愈擾,而血從小便出矣。
(15)瘡家,雖身疼痛,不可發汗,發汗則痓。原文
身疼痛為寒傷營之證,本當發汗,然瘡瘍之人,肌表素虛,營血暗耗,更發其汗,則外風襲虛,內血不榮,必致頸項強,身手張而成痓,痓亦膀胱之病也。
(16)衄家,不可發汗,汗出,必額上陷脈緊急,目直視不能眴,不得眠。原文
目得血而能視,汗為血液。衄血之人,清陽之氣素傷,更發其汗,則額上必陷,乃上焦枯竭之應也。諸脈者,皆屬於目,筋脈緊急,則目上瞪而不能合,目不合則不得眠也。傷寒發煩目瞑者必衄,宜用麻黃湯發汗。此言素慣衄血之人,戒發汗以虛其虛,宜兩諦之也。
(17)亡血家,不可發汗,則寒慄而振。原文
亡血,即亡陰也。亡陰發汗本當生熱,乃反寒慄而振者何耶?蓋陰亡則陽氣孤而無偶,才一發汗,其陽必從汗盡越,所以寒慄有加,陰陽兩竭也。
(18)汗家重發汗,必恍惚心亂,小便已,陰疼,與禹餘糧丸(闕)。原文
心主血,汗者心之液,平素多汗,更發其汗,則心臟之血傷,而心神恍惚,小腸之腑血亦傷,而便已陰疼。禹餘糧丸原方闕。然生心血,通水道,可意會也。
服麻黃湯,汗後病不解,有惡寒、惡熱不同治一法
(19)發汗,病不解,反惡寒者,虛故也。芍藥甘草附子湯主之。發汗後,惡寒者,虛故也;不惡寒,但惡熱者,實也,當和胃氣,與調胃承氣湯。原文
惡寒者汗出,營衛新虛,故用法以收陰固陽而和其營衛。不惡寒者汗出,表氣未虛,反加惡熱,則津干胃實可知,故用法以泄實而和中。然曰與,似大有酌量,其不當徑行攻下,以重虛津液,從可識矣。
服麻黃湯,汗後,身痛脈遲者,宜行補散一法
(20)發汗後,身疼痛,脈沉遲者,桂枝加芍藥生薑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主之。原文
傷寒發汗後,身反疼痛者,乃陽氣暴虛,寒邪不能盡出所致。若脈見沉遲,更無疑矣。脈沉遲者,六部皆然,與尺遲大異。尺遲乃素虛,此為發汗新虛,故於桂枝方中倍加芍藥、生薑各一兩以去邪,用人參三兩以輔正,名曰新加湯者,明非桂枝湯中之舊法也。
門人問:相傳仲景全方止得一百一十二道,因有新加一湯,故名為一百一十三方,其說然歟?答曰:此後人之囈語也。仲景意中,明明桂枝湯不欲與人參並用,以桂枝能解肌表之邪,人參反固肌表之邪故也。然在誤汗、誤下以後,表裡參錯,正氣虛微,余邪不解,則有不得不並用之證。如上篇太陽病,外證未除而數下之,遂協熱而利下、痞硬,表裡不解,用桂枝理中湯,乃革去理中之名,但曰桂枝人參湯者,即此意也。人參尚主半表,故曰新加;理中則全不主表,故革其名,凡此皆仲景精微之蘊也。然桂枝人參湯中去芍藥者,以誤下而邪入於陰,芍藥主陰,不能散陽邪也。桂枝新加湯中倍芍藥者,以誤汗而陽虛邪湊,恐陽孤無偶,用芍藥以和之,俾不至散亂也。故用法必識立法之意,斯用之各當矣。
服麻黃湯後,不可誤用桂枝,及飲水、灌水過多一法
(21)發汗後,不可更行桂枝湯。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主之。發汗後,飲水多者,必喘;以水灌之,亦喘。原文
誤用桂枝固衛,寒不得泄,氣逆變喘,本當用大青龍湯,此於湯中除去桂枝、薑、棗者,以已經一誤,不可再誤,馭藥之嚴也。然有大熱者,恐兼里證,若無大熱,其為表邪實盛可知。故變青龍之制,為麻杏甘石,乃為的對也。飲水多者,內有大熱則能消之,汗后里證未具,內無大熱,故飲水多者,水氣上逆,必為喘也;以水灌其外,冷氣侵膚,與內邪相搏,亦主喘也,即形寒飲冷傷肺之意。但傷肺乃積漸所致,此不過偶傷耳,治法要不出麻杏甘石之外。見內飲水多,外行水灌,皆足以斂邪閉汗,不獨誤行桂枝湯為然矣。
本麻黃湯證,誤下,表邪未盡,氣逆變喘一法
(22)下後,不可更行桂枝湯,若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原文
易桂枝以石膏,少變麻黃之法,以治誤汗而喘,當矣!乃誤下而喘,亦以桂枝為戒,而不越此方者何耶?蓋太陽中風與太陽傷寒,一從桂枝,一從麻黃,分途異治。由中風之誤下而喘者,用厚朴、杏仁加入桂枝湯中觀之,則傷寒之誤下而喘者,用石膏加入麻黃湯中,乃天造地設,兩不移易之定法。仲景所以諄諄告戒者,正恐人以傷寒已得汗之證,認為傷風有汗,而誤用桂枝,故特出誤汗、誤下兩條,示以同歸麻黃一治之要,益見營衛分途,而成法不可混施矣。
服麻黃湯後,有陽氣暴虛,叉手冒心二法
一法,心下悸,欲得按。
一法,耳聾無聞。
(23)發汗過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湯主之。原文
發汗過多,陽氣虛衰。陽本受氣於胸中,胸中陽氣不足,故叉手冒心,不說到陰血上;方用桂枝甘草固表緩中,亦未說到養血上。注謂汗多則血傷,血傷則心虛,反置陽虛不理,所謂迂闊而遠於事情也。
(24)未持脈時,病人叉手自冒心,師因教試令咳而不咳者,此必兩耳聾無聞也。所以然者,以重發汗虛故如此。原文
此示人推測陽虛之一端也。陽虛耳聾,宜亟固其陽,與少陽傳經邪盛之耳聾迥別矣。
服麻黃湯後,有陽氣暴虛,陰邪上逆,臍下悸、腹脹滿二法
一法欲作奔豚,預伐其邪。
一法行氣補益,以除其滿。
(25)發汗後,其人臍下悸者,欲作奔豚,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主之。原文
汗本心之液,發汗後臍下悸者,心氣虛而腎氣發動也。腎邪欲上陵心,故臍下先悸。取用茯苓、桂枝,直趨腎界,預伐其邪,所謂上兵伐謀也。
(26)發汗後,腹脹滿者,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參湯主之。原文
吐後腹脹與下後腹脹多為實,以邪氣乘虛入里為實也。若發汗後,外已解而腹脹滿,知非裡實之證,由脾胃氣虛,津液摶結,陰氣內動,壅而為滿也。故以益胃和脾,降氣滌飲為治也。
服麻黃湯,汗後,不由誤下,津干飲結,胃困變痞一法
(27)傷寒汗出,解之後,胃中不知,心下痞硬,干噫食臭,脅下有水氣,腹中雷鳴,下利者,生薑瀉心湯主之。原文
汗後外邪雖解,然必胃氣安和,始得脫然無恙,以胃主津液故也。津液因邪入而內結,因發汗而外亡,兩傷告匱,其人心下必痞硬,以伏飲摶聚,胃氣不足以開之也。胃病,故干噫食臭,食入而噯餿酸也。胃病,故脅下有水氣,水入而旁滲脅肋也。胃中水穀不行,腹中必雷鳴,而搏擊有聲,下利而清濁不分也。雖不由誤下而且成痞,設誤下,其痞結又當何以耶?上篇論結胸及痞之源,云胃中空虛,此云胃中不和,互意,以其未經誤下而致空虛。但言不和,然不和已足成痞,胃氣所關之鉅,固若此哉!
誤下成痞,用瀉心湯諸方次第不同四法
一法,誤下後,再誤下,客熱虛痞,用甘草瀉心湯。
一法,誤下後,復發汗,惡寒,先解表後用大黃黃連瀉心湯。
一法,陰氣協熱邪作痞,用大黃黃連瀉心湯;陰氣乘陽虛作痞,用附子瀉心湯。
一法,心下滿而不痛者,用半夏瀉心湯。
(28)作寒中風,醫反下之,其人下利日數十行,穀不化,腹中雷鳴,心下痞硬而滿,乾嘔,心煩不得安。醫見心下痞,謂病不盡,復下之,其痞益甚,此非結熱,但以胃中虛,客氣上逆,故使硬也,甘草瀉心湯主之。原文
此條痞證,傷寒與中風互言。大意具見下利完穀、腹鳴、嘔煩,皆誤下而胃中空虛之互詞也。設不知此義,以為結熱而復下之,其痞必益甚,故重以胃中虛,客氣上逆,昭揭病因。方用甘草瀉心湯者,即生薑瀉心湯除生薑、人參不用,而倍甘草、乾薑也。客邪乘虛結於心下,本當用人參,以誤而再誤,其痞已極,人參仁柔,無剛決之力,故不用也。生薑辛溫,最宜用者,然以氣薄主散,恐其領津液上升,客邪從之犯上,故倍用乾薑代之以開痞。而用甘草為君,坐鎮中州,庶心下與腹中漸至太寧耳。今人但知以生薑代乾薑之僭,孰知以乾薑代生薑之散哉?但知甘草增滿,孰知甘草能去滿哉?
(29)傷寒大下後,復發汗,心下痞,惡寒者,表未解也,不可攻痞,當先解表,表解乃可攻痞。解表,宜桂枝湯;攻痞,宜大黃黃連瀉心湯。原文
大下之後復發汗,先里後表,顛倒差誤。究竟已陷之邪痞結心下,證兼惡寒,表邪不為汗衰,即不可更攻其痞,當用桂枝解肌之法,先解其外。外解已後,乃以大黃黃連瀉心湯攻去其心下之痞也。
(30)脈浮而緊,而復下之,緊反入里,則作痞。按之自濡,但氣痞耳。心下痞,按之濡,其脈關上浮者,大黃黃連瀉心湯主之。心下痞,而復惡寒汗出者,附子瀉心湯主之。原文
傷寒脈浮而緊,即不可下,誤下而緊反入里,則寒邪轉入轉深矣,故作痞。外邪與內飲摶結,故心下滿硬。若按之自濡而不滿硬,則證不挾飲。其所挾者,乃身中之陰氣,上逆而痞聚於心下也。陰氣上逆,惟苦寒可瀉之,上條大黃黃連瀉心之法即為定藥。若惡寒汗出,前方必加入附子,以救陽虛。蓋否者,乾往居內,坤往居外,所以宜切陰盛陽微之慮。今惡寒汗出,其事著矣,故三黃湯內另煎附子汁和服,以各成其事,而共成傾否之功。即一瀉心方中,其法度森森若此。
(31)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此雖已下之,不為逆,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若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湯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原文
半段當節入《少陽篇》中,因有半夏瀉心湯之法,不便分析,故錄全文
上篇論結胸有陽明之兼證矣,此復論結胸及痞有少陽之兼證。見五六日嘔而發熱為少陽之本證,然太陽未罷亦間有之,所以陽明致戒云:嘔多雖有陽明證,不可攻,以嘔屬太陽故也。且發熱而非往來之寒熱,尤難辨識。果系少陽證,則太陽證將罷,不似陽明之不可攻。若系太陽遷延未罷,誤下即成痞結,其為逆更大矣。方用半夏瀉心湯者,即生薑瀉心湯去生薑而君半夏也。去生薑者,惡其辛散引津液上奔也。君半夏者,瀉心諸方原用以滌飲,此因證起於嘔,故推之為主君耳。
服瀉心湯,痞不解,煩渴,小便不利,用五苓兩解表裡一法
(32)本以下之,故心下痞,與瀉心湯痞不解,其人渴而口燥,煩,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原文
瀉心諸方,開結、蕩熱、益虛,可謂具備。乃服之而痞不解,更加渴而口燥、煩、小便不利者,前第九條五苓兩解表裡之法正當主用。蓋其功擅潤津滋燥,導飲蕩熱,所以亦得為消痞滿之良治也。
服瀉心湯後,復誤下,利不止,宜治下焦一法
(33)傷寒,服湯藥,下利不止,心下痞硬。服瀉心湯已,復以他藥下之,利不止。醫以理中與之,利益甚。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赤石脂禹餘糧湯主之,複利不止者,當利其小便。原文
湯藥者,盪滌腸胃之藥,即下藥也。誤下而下利不止,心下痞硬,服瀉心湯為合法矣。乃復以他藥下之,他藥則皆盪滌下焦之藥,與心下之痞,全不相涉,縱痞硬微除,而關閘盡撤,利無休止,反取危困。用理中以開痞止利,原不為過。其利益甚者,明是以鄰國為壑,徒重其奔迫也。故用赤石脂禹餘糧,固下焦之脫,而重修其關閘。倘更不止,復通支河水道,以殺急奔之勢,庶水穀分而下利自止耳。
痞證汗出,嘔吐,下利,用大柴胡湯兩解表裡一法
(34)傷寒發熱,汗出不解,心下痞硬,嘔吐而下利者,大柴胡湯主之。原文
外邪不解,轉入於裡,心下痞硬,嘔吐下利,攻之則礙表,不攻則里證已迫,計惟主大柴胡一湯,合表裡而兩解之耳。
汗吐下解後,余邪挾飲作痞,用旋覆代赭石湯一法
(35)傷寒發汗,若吐,若下,解後,心下痞硬,噫氣不除者,旋覆代赭石湯主之。原文
此亦伏飲為逆,但因胃氣虧損,故用法以養正而兼散余邪,大意重在噫氣不除上。既心下痞硬,更加噫氣不除,則胃氣上逆,全不下行,有升無降。所謂弦絕者,其聲嘶;土敗者,其聲噦也。故用代赭領人參下行,以鎮安其逆氣,微加散邪滌飲,而痞自開耳。
病人素有痞,連臍脅,更加痛引陰筋,名為臟結一法
(36)病脅下素有痞,連在臍旁,痛引少腹入陰筋者,此名臟結,死。臟結無陽證,不往來寒熱,其人反靜,舌上胎滑者,不可攻也。原文
傷寒有臟結之證,乃陰邪結於陰也。若加痛引少腹入陰筋,則悖亂極矣,故主死也。無陽證者,無表證也。不往來寒熱者,無半表半裡之證也。其人反靜者,並無里證也。既無表裡之證,而舌上仍有胎滑,此為何故?則以丹田有熱,胸中有寒耳。夫丹田,陰也,反有熱;胸中,陽也,反有寒;則是其病不在表裡,而在上下。上下之邪相悖而不相入,所以不可攻也。
按:病人素有動氣,在當臍上下左右,則不可發汗。素有痞氣在脅下連臍旁,則不可攻下。醫工不細詢,病家不明告,因而貽誤者多矣。甚有明知故犯者,其操術可勝誅哉!
臟結之所以不可攻者,從來置之不講,以為仲景未嘗明言,後人無從知之;不知仲景言之甚明,人第不參討耳。夫所謂不可攻者,乃垂戒之辭,正欲人詳審其攻之之次第也。試思臟已結矣,匪攻而結,胡由開耶?前篇謂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又謂下利、嘔逆不可攻,又謂表解乃可攻痞,言之已悉。於此特出一訣,謂臟結無陽證,不往來寒熱,其人反靜,則證不在六經之表裡,而在下焦、上焦之兩途。欲知其候,但觀舌上有胎滑與否。有之,則外感之陽熱挾痞氣而反在下,素痞之陰寒挾熱勢而反在上,此與里證已具,表證未除者,相去不遠。但其陰陽悖逆,格拒而不入,證轉凶危耳。豈結胸者,膈內拒痛;而臟結者,腹內不拒痛耶!此而攻之,是速其痛引陰筋而死也。不攻則病不除,攻之則死,所以以攻為戒。是則調其陰陽,使之相入,而胎滑既退,然後攻之,則熱邪外散,寒氣內消,其臟結將自愈矣,此持危扶顛之真手眼也。
凡腹痛之證,得藥而痛愈急者,要當識此。
設問借結胸以明臟結之脈證一法
(37)問曰:病有結胸,有臟結,其狀何如?答曰:按之痛,寸脈浮,關脈沉,名曰結胸也。何謂臟結?答曰:如結胸狀,飲食如故,時時下利,寸脈浮,關脈小細沉緊,名曰臟結,舌上白胎滑者,難治。原文
臟結一證,最難辨識,復設問答,借結胸以詳其脈證,而明外邪熾盛者為難治。結胸者,陽邪結於陽也;臟結者,陰邪結於陰也。然胸位高,臟位卑,其脈之寸浮關沉,兩俱無異,乃臟結之關脈更加小細緊者,以關脈居上下二焦之界,外邪由此下結,積氣由此上干,實往來之要衝,所以病在下,而脈反困於中也。此證全以外受之邪定輕重,若舌上有白胎滑,則所感深重,其互結之勢方熾。單表、單里,及兩解表裡之法,俱不可用,所以難治。然溫中散邪,俾陰氣漸下而內消,客邪漸上而外散,兩相開解,則良工之為,其所難乎?
傷寒下早,亦成結胸之證四法
一法,辨大結胸,用大陷胸湯。
一法,辨小結胸,用小陷胸湯。
一法,辨熱結在裡與結胸異。
一法,辨邪熱在表,心下支結,單治其表。
太陽結胸證有少陽附篇第三十一條後。
(38)傷寒六七日,結胸熱實,脈沉緊,心下痛,按之石硬者,大陷胸湯主之。原文
傷寒誤下,雖成痞,亦時有結胸之候。痞者,十之八九;結胸者,十之一二也。故次傷寒結胸於痞證之後。
此條熱實二字,形容結胸之狀甚明,見邪熱填實於胸間不散漫也。上條言寸脈浮,關脈沉,此言脈沉緊更明。蓋緊脈有浮沉之別,浮緊主傷寒無汗,沉緊主傷寒結胸,與中風之陽邪結胸迥殊。此所以不言浮也,精矣精矣!
(39)小結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則痛,脈浮滑者,小陷胸湯主之。原文
小結胸病正在心下,則不似大結胸之高在心上也。按之則痛,比手不可近則較輕也。而脈之浮,又淺於沉,滑又緩於緊,可見其人外邪陷入原微,但痰飲素盛,挾勢邪而內結,所以脈見浮滑也。黃連、半夏、栝蔞實,藥味雖平,而泄熱散結亦是突圍而入,所以名為小陷胸湯也。
(40)傷寒十餘日,熱結在裡,復往來寒熱者,與大柴胡湯;但結胸,無大熱者,此為水結在胸脅也,但頭微汗出者,大陷胸湯主之。原文
治結胸之證,取用陷胸之法者,以外邪挾內飲摶結胸間,未全入於裡也。若十餘日,熱結在裡,則是無形之邪熱蘊結,必不定在胸上。加以往來寒熱,仍兼半表,當用大柴胡湯,以兩解表裡之熱邪,於陷胸之義無取矣。無大熱,與上文熱實互意,內陷之邪但結胸間,而表裡之熱反不熾盛,是為水飲結在胸脅。其人頭有微汗,乃邪結在高,而陽氣不能下達之明徵。此則主用大陷胸湯,允為的對也。仲景辨證明徹若此,後人反謂結胸之外,復有水結胸一證,又謂下文支結,乃支飲結聚,亦另是一證,可笑極矣!
(41)傷寒六七日,發熱,微惡寒,支節煩疼,微嘔,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柴胡桂枝湯主之。原文
妙哉,仲景之文!此一條又足緯上三條而明其意。心下支結者,邪結於心下之偏旁不正中也,比小結胸之正在心下又較輕矣。傷寒至六七日,宜經傳已遍,乃發熱,微惡寒,肢節煩疼,微嘔,其邪尚在三陽之界,未入於裡。雖心下支結,而外證未除,即不可用大陷胸湯,以大陷胸湯主裡,而不主表也;亦不可用小陷胸湯,以小陷胸湯主飲,而不主表也。夫支結之邪,其在外者方盛,其陷入者原少,故但合用柴胡、桂枝,和、解二法,以治其表。表邪去,而支結自開矣。後人謂支結乃支飲結於心下,夢語喃喃,吾不識支飲為何物也!
辨下後胸滿煩驚,身重困篤一法
(42)傷寒八九日,下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原文
此伏飲素積為變之最鉅者。蓋積飲之人,津液素結,原不足以充灌周身,及遇外感,一切汗吐下定法,漫難輕試,其誤下之變,更有進於結胸者。似此一證,八九日過經乃下之,可謂慎矣。孰知外邪未盡,乘虛而陷,積飲挾之,填滿胸中。胸中既滿,則膻中之氣不能四布而使道絕,使道絕而君主孤危,所以心驚而神亂也。煩與譫語本屬胃,此則兼心。小便不利,本屬津液內竭,此亦兼小腸火燔。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又神明內亂,治節不行,百骸無主之明徵也。夫邪方在表裡,其患已及神明,於此而補天浴日,寧復尋常表裡所辨?故用人參、茯苓之補,以益心虛;丹鉛之重,以鎮心驚;龍骨、牡蠣之澀,以為載神之舟楫,一方而批郄導窾,全收安內攘外之功。後人不察,謂是總三陽而和之之法,豈其然哉!
按:傷寒雖云傳足不傳手,其實原無界限。此證手少陰心主為邪所逼,神明內亂,因致譫語無倫,較他症譫語之屬胃實者,相去懸絕,若復以治足經之法治之,必無幸矣。方中藥止九味,用入心藥五種,不以為復。且用非常藥三種,不以為猛。蓋都城震動,勢必悉力入援,非孤注可圖僥倖也。至於痰飲搏膈,最為剝床者,但用半夏一味。表邪內襲,首發難端者,但從太、少之例,用桂枝、柴胡二味。陽邪入陰,最宜急驅者,但用大黃一味。是則治傷寒吃緊之處,咸落第二義,止從治心諸藥之後,一案共結其局,此等手眼,豈凡近可識耶!
病久脈結代,心動悸,宜補胃生津兼散邪一法
(43)傷寒,脈結代,心動悸者,炙甘草湯主之,一名復脈湯。脈按之來緩,而時一止復來者,名曰結。又脈來動而中止,更來小數,中有還者反動,名曰結陰也。脈來動而中止,不能自還,因而復動,名曰代陰也。得此脈者,必難治。原文
傷寒病而至脈結代、心動悸,真陰已亡。微邪摶聚者,欲散不散,故立炙甘草湯,補胃、生津、潤燥以復其脈。少加桂枝以和營衛,少加清酒以助藥力,內充胃氣,外達肌表,不驅邪而邪自無可容矣。
後段本為結代二脈下注腳,後人不解,疑為闕文,但以虛多實少混說,殊不知脈者氣血之先,仲景於津液內亡之脈,名之為結陰、代陰,又名無陽,原有至理,何得懵然不識?聊為四言俚句,以明其義:胃藏津液,水穀之海;內充藏府,外灌形骸。津多脈盛,津少脈衰;津結病至,津竭禍來。脈見微弱,宜先建中;汗則津越,下則津空。津耗脈和,不可妄攻;小便漸減,大便自通。陽明內實,急下救焚;少緩須臾,津液無存。陽明似實,少用調承;驅熱存津,此法若神。腎中真陽,陰精所栽;胃中真陽,津液所胎。津枯精盛,冽泉可溉;陰精衰薄,瓶罄罍哀。何謂結陰?無陽脈闔;何謂代陰?無陽脈奪。經揭無陽,津液所括;較彼亡陽,天地懸闊。
誤下,下利不止,身疼痛,宜先救里,後救表一法
(44)傷寒,醫下之,續得下利清穀不止,身疼痛者,急當救里;後身疼痛,清便自調者,急當救表。救里,宜四逆湯;救表,宜桂枝湯。原文
下利清穀者,脾中之陽氣微,而飲食不能腐化也。身體疼痛者,在裡之陰邪盛,而筋脈為其阻滯也。陽微陰盛,凶危立至,當急救其在裡之微陽,俾利與痛而俱止。救後,小便清,大便調,則在裡之陽已復,而身痛不止,明是表邪未盡,營衛不和所致,又當急救其表,俾外邪仍從外解,而表裡之辨,始為明且盡耳。救里與攻里天淵,若攻里,必須先表后里,必無倒行逆施之法。惟在裡之陰寒極盛,恐陽氣暴脫,不得不急救其里,俟里證少定,仍救其表。初不敢以一時之權宜,更一定之正法也。厥陰篇下利、腹脹、身體疼痛者,先溫其里,乃攻其表。曰先溫,曰乃攻,形容不得已之次第,足互此意。
辨誤下,引邪內入,用梔子湯取吐三法
一法,下後煩滿不安,用梔子厚朴湯。
一法,誤用丸藥大下,身熱微煩,用梔子乾薑湯。
一法,大下後,身熱,心下結痛,用梔子豉湯。
(45)傷寒下後,心煩腹滿,臥起不安者,梔子厚朴湯主之。原文
滿而不煩,即里症已具之實滿;煩而不滿,即表症未罷之虛煩。合而有之,且臥起不安,明是邪湊胸表腹裡之間,無可奈何之象。故取梔子以快湧其邪,而合厚朴、枳實以泄腹中之滿,亦表裡兩解之法也。
(46)傷寒,醫以丸藥大下之,身熱不去,微煩者,梔子乾薑湯主之。原文
丸藥大下,徒傷其中,而不能盪滌其邪,故梔子合乾薑用之,亦溫中散邪之法也。
(47)傷寒五六日,大下之後,身熱不去,心中結痛者,未欲解也,梔子豉湯主之。發汗,若下之,而煩熱,胸中窒者,梔子豉湯主之。發汗吐下後,虛煩不得眠,若劇者,必反覆顛倒,心中懊憹者,梔子豉湯主之;若少氣者,梔子甘草豉湯主之;若嘔者,梔子生薑豉湯主之。凡用梔子湯,病人舊微溏,不可與服之。原文
香豉主寒熱惡毒,煩躁滿悶。下後身熱不去,心中結痛,則表邪昭著,與前條之微煩不同,故以梔子合香豉,解散余邪,又主表而不主裡之法也。然此梔豉一法,諸凡汗下後症顯實煩、虛煩之不同,要皆可用。以其胸中窒塞,即名實煩,窒比心中結痛則較輕也。以其身外熱除,心中不窒,止是虛熱內壅,即名虛煩。虛煩不得眠,亦即臥起不得安之互詞。反復顛倒,心中懊憹,熱邪逼處,無法可除,故用梔豉湯以湧其餘熱。乃因汗吐下後,胸中陽氣不足,最虛之處,便是容邪之處,正宜因其高而越之耳。若慮津液內竭,正氣暴虛,余邪不盡,則仲景原有炙甘草湯一法,寧敢妄湧,以犯虛虛之戒耶!執一而妄注,只令作者之意盡失。可惱可惱!
舊微溏則大腑易動,服此湯不能上湧,反為下泄矣。緣《內經》有先泄而後生他病者,治其本,必先調之,後乃治其他病,故此示戒。
辨下後,復發汗之脈症及晝夜靜躁二法
(48)下之後,復發汗,必振寒,脈微細,所以然者,以內外俱虛故也。原文
治傷寒,有先汗後下之次第,原不得已之法。設下之後,外邪不盡,復不得已而發其汗,其人身必振寒,脈必微細,邪雖去而內外俱虛,所傷滋大矣。良工於汗下之際,已不可無集木臨谷之俱,況以誤治致虛,更可再誤,而犯虛虛之戒乎!注以振寒屬誤汗,脈微細屬誤下,且牽入亡陽、亡陰蔓語,殊失仲景叮嚀之意。
(49)下之後,復發汗,晝日煩躁不得眠,夜而安靜,不嘔,不渴,無表證,脈沉微,身無大熱者,乾薑附子湯主之。原文
上條但言振寒及微細之脈,未定所主之病,以虛症不一也。然振寒,脈微細,陽虛之故已露一斑。設晝日煩躁、不得眠,其為陽虛擾亂可知矣。其人夜反安靜,不嘔,不渴,則陽虛擾亂,不兼外邪可知矣。乃復以脈沉微,身無大熱,重加辨別者,仲景意中恐新邪乘虛暗襲耳。外無邪襲,則煩躁為亡陽之候,而乾薑、附子在所必用矣。即此而推,其人日中安靜,夜多煩躁,則陽不病,而陰病可知矣。然陰病乃傷寒後之本症,自有陽邪入陰,及陰氣內虧,津液未復之條,故不復互言之也。
辨吐下後復汗,身為振搖,動惕,久成痿廢二法
一法,胸高頭眩,脈沉緊,加誤汗動經,宜囁通津液。
一法,飲搏胸脅,經脈動惕,久成痿廢。
(50)傷寒,若吐,若下後,心下逆滿,氣上衝胸,起則頭眩,脈沉緊,發汗則動經,身為振振搖者,茯苓桂枝術甘草湯主之。原文
心下逆滿,氣上衝胸,寒邪搏飲,塞湧於膈,所以起則頭眩,脈見沉緊,明系飲中留結外邪。若但發汗,以強解其外,外雖解,而津液盡竭,反足傷動經脈,有身為振搖之患矣。蓋人身經脈,賴津液以滋養,吐下而津液一傷,更發其汗,津液再傷,坐令經脈失養,身為振搖,貽害深矣。所以遇此等症,必一方之中,滌飲與散邪並施,乃克有濟。太陽第三篇中,用小青龍湯全是此意,但彼症風寒兩受,不得不重在表。此症外邪已散,止存飲中之邪,故以桂枝加入制飲藥內,俾飲中之邪盡散,津液得以四布而滋養其經脈。千百年來,孰解其批郄導窾之微旨乎!
(51)傷寒吐下後,發汗,虛煩,脈甚微,八九日心下痞硬,脅下痛,氣上衝咽喉,眩冒,經脈動惕者,久而成痿。原文
此即上條之症,而明其增重者,必致廢也。曰虛煩,曰脈甚微,則津液內亡,求上條之脈沉緊為不可得矣。曰心下痞硬,曰脅下痛,較上條之心下逆滿更甚矣。曰氣上衝咽喉,較上條之沖胸更高矣。外症痰飲搏結有加,而脈反甚微,不與病情相協,為日既久,則四屬失其滋養。此後非不有飲食漸生之津液,然久不共經脈同行,其旁滲他溢,與飲同事可知,其不能復榮經脈可知,所以竟成痿也。
按:汗下吐三法差誤,陰陽並竭,變症蠡起,如心悸,頭眩、身瞤動、面色青黃、四肢難以屈伸等症。本篇言之不一,皆是教人對症急治,不可因循以貽禍患。如此一症,心下痞硬,太陽之邪挾飲上逆也。脅下痛,少陽之邪挾飲上逆也。逆而不已,上衝咽喉。逆而不已,過頸項而上衝頭目,因而眩冒有加,則不但身為振搖,其頸項間且陽虛而陰湊之矣。陰氣劑頸反不得還,乃至上入高巔,則頭愈重而益振搖矣。夫人身之筋脈,全賴元氣與津液為充養,元氣以動而漸消,津液以結而不布,上盛下虛,兩足必先痿廢。此仲景茯苓桂枝白朮甘草湯,於心下逆滿,氣上衝胸之日,早已用力乎!
辨傷寒熱瘀,小便反利,為蓄血,用抵當丸一法
(52)傷寒有熱,少腹滿,應小便不利,今反利者,為有血也,當下之,不可余藥,宜抵當丸。原文
傷寒蓄血較中風蓄血更為凝滯,故變上篇之抵當湯為丸,煮而連滓服之,與結胸項強似柔痓用大陷胸丸同意。蓋湯者蕩也,陽邪入陰,一盪滌之即散。丸者緩也,陰邪入陰,恐盪滌之而不盡,故緩而攻之,所以求功於必勝也。其曰不可余藥者,即本湯不變為丸,不可得矣。
辨傷寒風濕相搏,身體煩疼,脈症二法
(53)傷寒八九日,風濕相搏,身體煩疼,不能自轉側,不嘔不渴,脈浮虛而澀者,與桂枝附子湯主之;若其人大便硬,小便自利者,去桂枝加白朮湯主之。原文
風木濕土,雖天運六氣中之二氣,然而濕土實地之氣也。經云:地氣之中人也,下先受之。其與風相搏結,止是流入關節,身疼極重,而無頭疼及嘔渴等症,故雖浸淫於周身軀殼,自難犯高巔藏府之界耳。不嘔者,上無表邪。不渴者,內非熱熾也。加以脈浮虛而澀,則為風濕搏於軀殼無疑,故用桂枝附子,疾馳經絡水道,以迅掃而分竭之也。
(54)風濕相搏,骨節煩疼,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則痛劇,汗出短氣,小便不利,惡風不欲去衣,或身微腫者,甘草附子湯主之。原文
此條復互上條之意,而辨其症之較重者。痛不可近,汗出短氣,惡風不欲去衣,小便不利,或身微腫,正相搏之最劇處。故於前方加白朮以理脾,而下滲其濕;減薑、棗之和中,以外泄其風要皆藉附子之大力者,負之而走耳。
辨傷寒發黃,有寒濕相搏四法
(55)傷寒發汗已,身目為黃,所以然者,以寒濕在裡不解故也,以為不可下也,於寒濕中求之。原文
傷寒發汗已,熱邪解矣,何由反蒸身目為黃?所以然者,寒濕搏聚,適在軀殼之裡,故爾發黃也。里者,在內之通稱,非謂寒濕深入在裡。蓋身目正屬軀殼,與藏府無關也。於寒濕中求之,即下文三法也。
(56)傷寒瘀熱在裡,身必發黃,麻黃連翹赤小豆湯主之。原文
傷寒之邪,得濕而不行,所以熱瘀身中而發黃,故用外解之法。設泥里字,豈有邪在裡而反治其表之理哉!
(57)傷寒七八日,身黃如橘子色,小便不利,腹微滿者,茵陳蒿湯主之。原文
黃色鮮明,其為三陽之熱邪無疑。小便不利,腹微滿,乃濕家之本症,不得因此指為傷寒之裡症也。方中用大黃者,取佐茵陳、梔子,建驅濕除熱之功,以利小便,非用下也。
(58)傷寒身黃,發熱者,梔子柏皮湯主之。原文
熱已發出於外,自與內瘀不同,正當隨熱勢清解其黃,俾不留於肌表間也。前條熱瘀,故用麻黃。此條發熱,反不用麻黃者,蓋寒濕之證難於得熱,熱則其勢外出而不內入矣。所謂於寒濕中求之,不盡泥傷寒定法,此非一徵歟!
用三法以驅傷寒發黃,於寒濕中求之,能事畢矣。設不知此,妄行攻下,其邪乘虛陷入陽明中土,日與水穀相蒸,身目之黃有加無已,漸致沉錮不返者多矣。此仲景所為叮嚀不可下之意乎!
同一濕也,與風相摶則為掣痛,與寒相結則發黃,以俱太陽表邪,故戒不可下。叔和不察,將寒濕編入陽明之末,未免與不可下之旨相悖。今悉歸太陽,求不違先聖矩𧒚云。
太陽經下篇
凡風寒兩傷營衛之證,列於此篇,法二十四條
按:上篇太陽中風,乃衛病而榮不病之證;中篇太陽傷寒,乃榮病而衛不病之證。然天氣之風寒每相因,人身之榮衛非兩截,病則俱病者恆多。迨俱病則邪勢孔熾,其人必增煩躁,非發汗不解,故仲景取用青龍之法,乃《內經》陽之汗,以天地之雨名之之義也。但青龍為神物,最難駕馭,必審其人無少陰脈證,乃可用之,以少陰亦主煩躁故也。因是更立真武一湯,以救青龍之誤;投白虎一湯,以匡青龍之不逮,神方畢用,所謂神乎其神者矣!有志精義入神之學者,請自茲篇證入。
用大青龍湯,詳辨脈證大綱二法
(1)太陽中風,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者,大青龍湯主之。若脈微弱,汗出惡風者,不可服;服之則厥逆,筋惕肉瞤,此為逆也。原文
天地鬱蒸,得雨則和;人身煩躁,得汗則解。大青龍湯證,為太陽無汗而設,與麻黃湯證何異?因有煩躁一證兼見,則非此法不解。蓋風為煩,寒為躁,故用之發汗,以解其煩躁也。究竟本方原於無汗者,取微似汗,若有汗者之煩躁,全非鬱蒸之比,其不藉汗解甚明。加以惡風、脈微弱,則是少陰亡陽之證;若脈浮弱、汗出、惡風,而不煩躁,即是太陽中風之證,皆與此湯不相涉也。誤服此湯,寧不致厥逆、惕瞤,而速其陽之亡耶!仲景不能必用法者,盡如其法,更立真武一湯,以救其誤。學者能識其鄭重之意,即百用不致一誤矣。特為剖析疑義,相與明之。
按:解肌兼發汗,而取義於青龍者,龍升而云興,云興而雨降,鬱熱頓除,煩躁乃解,匪龍之為靈,何以得此乎?觀仲景制方之意,本是桂枝、麻黃二湯合用,但因芍藥酸收,為興龍致雨所不宜,故易以石膏之辛甘大寒。辛以散風,甘以散寒,寒以勝熱,一藥而三善具備,且能助青龍升騰之勢,所以為至當至神之法也。然而去芍藥之酸收,增石膏之辛散,外攻之力,猛而難制,在寒多風少,及風寒兩停之證,則用當而通神;其有風無寒之證,及微弱之脈,若不知辨而概用之,有厥逆、惕瞤而亡陽耳,此疏庸之輩所為望而畏之乎!詎知仲景於風多寒少之證,而見微弱之脈,有用桂枝二越婢一之法。桂枝全方不去芍藥,取用其二,全是不欲發汗之意。復改麻黃一湯為越婢一者,略用麻黃、石膏二物,示微發於不發之中耳。夫婢,女子之卑者也。女子固以順為正,況於婢,則惟所指使,更無專擅矣。以大青龍之升騰變化,不可駕馭之物,約略用之,乃至性同女婢之卑柔,此仲景通天手眼也。只一方中,忽焉去芍藥為大青龍,而昇天興雲雨;忽焉存芍藥為小青龍,而蟠泥潤江海;忽焉用桂枝二越婢一,而細雨濕泥沙,精義入神之道,比仙經較著矣。後人不窺作者之藩,安望其能用之也哉!
再按:誤服大青龍湯,厥逆、筋惕肉瞤者,既有亡陽之逆矣。亡陽即當用四逆湯以回陽,乃置而不用,更推重真武一湯以救之者,其義何居?蓋真武乃北方司水之神,龍惟藉水可能變化,而水者,真武之所司也。設真武不與之以水,青龍之不能奮然昇天可知矣。故方中用茯苓、白朮、芍藥、附子,行水收陰,醒脾崇土之功,多於回陽,名之曰真武湯。乃收拾分馳離絕之陰陽,互鎮於少陰北方之位,其所收拾者,全在收拾其水,使龍潛而不能見也。設有一毫水氣上逆,龍即得遂其升騰變化,縱獨用附子、乾薑以回陽,其如魄汗不止何哉?厥後晉旌陽祖師,以仙斬蛟,捕至蛟龍遁跡之所,戒其家勿蓄勺水,乃至從硯水中逸去。可見水怪原有尺水丈波之能,向非真武坐鎮北方,天壤間久為龍蛇之窟矣。即此推之,人身陽根於陰,其亡陽之證,乃少陰腎中之真陽飛越耳。真陽飛越,亟須鎮攝歸根,陽既歸根,陰必翕然之從,陰從則水不逆矣,陰從則陽不孤矣,豈更能飛越乎?故舍天人一致之理以譚醫者,非其至也。
後賢用附子為末,以止陰躁,名曰霹靂散,藥雖善,而名則可笑。夫陰躁正厥逆、瞤惕之候,而霹靂又青龍行雨之符,以是名方,其違聖悖理,可勝道哉!
(2)傷寒,脈浮緩,身不疼,但重,乍有輕時,無少陰證者,大青龍湯發之。原文
前條太陽中風四字,括上篇而言;此條傷寒二字,括中篇而言。風寒之脈證錯見,則桂枝湯與麻黃湯為不可用,不待言矣。故二條反復互明,大青龍湯允為風寒兩兼的對之藥也。無少陰證,成注謂不久厥吐利,無少陰里證,夢語喃喃,誤人最大。仲景來文,但重乍有輕時六字,蚤已挈明,言但身重而無少陰之欲寐,其為寒因可審。況乍有輕時,不似少陰之晝夜俱重,又兼風因可審。所以敢恣行無忌,力驅其在表之風寒。若脈微弱,身重欲寐,則內顧少陰且不遑矣,敢發之乎!
細玩二條文意,傷風脈本浮緩,反見浮緊;傷寒脈本浮緊,反見浮緩,是為傷風見寒,傷寒見風,兩無疑矣。既無可疑,又當辨無少陰證相雜,則用青龍萬舉萬當矣。故脈見微弱,即不可用大青龍湯,以少陰病脈必微細也。方注泥弱字,牽入中風之脈,陽浮陰弱為解,大失仲景叮嚀垂戒之意。不思中風之脈,以及誤汗等證,太陽上篇已悉,此處但歸重分別少陰,以太陽膀胱經與少陰腎經合為表裡,膀胱邪勝,腎切震鄰,其在陰精素虛之人,表邪不俟傳經,蚤從膀胱之府襲入腎藏者有之。況兩感夾陰等證,臨病尤當細察,設少陰不虧,表邪安能飛渡而見身重、欲寐等證耶?故有少陰證者,不得已而行表散,自有溫經散邪,兩相綰炤之法,豈可徑用青龍之猛,立鏟孤陽之根乎!仲景豎此一義,用法之妙已竭盡無餘。後人顛倒無傳,妄行註釋,致令察脈辨證之際,懵然不識要妙,只覺仲景之堂,無階可升。其治虛勞發熱、骨蒸多汗,每輕用升、柴,恣行表散,遵依東垣升陽散火,乃至百不救一。今與英賢商確仲景法,豈非民生之一幸歟!
青龍項中,脈見浮緊,日久致衄,用麻黃湯次第三法
(3)太陽病,脈浮緊,無汗,發熱,身疼痛,八九日不解,表證仍在,此當發其汗。服藥已微除,其人發煩熱,目瞑,劇者必衄,衄乃解。所以然者,陽氣重故也。麻黃湯主之。原文
此風多寒少之證,服藥已微除,則藥不勝病可知。發煩者,熱蒸而鬱煩也。目瞑者,熱轉榮血,肝氣不治也。劇則熱甚於經,必迫血妄行而為衄,衄則熱隨血散而解也。陽氣重者,風屬陽而入衛,氣為寒所持,故重也。所以雖得衄解,仍主麻黃湯以發其未盡之沉滯,而大變乎中風之例也。
(4)太陽病,脈浮緊,發熱,身無汗,自衄者愈。原文
此即前條風多寒少之證,但無身疼痛,則寒證較輕。又無發煩、目瞑,則陽氣亦不重。自衄即愈,比前衄乃解亦易安,所以既衄則不更主麻黃湯也。
(5)傷寒,脈浮緊,不發汗,因致衄者,麻黃湯主之。原文
此寒多風少之證也。寒多不發汗,所以致衄。既衄則風邪得解,所以惟用麻黃湯以發其未散之寒,而但從傷寒之例也。
青龍項中,狀如瘧,表裡虛,禁汗吐下,用各半湯一法
(6)太陽病,得之八九日,如瘧狀,發熱惡寒,熱多寒少,其人不嘔,清便欲自可,一日二三度發。脈微緩者,為欲愈也;脈微而惡寒者,此陰陽俱虛,不可更發汗、更下、更吐也;面色反有熱色者,未欲解也,以其不能得小汗出,身必癢,宜桂枝麻黃各半湯。原文
此亦風多寒少之證,以其風雖外薄,為寒所持而不能散,所以面顯怫鬱之熱色,宜總風寒而兩解之也。
青龍項中,脈微弱為無陽,用桂枝二越婢一湯一法
(7)太陽病,發熱惡寒,熱多寒少,脈微弱者,此無陽也,不可更汗,宜桂枝二越婢一湯。原文
此亦風多寒少之證。無陽二字,仲景言之不一,後人不解,皆置為闕疑,不知乃亡津液之通稱也,故以不可更汗為戒。然非汗則風寒終不解,惟取桂枝之二以治風,越婢之一以治寒,乃為合法。越婢者,石膏之辛涼也。胃得之則熱化津生,以此兼解其寒,柔緩之性比女婢猶為過之,可用之無恐矣。
青龍項中,汗出不解,用桂枝二麻黃一湯一法
(8)服桂枝湯,大汗出,脈洪大者,與桂枝湯,如前法;若形如瘧,日再發者,汗出必解,宜桂枝二麻黃一湯。原文
此亦風多寒少之證。服桂枝湯治風而遺其寒,汗反大出,脈反洪大,似乎風邪再襲,故重以桂枝湯探之,若果風邪之故,立解矣。若形如瘧,日再發,則邪本欲散,又且淺而易散,其所以不散者,終為微寒所持,故略兼治寒,而汗出必解也。
青龍項中,辨表裡,用桂枝湯單解風邪一法
(9)傷寒,不大便六七日,頭痛有熱者,與承氣湯;其小便清者,知不在裡,仍在表也,當鬚髮汗,若頭痛者,必衄,宜桂枝湯。原文
六七日不大便,明系裡熱,況有熱以證之,更可無疑,故雖頭痛,可用承氣下之。若小便清者,邪未入里,即不可下,仍當發汗,以散表邪。然頭痛有熱,多是風邪上壅,勢必致衄。若兼寒邪,則必如第二類之身疼痛、目瞑,何以但頭痛而無身目之證耶?故惟用桂枝湯以解風邪,與用麻黃湯之法各別也。
青龍項中,風寒挾飲微結,桂枝合五苓加減一法
(10)服桂枝湯,或下之,仍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湯去桂加茯苓白朮湯主之。原文
服桂枝湯治風而遺其寒,所以不解而證變。設更下之,則邪勢乘虛入里,益誤矣。在表之風寒未除,而在裡之水飲上逆,故變五苓兩解表裡之法,而用茯苓、白朮為主治。去桂者,以已誤不可復用也。然桂枝雖不可用,其部下諸屬,皆所必需,倘並不用芍藥以收陰,甘草、薑、棗以益虛而和脾胃,其何以定誤汗、誤下之變耶?故更一主將,而一軍用命,甚矣仲景立方之神也。
青龍項中,火迫亡陽,用桂枝湯加減救逆一法
(11)傷寒脈浮,醫以火迫劫之,亡陽,必驚狂,起臥不安者,桂枝去芍藥加蜀漆龍骨牡蠣救逆湯主之。原文
此條文義甚明,後人不識作者之意,雖有良法而不能用,茲特闡之。篇首誤服大青龍湯,厥逆、筋惕、肉瞤而亡陽者,乃汗多所致,故用真武湯救之。此以火迫劫而亡陽者,乃方寸元陽之神,被火迫劫而飛騰散亂,故驚狂、起臥不安,有如此者。少緩須臾,駟馬莫追,神丹莫挽矣,故用此湯救之。桂枝湯中除去芍藥,人皆不知其故,或謂惡其酸收,非也。夫神散正欲其收,何為見惡耶?設不宜於芍藥之酸,又何宜於龍骨、牡蠣之澀耶?學者於此等處當猛下一參,透此一關,勝讀方書千卷。蓋陽神散亂,當求之於陽。桂枝湯,陽藥也。然必去芍藥之陰重,始得疾趨以達於陽位。既達陽位矣,其神之驚狂者,漫難安定,更加蜀漆為之主流,則神可賴之以攸寧矣。緣蜀漆之性最急,丹溪謂其能飛補是也。更加龍骨、牡蠣有形之骨屬為之舟楫,以載神而反其宅,亦於重以鎮怯、澀以固脫之外,行其妙用。如是而後,天君復辟,聿追晉重耳、越勾踐返國之良圖矣。仲景制方,豈易識哉!
青龍項中,火逆煩躁,用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一法
(12)火逆下之,因燒針煩躁者,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主之。原文
此證誤而又誤,雖無驚狂等變,然煩躁則外邪未盡之候,亦真陽欲亡之機,故但用桂枝以解其外,龍骨、牡蠣以安其內。不用蜀漆者,以元神未致飛越,無取急追以滋擾也。
青龍項中,誤用桂枝,治風遺寒,治表遺里,救變一法
(13)傷寒,脈浮,自汗出,小便數,心煩,微惡寒,腳攣急。反與桂枝湯,欲攻其表,此誤也。得之便厥,咽中干,煩躁吐逆者,作甘草乾薑湯與之,以復其陽;若厥愈足溫者,更作芍藥甘草湯與之,其腳即伸;若胃氣不和,譫語者,少與調胃承氣湯;若重發汗,復加燒針者,四逆湯主之。原文
此段辨證用法最精、最詳,從前不得其解,今特明之。脈浮、自汗固是在表之風邪,而小便數、心煩則邪又在裡,加以微惡寒,則在裡為寒邪,更加腳攣急,則寒邪頗重矣。乃用桂枝湯獨治其表,則陽愈虛,陰愈無制,故得之便厥也。桂枝且誤,麻黃更可知矣,大青龍更可知矣。陰寒內凝,總無攻表之理也。甘草乾薑湯復其陽者,即所以散其寒也。厥愈足溫,不但不必治寒,且慮前之辛熱有傷其陰,而足攣轉錮,故隨用芍藥、甘草以和陰,而伸其腳。設胃氣不和而譫語,則胃中津液亦為辛熱所耗,故少與調胃承氣湯以和胃,而止其譫,多與則為下,而非和矣。若不知此證之不可汗,而重發其汗,復加燒針,則陽之虛者必造於亡,陰之無制者,必至犯上無等。此則用四逆湯以回其陽,尚恐不勝,況可兼陰為治乎!
問曰:證象陽旦,按法治之而增劇,厥逆,咽中干,兩脛拘急而譫語。師言:夜半手足當溫,兩腳當伸。後如師言。何以知此?答曰:寸口脈浮而大,浮則為風,大則為虛,風則生微熱,虛則兩脛攣,病證象桂枝,因加附子參其間,增桂令汗出,附子溫經,亡陽故也。厥逆,咽中干,煩躁,陽明內結,譫語煩亂,更飲甘草乾薑湯。夜半陽氣還,兩足當熱,脛尚微拘急,重與芍藥甘草湯,爾乃脛伸。以承氣湯微溏,則止其譫語,故知病可愈。原文
附答門人問辭,求正四方道契。
門人問曰:證象陽旦,成注謂是桂枝之別名;方注謂陽以風言,旦,曉也,似中風分曉,以不啻中風,故設難詳申其義。一主藥,一主證,二家未知孰是?答曰:主藥則既名桂枝,云何別名陽旦?是必一百一十三方,方方皆有別名,然後可。主證則既似中風,復云不啻中風,果為何證?且訓旦為曉,尤為牽強不通。二家於此等大關係處,尚且昏昏,後學安得不面牆耶!夫仲景之圓機活法,妙在陽旦、陰旦二湯。陽旦者,天日晴暖,以及春夏溫熱之稱也;陰旦者,風雨晦冥,以及秋冬涼寒之稱也。只一桂枝湯,遇時令溫熱,則加黃芩,名陽旦湯;遇時令涼寒,則加桂,名陰旦湯。後世失傳,紛紛謂桂枝不宜於春夏者,皆由不識此義耳。即如此證,既象陽旦,又云按法用之,即是按用桂枝加黃芩之法也。所以病人得之便厥,明明誤在黃芩,助其陰寒,若單服桂枝湯,何至是耶!故仲景即行陰旦之法,以救其失。觀增桂令汗出一語,豈不昭昭耶!陰旦不足,更加附子溫經,即咽中干,陽明內結,譫語煩亂,渾不為意,且重飲甘草乾薑湯,以俟夜半陽回足熱,後果如其言,豈非先有所試乎?惟黃芩入口而便厥,未幾即以桂、附、乾薑尾其後,固知其厥必不久,所以可斷云夜半手足當溫。況咽乾、譫語,熱證相錯,其非重陰冱寒可知,故才得足溫,即便以和陰為務,何其審哉!今與二三同調,抵掌談仲景當年治病機宜,愧無旨酒,滿浮大白耳!
青龍項中,汗下後,煩躁,將欲亡陽,宜補虛回陽一法
(14)發汗,若下之,病仍不解,煩躁者,茯苓四逆湯主之。原文
煩躁本大青龍湯證,然脈弱、汗出、惡風者,誤服之則厥、筋惕、肉瞤,首條已諄諄致戒矣。此條復申其辨,見汗下不解,轉增煩躁,則真陽有欲亡之機,而風寒之邪在所不計,當用茯苓、人參、乾薑、附子,溫補兼行,以安和其欲越之陽,俾虛熱自退,煩躁自止,乃為合法。若因煩躁,更加散邪,則立斃矣。夫不汗出之煩躁,與發汗後之煩躁,毫釐千里。不汗出之煩躁,不辨脈而誤投大青龍,尚有亡陽之變,是則發汗後之煩躁,即不誤在藥,已誤在汗矣。此仲景所為,見微知著,仿真武之例,更加人參之補,以嘿杜其危哉!下後煩躁,較未下之煩躁亦殊。
青龍項中,風寒兼見,寒熱兩壅,宜分散陰陽一法
(15)傷寒,胸中有熱,胃中有邪氣,腹中痛,欲嘔吐者,黃連湯主之。原文
胸中有熱,風邪在上也;胃中有邪氣,寒邪在中也。腹中痛,陽邪欲下而不得下也;欲嘔吐,陰邪欲上而不得上也。此所以知其熱邪中下,寒邪中下,陰陽各不相入,失其升降之恆,故用黃連湯以分理陰陽,而和解之也。嘗因此法而推及臟結之證,舌上有胎者,又為寒反在上,熱反在下,陰陽悻逆。既成危候,仲景但戒以不可攻,未言治法,然非先之以和解,將立視其死乎!學者請於黃連湯著眼。詳見太陽中篇臟結條
青龍項中,辨脈證之縱橫,而刺其經穴二法
(16)傷寒腹滿譫語,寸口脈浮而緊,此肝乘脾也,名曰縱,刺期門。原文
期門二穴,在不容兩旁,各去同身寸之一寸五分,肝之募也。
肝木乘脾土,名曰縱。其證腹滿譫語,其脈寸口浮而緊。寸口即氣口,脾胃脈之所主也。浮而且緊,即弦脈也。肝木過盛,所以脾胃之土受制也。
(17)傷寒發熱,嗇嗇惡寒,大渴欲飲水,其腹必滿,自汗出,小便利,其病欲解,此肝乘肺也,名曰橫,刺期門。原文
肝脈乘肺金,名曰橫。發熱、嗇嗇惡寒者,太陽之本證也。大渴飲水者,木盛則熱熾,而求水以潤之也。木得水助,其勢益橫,反侮所不勝,而上乘乎肺。水勢氾濫,其腹必滿,然肺金素無他病者,必能暗為運布,或自汗而水得外滲,或小便利而水得下行。其病欲解也,亦由但腹滿而不譫語,故易解耳。
直貫上下曰縱,眠亙兩旁曰橫。木本剋土而乘乎土,其事直,故為縱;木受制於金而反乘金,其事不直,故曰橫。直則難愈,不直則易安,理之常也。然縱、橫之證不同,而同刺期門穴者,以賊土侮金,皆由木盛。腹滿譫語,證涉危疑,故亟以瀉木為主治也。
用小青龍湯外散風寒,內滌水飲二法
(18)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乾嘔,發熱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滿,或喘者,小青龍湯主之。原文
風寒不解,心下有水氣,水即飲也。水寒相搏,必傷其肺。或為多證者,人身所積之飲,或上,或下,或中,或熱,或冷,各不相同,而肺同為總司。但有一二證見,即水逆之應也。於散風寒、滌水飲藥中,加五味子之酸,以收肺氣之逆;乾薑之辛,以瀉肺氣之滿,名曰小青龍湯。蓋取其翻波逐浪,以歸江海,不欲其興云昇天,而為淫雨之意也。後人謂小青龍湯為發汗之輕劑,毋乃味其旨乎!
(19)傷寒,心下有水氣,咳而微喘,發熱不渴,服湯已渴者,此寒去欲解也,小青龍湯主之。原文
風寒挾水飲上逆,津液不下行,故不渴。渴則可知津液不逆,為寒去欲解之徵也。寒去欲解,仍用小青龍湯。與上篇脈見單浮用桂枝湯,中篇脈見單浮用麻黃湯同意,大率以輕劑助其欲解之勢耳。按:桂枝、麻黃湯無大小,而青龍湯有大小者,以桂枝、麻黃之變法多,大青龍之變法,不過於麻、桂二湯內施其化裁。或增或去,或饒或減,其中神化,莫可端倪。又立小青龍一法,散邪之功兼乎滌飲,取義山澤小龍,養成頭角,乘雷雨而翻江攪海,直奔龍門之意,用以代大青龍而擅江河行水之力,立法成大備也。因經叔和之編次,漫無統紀,昌於分篇之際,特以大青龍為綱,於中桂、麻諸法,悉統於青龍項下,擬為龍背、龍腰、龍腹,然後以小青龍尾之,或飛或潛,可弭可伏,用大用小,曲暢無遺,居然仲景通天手眼,馭龍心法矣。更復顧名思義,清其血脈,於青龍尾後,方綴白虎為之對待,俾觀者知神用無方,爽然有會,表章之餘,聊資啟發云。
或問:青龍自為一隊,即白虎且剔出另峙其後,然則脈證之縱橫,何與青龍事耶?答曰:此等奧義,惟作者知之。傷寒多有忽然自汗,突爾亡陽之候,雖不用青龍之藥,蚤已犯青龍之逆者矣。況腹滿則陰盛可知,譫語則陽虛可慮,仲景特挈縱、橫以名之者,豈無說耶?蓋屈蠖者,龍之所以伏也;縱橫者,龍之所以飛也。縱橫之脈證不同,刺穴同用期門,期門乃肝木所主,東方青龍之位也。刺其穴者,正所以制龍木而預弭亡陽之變耳。故一青龍方中,張大其施,則升行而為霖雨;狹小其制,則鼓浪而奔江海;馴其性能,則逾越女婢之卑柔;刺其經穴,則消弭靈幻於寂若。仲景於其奮髯昇天,萬難把捉之時,尚以真武一法,坐鎮北方之水,俾地氣不上,天氣不下,所謂其雨其雨,杲杲日出。龍之既升於天者,且不得不復返於淵,況未及升騰,可馴可撫,顧無法以制伏之耶!此余所為有會於縱、橫之義也。倘不其然,匪但無與青龍之事,亦並無與傷寒之事矣!昔有善畫龍者,舉筆凝思,而青天忽生風雨。吾不知仲景制方之時,其為龍乎,其為仲景乎?必有倏焉雷雨滿盈,倏焉密雲不雨,倏焉波浪奔騰,倏焉天日開朗,以應其生心之經綸者。神哉,青龍等方!即擬為九天龍經可矣。
婁東胡卣臣先生,昌所為賢士大夫也。夙苦痰飲為恙,夏月地氣上升,痰即內動,設小有外感,膈間痰即不行。兩三日瘥後,當膺尚結小痤,無醫不詢,無方不考,乃至夢寐懇求大士救療。因爾聞疾思苦,深入三摩,地位薦分,治病手眼,今且仁智兼成矣。昌昔謂膀胱之氣化大行,地氣不升,則天氣常朗,其偶受外感,則仲景之小青龍一方,與大士水月光中、大圓鏡智無以異也。蓋無形之感,挾有形之痰,互為膠漆,其當胸窟宅,適在太陽經位,惟於麻桂方中,倍加半夏、五味,以滌飲而收陰,加乾薑、細辛以散結而分邪,合而用之,令藥力適在痰邪綰結之處,攻擊片時,則無形之感從肌膚出,有形之痰從水道出,頃刻分解無餘,而膺胸空曠,不復叢生小痤矣。若泥麻、桂甘溫,減去不用,則不成其為龍矣,將恃何物為翻波鼓浪之具乎?
變青龍湯經制,改用白虎湯,權宜五法
(20)服桂枝湯,大汗出後,大煩渴不解,脈洪大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原文
大汗出,則津液外亡;大煩渴,則躁熱內極;脈轉洪大,則凶變將起,青龍湯為不對矣。計惟白虎湯可兩解表裡之熱,加人參可潤燥止渴也。
(21)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里有寒,白虎湯主之。原文
傷寒之脈,陰陽俱緊。此雲浮滑,則兼風可知。滑為裡熱,浮滑則表亦熱矣。里有寒者,傷寒傳入於裡,更增裡熱,但因起於寒,故推本而曰里有寒,實則表裡俱為熱極也。
(22)傷寒,脈浮,發熱無汗,其表不解者,不可與白虎湯;渴欲飲水無表證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原文
白虎湯但能解熱,不能解表,必惡寒、身疼痛之表證皆除,但熱、渴而求救於水者,方可與之。
(23)傷寒,無大熱,口燥渴,心煩,背微惡寒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原文
表裡熱極,燥渴心煩,全無惡寒、頭疼、身痛諸表證者,固當行白虎矣。若脈浮滑,背微惡寒,此為表熱少,裡熱多之證,仍可與之。蓋以脈滑,明系裡熱,而背為至陰之地,雖表退尚有餘寒,不當牽泥也。設脈但浮而不滑,證兼頭疼、身痛,則雖表裡俱熱,而在表之邪渾未退,白虎湯即不可用,以白虎辛涼,不能解表故也。
此條辨證最細。脈滑而帶浮,渾身無大熱,又不惡寒,但背間微覺惡寒,是表邪已將罷。其人口燥渴,心煩,是裡熱已大熾,更不可姑待,而當急為清解,恐遲則熱深津竭,無救於事耳。
門人問:用白虎則表熱不解,用青龍則裡熱轉增,試擬議於二者之間,不識當用何法?答曰:惟於大青龍湯中倍增石膏,少減麻、桂。或見寒多風少,則用麻杏甘石湯,亦倍增石膏,少減麻黃。斯固圓機,然亦即可為定法矣。
(24)傷寒病,若吐,若下後,七八日不解,熱結在裡,表裡俱熱,時時惡風,大渴,舌上乾燥而煩,欲飲水數升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原文
玩此條,表證比前較重,何以亦用白虎耶?本文熱結在裡,表裡俱熱二句,已自酌量,惟熱結在裡,所以表熱不除,況加大渴飲水,安得不以清裡為急耶?白虎五證得隸青龍後者,以風寒俱有故也。
寒與風皆傷,宜從辛甘發散矣。而表與里又俱熱,則溫熱為不可用,欲並風寒表裡之熱而俱解之,不其難乎?故立白虎湯一法,以輔青龍之不逮,其藥乃石膏、知母辛涼之二物也。辛者,西方金也;涼者,秋令也。酷熱之時,欲求金風薦爽,萬不可得,計惟虎嘯則山谷間習習風生,風生則熱解耳。所以取辛涼二物,偶而成方,以象白虎之陰也。夫青龍變化莫測,方無定體,故各用制伏之法。若白虎則地獸之靈,得風從而其威愈震,亦不易制伏之物。況裡熱已極,津液垂亡,元氣所存無幾,而領西方之肅殺以入胃中,能無慮乎?於是以甘草之甘緩,和其猛性,而入米同煎,以助胃中水穀之氣。虛者更加人參,以助胃中天真之氣,乃可用之而無患,製法早具於一方之內矣。世傳孫思邈有降龍伏虎之能,豈非以仲景之心法為道法耶!
夫以石膏一物之微,入甘溫隊中,則為青龍;從清涼同氣,則為白虎。惟文武聖神之哲,乃能用之恰當,此龍虎所為慶風雲之會也。設在表之風寒未除,當用青龍而反用白虎;設在裡之熱渴已逼,當用白虎而反用青龍,則用者之誤,竟與倒行逆施者同類,寧不敗乃事乎?傷心哉,千古興亡之際,同一醫轍矣!
卷二
尚論張仲景《傷寒論》重編三百九十七法
尚論陽明經證治大意
傷寒之證,無如太陽一經,風寒參錯,表裡差殊,難於辨認。昌分為三篇,先列鄙語,以引其端,後隨仲景原文,闡其立言精意,俾業醫者得其門而入,庶足以窺其富美也。而陽明一經之病,治之尤難,蓋胃為水穀之海,五臟六府之大源,多氣多血之沖,乃吉凶死生所攸關。仲景著論精詳,後人讀之憒憒,今僭為尚論,請得而要言之也。夫陽明者,胃也。陽明以胃實為正,胃實則皆下證也。然陽明之邪,其來路則由太陽,凡陽明證見八九,而太陽證有一二未罷,即從太陽而不從陽明,可汗而不可下也。其去路則趨少陽,凡陽明證縱見八九,而少陽證略見一二,即從少陽而不從陽明,汗、下兩不可用也。惟風寒之邪已離太陽,未接少陽,恰好在陽明界內之時,用藥亟為攻下,則渙然冰釋,而不再傳他經,津液、元氣兩無虧損,何快如之!此等機會,間不容髮,庸愚無識,妄守專門,必俟七日傳經已盡,方敢言下,縱不危殆,而津液、元氣所喪滋多矣。況太陽一經,早有十餘日不解者,若不辨經,而但計日,其誤下仍在太陽。至陽明二三日內,即顯下證,反以計日,當面錯過。及陽明已趨少陽,又以計日,妄行攻下,乃至少陽復轉陽明,更全不識其證,以至熱邪在胃,爍盡津液,輕者重,而重者死矣,所關顧不鉅耶!謹將陽明之證,亦比太陽之例,分為三篇,俾觀者了無疑惑,斯臨病不致差誤耳。
陽明經上篇
凡外邪初入陽明地界,未離太陽淨盡者,謂之太陽陽明,列於此篇。
太陽與陽明兩經各半,謂之合病;兩經連串,謂之並病,另自名篇於三陽經後,不在此例。此乃邪入陽明,而太陽將盡未盡之證也。
(1)陽明病,脈遲,汗出多,微惡寒者,表未解也,可發汗,宜桂枝湯。原文
(2)陽明病,脈浮,無汗而喘者,發汗則愈,宜麻黃湯。原文
仲景此二條之文,前條云風未解,後條即不云寒未解者,互文也。前條云宜發汗,後條云發汗則愈者,亦互文也。蓋外邪初入陽明,用桂枝湯解肌,則風邪仍從衛分出矣;用麻黃湯發汗,則寒邪仍從營分出矣。營分之邪深於衛分,且從外出而愈,則衛分更不待言矣。論中每用互文處,其妙義大率若此。
(3)陽明病,能食者,為中風;不能食者,為中寒。原文
風則傷衛,寒則傷營,一定之理。是則足三陽經,太陽行身之背,陽明行身之前,少陽行身之側,皆可言營衛受邪,何仲景於陽明經,但以能食不能食分風寒,而不以營衛分風寒耶?蓋營衛交會於中焦,論其分出之名,則營為水穀之精氣,衛為水穀之悍氣;論其同出之源,混然一氣,何由分其孰為營,孰為衛哉?惟風為陽,陽能消穀,故能食;寒為陰,陰不能消穀,故不能食。以此而辨風寒之邪,庶幾確然有據耳。仲景析義之精若此,如習矣不察者何?
(4)脈陽微而汗出少者,為自和也;汗出多者,為太過。陽脈實,因發其汗,出多者,亦為太過。太過為陽絕於里,亡津液,大便因硬也。原文
陽微者,中風之脈,陽微緩也;陽實者,傷寒之脈,陽緊實也。陽絕,即亡津液之互辭。仲景每於亡津液者,悉名無陽。本文陽絕於里,亡津液,大便因硬甚明。注家認作汗多而陽亡於外,大謬。
傷寒發太陽膀胱經之汗,即當顧慮陽氣,以膀胱主氣化故也;發陽明胃經之汗,即當顧慮陰津,以胃中藏津液故也。所以陽明多有熱越之證,謂胃中津液隨熱而盡越於外,汗出不止耳。然則陽明證,不論中風、傷寒、脈微、脈實,汗出少而邪將自解,汗出多則陰津易致竭絕,業醫者可不謹持其柄,而用重劑發汗,以劫人之津液耶!觀仲景於太陽發汗之重劑,以青龍名之,可見亢旱得之,則為甘霖,若淫雨用之,則沉灶產蛙,傷禾害稼,有載胥及溺已耳。此陽明所以有桂枝、麻黃湯證,而無大青龍湯證也。噫,微矣哉!
(5)問曰:陽明病外證云何?答曰:身熱,汗自出,不惡寒,反惡熱也。原文
以此辨陽明中風之外證,正兼大陽也。
(6)問曰:何緣得陽明病?答曰:太陽病,若發汗,若下,若利小便,此亡津液,胃中乾燥,因轉屬陽明;不更衣內實,大便難者,此名陽明也。原文
以此辨陽明中風之裡證。此屬正陽陽明,可下,當置中篇,以全文不便分割,讀者識之可也。
(7)問曰:病有一日得之,不發熱而惡寒者,何也?答曰:雖得之一日,惡寒將自罷,即自汗出而惡熱也。原文
以此辨陽明傷寒之外證,正兼大陽也。
(8)問曰:惡寒何故自罷?答曰:陽明居中土也,萬物所歸,無所復傳,始雖惡寒,二日自止,此為陽明病也。原文
以此辨陽明傷寒之裡證。此屬正陽陽明,可下
已上八條,見仲景於太陽傳入陽明之證,其辨認之法,即少變太陽之定例矣。蓋太陽有營衛之兩路,風則傷衛,寒則傷營;而陽明則營衛難以辨別,辨之全藉於脈與證。風邪之脈,傳至陽明,則緩去而遲在;寒邪之脈,傳至陽明,則緊去而浮在。風邪之脈,輕高而上,前者風邪本微,殊無內向之意,雖汗出少,而不為過也;寒邪之脈,已至於實,則將去太陽,而成可下之證,故發其汗太多,反為過也。如此辨別,讀者猶不心花開朗耶!至其辨證,則為能食不能食為諦,蓋陽邪能化谷,陰邪不能化谷之義也。又設四問,以辨風寒之在表在裡,而定汗下之權衡,何其明且盡耶!由是推之,病已傳經,而太陽邪有未盡,其用桂枝、麻黃二湯,即當狹小其制,不可使太過明矣!太陽邪已盡,其用承氣諸湯,即當竭蹶從事,不可使不及,又明矣!
問:經言一脈分為二病,謂營衛不同也。是則十二經脈中,以營衛之故,分為二十四病矣。乃仲景於陽明一經,獨以能食不能食分營衛,至於少陽以後,更不申營衛之辨,其義何居?答曰:明哉,問也!道之原也。叔和以後,諸賢俱有未徹,果識各經皆有營衛,曷為將仲景少陽經之文,編入太陽經中乎?後人更添蛇足,謂邪至陽明,則已過營衛,無復可言。果爾,則邪至少陽與三陰,其過營衛,不更遠乎?《靈樞》謂營氣起於中焦,衛氣起於下焦,而行至中焦。是則中焦胃中,正是營衛所起之源,混然未分,而外入之風寒,自難辨別也。至於少陽以下諸經,《內經》明有一脈分為二病之旨,仲景可以不贅。況始先中衛,其傳經必不轉中於營;始先中營,其傳經必不轉中於衛。然則能食為中風,不能食為中寒,自可由陽明而類推三陰各經矣。此等處須細心體會,略一鹵莽,謬迷多矣。
(9)本太陽病,初得時,發其汗,汗先出不徹,因轉屬陽明也。原文
發其汗,兼解肌、發汗二義。汗出不徹,則未得如法,故邪不服而轉入陽明也。
若汗多,微發熱惡寒者,外未解也。其熱不潮,未可與承氣湯;若腹大滿不通者,可與小承氣湯,微和胃氣,勿令大泄下。節文 全文見《陽明中篇》。
表未解而腹大滿,則里亦急,故用小承氣湯。
(10)太陽病,若吐,若下,若發汗,微煩,小便數,大便因硬者,與小承氣湯和之愈。原文
微煩、小便數、大便因硬,皆是邪漸入里之機,故用小承湯和之,是變不可下之例。然曰和,則與用下之意不同矣。
(11)傷寒吐後,腹脹滿者,與調胃承氣湯。原文
吐後而腹脹滿,則邪不在胸,其為裡實可知。然但脹滿而不痛,自不宜用急下之法,少與調胃承氣可耳,此亦和法非下法也。觀正陽陽明篇中,腹滿不減,減不足言,如是之急者,止言當下,自可類推。
(12)陽明病,心下硬滿者,不可攻之,攻之利遂不止者死,利止者愈。原文
心下硬滿,邪聚陽明之膈,正兼太陽也,故不可攻。攻之利不止,則邪氣未盡,真氣先脫,故主死也。利止則邪去,而真氣猶存,故自愈也。
(13)傷寒嘔多,即有陽明證,不可攻之。原文
嘔屬太陽,嘔多則太陽未除,縱有陽明諸症,在所不計,故戒攻下。
(14)食谷欲嘔者,屬陽明也,吳茱萸湯主之;得湯反劇者,屬上焦也。原文
此條復辨嘔有太陽,亦有陽明,本自不同。若食谷欲嘔,則屬胃寒,與太陽之惡寒嘔逆,原為熱症者相遠,正恐誤以寒藥治寒嘔也。然服吳茱萸湯轉劇者,仍屬太陽熱邪,而非胃寒明矣。
(15)陽明中風,口苦咽乾,腹滿微喘,發熱惡寒,脈浮而緊。若下之,則腹滿,小便難也。原文
此條陽明中風,俱該傷寒而言,俱太陽未除之候,但以腹滿一端,知為熱入陽明,然終與大實、大滿不同。若誤下,則外邪乘虛內陷,而腹愈滿矣。小便難者,亡津液也。
(16)陽明病,脈浮而緊,咽燥口苦,腹滿而喘,發熱汗出,不惡寒,反惡熱,身重。若發汗則躁,心憒憒,反譫語。若加燒針,必怵惕,煩躁不得眠。若下之,則胃中空虛,客氣動膈,心中懊憹,舌上胎者,梔子豉湯主之;若渴欲飲水,口乾舌燥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若脈浮發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者,豬苓湯主之。原文
發熱以上與前條同。而汗出、不惡寒、反惡熱、身重四端,則皆陽明之見症,所以汗、下、燒針俱不可用。而舌上胎,則膈熱甚,故湧以梔子豉。而徹去其膈熱,則治太陽而無礙陽明矣。若前症更加口乾舌燥,則宜用白虎湯以解熱生津。更加小便不利,則宜用豬苓湯,以導熱滋干也。
(17)陽明病,汗出多而渴者,不可與豬苓湯,以汗多胃中燥,豬苓湯複利其小便故也。原文
太陽症中,有用五苓散兩解表裡一法矣。而太陽入陽明症中,復有豬苓湯導熱滋幹一法。然汗出多而渴者不可服,蓋陽明胃經主津液者也,津液充則不渴,津液少則渴矣。故熱邪傳入陽明,必先耗其津液,加以汗多而奪之於外,複利其小便而奪之於下,則津液有立亡而已,故示戒也。
(18)太陽病,寸緩關浮尺弱,其人發熱汗出,復惡寒,不嘔,但心下痞者,此以醫下之也。若其不下者,病人不惡寒而渴者,此轉屬陽明也。小便數者,大便必硬,不更衣。十日無所苦也。渴欲飲水者,少少與之,但以法救之。渴者,宜五苓散。原文
寸緩關浮尺弱,發熱汗出,復惡寒,純是太陽未罷之症也。設非誤下,何得心下痞結耶!如不誤下,則心下亦不痞,而太陽症必漸傳經,乃至不惡寒而渴,邪入陽明審矣。然陽明津液既偏滲於小便,則大腸失其潤,而大便之硬與腸中熱結,自是不同,所以旬日不更衣亦無苦也。以法救之,救其津液也,與水及用五苓,即其法也。
五苓,利水者也。其能止渴而救津液者何也?蓋胃中之邪熱,既隨小水而滲下,則利其小水,而邪熱自消矣。邪熱消,則津回而渴止,大便且自行矣,正《內經》通因通用之法也。前段汗出多而渴者,不宜用豬苓湯重驅津液;此段仍有汗、仍渴,但汗出不至於多,而渴亦因熱熾,其津液方在欲耗未耗之界,故與水而用五苓為合法也。今世之用五苓者,但知水穀偏注於大腸,用之利水而止泄;至於津液偏滲於小便,用之消熱而回津者則罕,故詳及之。
(19)陽明病,脈浮而緊者,必潮熱,發作有時;但浮者,必盜汗出。原文
陽明脈之浮緊,即太陽寒傷營之脈也;單浮,即太陽風傷衛之脈也。但傳至陽明,仲景不欲以營衛辨症,而姑變其文耳。至於太陽症,有未罷,各條雖悉,尚恐未明,再舉潮熱及盜汗,陽明之必至者辨之,確然無疑矣。從前註解,皆是斷章取義,而不會其大意,不知脈緊與潮熱,脈浮與盜汗,非的對之症也,不過藉以辨陽明八九,太陽一二之候耳。至謂浮為陽盛,陽盛則陽虛,陰虛則盜汗出,節外生枝,幾於說夢矣。
(20)陽明中風,脈弦浮大,而短氣,腹都滿,脅下及心痛,久按之氣不通,鼻干,不得汗,嗜臥,一身及面目悉黃。小便難,有潮熱,時時噦,耳前後腫。刺之小差,外不解。病過十日,脈續浮者,與小柴胡湯;脈但浮,無餘證者,與麻黃湯;若不尿,腹滿加噦者不治。原文
此條陽明中風之症居七八,而中寒之症亦居二三。觀本文不得汗及用麻黃湯,其義自見也。然此一症,為陽明第一重症,何以知之?太陽症既未罷,而少陽症亦兼見,是陽明所主之位,前後皆邪,而本經之彌滿流連,更不待言矣。蓋陽明脈本大,兼以少陽之弦,太陽之浮,則陽明之大,正未易衰也。腹滿、鼻干、嗜臥、一身面自悉黃、潮熱,陽明之症既盡見,兼以少陽之脅痛,太陽之膀胱不利,乃至時時噦,耳前後腫,則陽明之諸症,正未易除也。所以病過十日,外症不解,必審其脈症,或可引陽明之邪從少陽出,則用小柴胡湯;或可引陽明之邪從太陽出,則用麻黃湯方合法。若不尿,腹滿加噦,則真氣垂盡,更無力可送其邪,故知藥不能治也。
(21)陽明病,脈遲,食難用飽,飽則微煩頭眩,必小便難,此欲作谷癉。雖下之,腹滿如故,所以然者,脈遲故也。原文
脈遲則表症將除,似乎可下,然得食而微煩,仍是外邪助其內熱也。熱蒸食而上攻,故頭眩。小便必難者,濕熱上攻,水道必不順也。欲作谷癉者,水穀之濕得熱蒸而四迄,遍身發黃,勢所必至。下之腹滿如故,病既未除,其脈之遲者,愈益難復,故以為戒。注謂下之則外邪內陷,殊不切要。蓋腹滿已是邪陷,寧俟下之始陷耶!所以然者,脈遲則胃不實,徒下其糟粕,不惟無益,而反害之耳。然則脈復其常,然後膀胱之氣化行,濕熱自除,谷癉自退,又不言可知矣。
(22)陽明病,若中寒,不能食,小便不利,手足濈然汗出,此欲作固瘕,必大便初硬後溏。所以然者,以胃中冷,水穀不別故也。原文
注謂固為堅固,瘕為積聚,大謬。蓋大便初硬後溏,因成瘕泄。瘕泄即溏泄,久而不止,則曰固瘕也。
(23)陽明病,初欲食,小便反不利,大便自調,其人骨節疼,翕然如有熱狀,奄然發狂,濈然汗出而解者,此水不勝穀氣,與汗共並,脈緊則愈。原文
此段文義本明,注謂得汗則外邪盡解,脈緊且愈,全非本文來意。觀上二條,一以小便少而成谷癉,是濕熱由胃上攻胸腦,則頭眩而身發黃;一以小便不利而成固瘕,是濕熱由胃下滲大腸,則手足汗出而成溏泄。此條小便反不利,本當成谷癉及瘕泄之症,況其人骨節疼,濕勝也。翕然如有熱狀,熱勝也。濕熱交勝,乃忽然發狂,濈然汗出而解者,何以得此哉?此是胃氣有權,能驅陽明之水與熱,故水熱不能勝,與汗共並而出也。脈緊則愈,言不遲也。脈緊疾,則胃氣強盛,所以肌肉開而濈然大汗。若脈遲,則胃中虛冷,偏滲之水不能透而為汗,即手足多汗,而周身之濕與熱又未能共並而出。此胃強能食脈健之人,所以得病易愈耶。
(24)陽明病,不能食,攻其熱必噦,所以然者,胃中虛冷故也。以其人本虛,故攻其熱必噦。原文 攻熱謂寒下之藥也。
(25)脈浮而遲,表熱裡寒,下利清穀者,四逆湯主之。若胃中虛冷,不能食者,飲水則噦。原文
表熱裡寒,法當先救其里,太陽經中,下利不止,身疼痛者,已用四逆湯不為過;其在陽明之表熱,不當牽制,更可知矣。此病比前一條虛寒更甚,故不但攻其熱必噦,即飲以水而亦噦矣。
前云能食者為中風,不能食者為中寒矣。此上五條,一云食難用飽;一云欲食,似乎指中風為言;一雲中寒不能食;及後二條之不能食又明指中寒為言,所以後人拘執其說,而誤為註釋也。不知此五條重舉風寒症中之能食、不能食,辨胃氣之強弱,非辨外邪也。故五症中,惟水不勝穀氣,脈緊則愈一症,為胃氣勝。其四條俱是脈遲胃冷,反為水熱所勝之症。夫傷寒之症,皆熱症也。而其人胃中虛冷者,又未可一例而推。蓋胃既虛冷,則水穀混然無別,熱邪傳入,必不能遽變為實也。胃不實則不可下,而熱邪既入,轉蒸水穀之氣,蘊祟為病,即下之而水熱不去,徒令胃氣垂絕而作噦耳。仲景一一摯出,而於後條下利清穀一症,主之以四逆湯,則前條之較輕者,宜主之以溫胃,更不待言。惟合五條而總會其立言之意,始不至於傳訛耳。
門人問:濈然汗出而病解,乃手足濈然汗出者反作固瘕,何手足不宜於汗耶?答曰:前代之業醫者,皆極大聰明學問之人,故仲景書為中人以上,舉一隅能以三隅反者設也。胃氣虛寒之人,外邪入之,必轉增其熱。胃熱,故膀胱亦熱,氣化不行,小便因之不利。小便不利,而盡注於大腸,則為洞泄,即末條之下利清穀者是也。小便不利,乘胃熱而滲於脾,則四肢先見色黃,乃至遍身發黃而成谷癉者是也。今手足濈然得汗,則脾中之濕熱行而色黃,谷癉之患可免。但汗從手足而出,水熱之氣未得遍泄於周身,不過少分大腸奔迫之勢,故不為洞泄,而為瘕泄耳。無病之人,小便不行,尚漬為他病,況傷寒症,極赤極熱之小便停蓄不行,能無此三種之變耶!一溯其源,而輕重自分矣。
(26)陽明病,但頭眩,不惡寒,故能食而咳,其人必咽痛;若不咳者,咽不痛。原文
此胃熱協風邪而上攻之症也。
(27)陽明病,法多汗,反無汗,其身如蟲行皮中狀者,此以久虛故也。原文
此胃熱協寒邪而鬱於肌膚之症也。言久虛者,明所以不能透出於肌表之故也,非謂當用補也。
(28)陽明病,反無汗,而小便利,二三日嘔而咳,手足厥者,必苦頭痛;若不咳,不嘔,手足不厥者,頭不痛。原文
陽明症,本不頭痛,若無汗、嘔咳、手足厥者,得之寒因,而邪熱深也。然小便利,則邪熱不在內而在外,不在下而在上,故知必苦頭痛也。若不咳、不嘔、不厥,而小便利者,邪熱必順水道而出,豈有逆攻巔頂之理哉!
(29)陽明病下之,其外有熱,手足溫,不結胸,心中懊憹,飢不能食,但頭汗出者,梔子豉湯主之。原文
下之而外有熱,心中懊憹,飢不能食,幾成結胸矣。然手足溫,則陽氣未至傷陷;不結胸,則外邪原屬輕微。若其人頭汗出者,亦是膈中鬱熱上蒸所致,宜因其高而揚之,用梔子豉湯以徹其熱,則陽得下通於陰,而周身濈然汗解,並可知矣。此二條皆濕熱上攻之症。
(30)陽明病,口燥,但欲漱水,不欲咽,此必衄。原文
口中乾燥與渴異,漱水不欲咽,知不渴也。陽明氣血俱多,以漱水不欲咽,知邪入血分。陽明之脈起於鼻,故知血得熱而妄行,必由鼻而出也。
(31)脈浮發熱,口乾鼻燥,能食者則衄。原文
脈浮發熱,口乾鼻燥,陽明邪熱熾矣。能食為風邪,風性上行,所以衄也。
(32)陽明病,發熱汗出者,此為熱越,不能發黃也;但頭汗出,身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渴引水漿者,此為瘀熱在裡,身必發黃,茵陳蒿湯主之。原文
(33)陽明病,面合赤色,不可攻之,必發熱,色黃,小便不利也。原文
(34)陽明病,無汗,小便不利,心下懊憹者,身必發黃。原文
(35)陽明病被火,額上微汗出,小便不利者,必發黃。原文
合四條觀之,陽明病濕停熱鬱,而煩渴有加,勢必發黃。然汗出,熱從外越,則黃可免;小便多,熱從下泄,則黃可免。若誤攻之,其熱邪愈陷,津液愈傷,而汗與小便愈不可得矣;誤火之,則熱邪愈熾,津液上奔,額雖微汗,而周身之汗與小便愈不可得矣,發黃之變,安能免乎?發黃與前谷癉,本同一症,但彼因脈遲胃冷而得,則與固瘕及噦同源,而與此異。
(36)陽明病,下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但頭汗出者,刺期門,隨其實而瀉之,濈然汗出則愈。原文
婦人病傷寒,經水適來、適斷,則邪熱乘之,而入於血室,譫語如見鬼狀,當刺期門。乃男子陽明經病,下血而譫語者,亦為熱入血室,亦刺期門。詳後少陽篇末。
(37)陽明症,其人喜忘者,必有畜血。所以然者,本有久瘀血,故令喜忘,屎雖硬,大便反易,其色必黑,宜抵當湯下之。原文
太陽經熱結膀胱之症,輕者如狂,重者發狂。如狂者血自下,但用桃核、桂枝加入承氣湯,因勢利導,血去則愈;發狂者血不下,須用抵當湯亟下其血乃愈,詳太陽上篇。此條陽明喜忘之症,本差減於如狂,乃用藥反循發狂之例者何耶?蓋太陽少血,陽明多血,陽明之血一結,則較太陽更為難動,所以宜用抵當湯峻攻之法耳。但太陽云主之,則確乎不易;此云宜用,則症有輕重不等,在於臨時酌量矣。
(38)病人無表裡症,發熱七八日,雖脈浮數者,可下之。假令已下,脈數不解,合熱則消穀善飢,至六七日不大便者,有瘀血也,宜抵當湯。若脈數不解,而下利不止,必協熱而便膿血也。原文
雖云無表裡症,然發熱則浮數,表症尚在也。其所以可下者,以七八日為時既久,而發熱、脈數,則胃中熱熾,津液盡亡,勢不得不用下法,如大柴胡湯之類是也。若下後脈數不解,可知果胃中熱熾,其候當消穀善飢。然穀食既多,則大便必多,乃至六七日竟不大便,其症非氣結,而為血結明矣,所以亦宜於抵當湯也。若數不解,而下利不止,注謂用抵當湯下之,數仍不解,大謬。此乃對假令已下,脈數不解五句之文。見已下脈數不解,反六七日不大便,則宜抵當以下其血;若已下脈數不解,而下利不止,則不宜抵當之峻,但當消悉以清其血分熱邪,若血分之邪不除,必協熱而便膿血矣。
合三條,總是熱入血室,故隨下血與不下血而異治也。然要知陽明尚兼太陽,則不但胃中熱熾,而膀胱隨經之熱,亦未盡解,此所以宜於抵當湯乎!
(39)病人煩熱,汗出則解,又如瘧狀,日晡所發熱者,屬陽明也。脈實者,宜下之;脈浮虛者,宜發汗。下之,與大承氣湯;發汗,宜桂枝湯。原文
病人得汗後,煩熱解,太陽經之邪,將盡未盡,其人復如瘧狀,日晡時發熱,則邪入陽明審矣。蓋日晡者,申酉時,乃陽明之王時也。發熱即潮熱,乃陽明之本候也。然雖已入陽明,尚恐未離太陽,故必重辨其脈。脈實者,方為正陽陽明,宜下之;若脈浮虛者,仍是陽明而兼太陽,更宜汗,而不宜下矣。發汗宜桂枝湯,宜字最妙。見前既得汗而煩熱解,此番只宜桂枝和營衛,以盡陽明兼帶之邪,斷不可誤用麻黃湯矣。
陽明經中篇
凡外邪已離太陽,未接少陽,謂之正陽陽明,列於此篇。
凡外感之邪,全入陽明所轄地界,已離太陽,未接少陽,此際當用下法,確無疑矣。然其邪復有在經在府之不同:在經者,與太少為鄰,仍是傳經之邪;在府者,則入於胃,而不傳經。但在經者之用下,常恐胃有未實,篇中無限消息遲徊。若在府,則胃已大實,惟有急下,以存津液而已。
(1)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原文
以胃家實揭正陽陽明之總,見邪到本經,遂入胃而成胃實之症也。不然,陽明病,其胃不實者多矣,於義安取乎!
(2)傷寒三日,陽明脈大。原文
傷寒一日太陽,二日陽明,三日少陽,乃傳經之次第,其實不以日拘也。此云三日陽明脈大,正見二日之陽明傳自太陽,必兼乎浮緊、浮緩,未定是正陽陽明也。若正陽陽明,氣血俱多,其脈必大,而與太陽別矣。言外見三日症兼少陽,則其脈必大而弦,又不得為正陽陽明也。噫,微矣哉!
(3)傷寒發熱無汗,嘔不能食,而反汗出濈濈然者,是轉屬陽明也。原文
(4)傷寒轉系陽明者,其人濈然微汗出也。原文
濈濈者,肌肉開而微汗不幹之貌;發熱無汗,嘔不能食,皆傷寒之症也。傷寒無汗,何以反濈濈汗出耶?可見症已轉屬正陽陽明矣。既濈然汗出,則熱除嘔止可知矣。
(5)太陽病三日,發汗不解,蒸蒸發熱者,屬胃也,謂胃承氣湯主之。原文
蒸蒸者,熱勢自內騰達於外,如蒸炊然,胃實之驗也。其熱蒸蒸,勢必其汗濈濈矣。妙哉,形容乎!惟熱在胃,故用承氣以調其胃,胃調則病渙然除矣。
(6)陽明病,本自汗出,醫更重發汗,病已差,尚微煩不了了者,此必大便硬故也。以亡津液,胃中乾燥,故令大便硬。當問其小便日幾行,若本小便日三四行,今日再行,故知大便不久出。今為小便數少,以津液當還入胃中,故知不久必大便也。原文
(7)陽明病,自汗出,若發汗,小便自利者,此為津液內竭,雖硬不可攻之,當須自欲大便,宜蜜煎導而通之,若土瓜根及與大豬膽汁,皆可為導。原文
(8)陽明病,脈遲,雖汗出,不惡寒者,其身必重,短氣,腹滿而喘。有潮熱者,此外欲解,可攻里也。手足濈然而汗出者,此大便已硬也,大承氣湯主之;若汗多,微發熱惡寒者,外未解也,其熱不潮,未可與承氣湯;若腹大滿不通者,可與小承氣湯微和胃氣,勿令大泄下。原文 後半節入陽明上篇。
脈遲、汗出、不惡寒、身重、短氣、腹滿、喘、潮熱八者,乃陽明之外邪欲解,可以攻里,而不為大誤之候也。然曰欲解、曰可攻,不過用小承氣及調胃承氣之法耳。必手足濈然汗出,方可驗胃實便硬,外邪盡解,而當從大承氣急下之法也。申酉戌間獨熱,余時不熱者為潮熱。若汗多、微發熱惡寒,是陽明證尚兼太陽,縱腹大滿,胃終不實,只可微和胃氣,以從權而已。
(9)病人不大便五六日,繞臍痛,煩躁,發作有時者,此有燥屎,故使不大便也。原文
(10)大下後,六七日不大便,煩不解,腹滿痛者,此有燥屎也。所以然者,本有宿食故也,宜大承氣湯。原文
(11)病人小便不利,大便乍難乍易,時有微熱,喘冒不能臥者,有燥屎也,宜大承氣湯。原文
(12)陽明病,潮熱,大便微硬者,可與大承氣湯;不硬者,不可與之。若不大便六七日,恐有燥屎,欲知之法,少與小承氣湯,湯入腹中,轉失氣者,此有燥屎,乃可攻之;若不轉失氣,此但初頭硬,後必溏,不可攻之,攻之必脹滿不能食也。欲飲水者,與水則噦。其後發熱者,必大便硬而少也,以小承氣湯和之。不轉矢氣者,慎不可攻也。原文
轉失氣者,屁出也。腹中之氣,得攻藥不為轉動,則屬虛寒,所以誤攻而症變脹滿、不能食及噦也。攻後重復發熱,又是胃熱至此方熾,大便因可得硬,但為時未久必少耳,仍以小承氣湯和之。若腹中氣仍不轉,則不但用大承氣湯大差,即用小承氣亦小差矣。
(13)陽明病,下之,心中懊憹而煩,胃中有燥屎者,可攻。腹微滿,初頭硬,後必溏,不可攻之。若有燥屎者,宜大承氣湯。原文
以小承氣湯試其可下,而用大承氣湯下之矣。設下後心中懊憹而煩,又屬熱重藥輕,當再進大承氣,以協濟前藥,亟驅熱邪,則悶煩自解也。一云胃中有燥屎者,一云若有燥屎者,俱指試其轉失氣及繞臍痛、腹滿痛、小便不利、煩躁、時有微熱、喘冒不能臥七證言也。
(14)得病二三日,脈弱,無太陽柴胡證,煩躁,心下硬,至四五日,雖能食,以小承氣湯少少與微和之,令小安,至六日,與承氣湯一升。若不大便六七日,小便少者,雖不能食,但初頭硬,後必溏,未定成硬,攻之必溏,須小便利,屎定硬,乃可攻之,宜大承氣湯。原文
無太陽、少陽之證,則煩躁、心下硬屬正陽陽明之可下無疑矣。乃其人脈弱,雖是能食,亦止可少用小承氣,微和胃氣。和之而當,必覺小安。俟隔日再以小承氣,稍稍多進,總因脈弱,故爾遲徊也。至六七日竟不大便,似乎胃實,乃小便復少,正恐胃弱而膀胱氣化之源窒,轉滲大腸,初硬後溏耳。所以小便利,屎定硬,乃可攻之。
此段之雖能食,雖不能食,全與辨風寒無涉。另有二義:見雖能食者,不可以為胃強而輕下也;雖不能食者,不可以為胃中有燥屎而輕下也。後九條云譫語、有潮熱、反不能食者,胃中必有燥屎五六枚,與此互發,前後註釋俱差。
(15)陽明病,不吐不下,心煩者,可與調胃承氣湯。原文
胃氣及津液既不由吐下而傷,則心煩明系胃中熱熾,故可與調胃承氣以安胃氣,而全津液也。
合九條,總是以外證之解與不解,氣之轉與不轉,臍腹之痛與不痛,脈之弱與不弱,汗出之多與不多,小便之利與不利,邪熱之熾與不熾,津液之干與不幹,而辨腹中之燥屎多與不多,溏與不溏,以消悉微下之法。故惟手足濈然汗出,大便已硬者,主之以大承氣湯。其他諸證,一則曰宜用導法,再則曰不可攻之,再則曰宜小承氣湯,再則曰少與小承氣湯,再則曰明日更與一升,再則曰宜大承氣湯,全是商量治法,聽人臨時斟酌,以祈無誤,所以不用主之二字。此等處關係安危最大。蓋熱邪入胃,不以寒藥治之則胃傷,然寒藥本以救胃也,不及則藥不勝邪,太過則藥反傷正。況乎不勝其邪,勢必盡傷其正,徒傷其正,又未必盡去其邪,此仲景所為諄復於二者之間耶!
(16)陽明病,譫語,發潮熱,脈滑而疾者,小承氣湯主之。因與承氣湯一升,腹中轉矢氣者,更服一升;若不轉矢氣,勿更與之。明日不大便,脈反微澀者,裡虛也,為難治,不可更與承氣湯也。原文
譫語而發潮熱,陽明之下證審矣。更兼其脈滑疾,復與脈弱者不倫,故主之以小承氣湯,一定之法也。然尚未知其里證若何?必轉矢氣方可再服。若服後不轉矢氣,並不大便,脈反微而且澀,又是裡氣虛寒之證。蓋陽明居於中土,其表虛、表實來自太陽,至此已明;其裡虛、裡實茫然未卜,故用法不可令虛者益虛,有如此之鄭重也。
(17)夫實則譫語,虛則鄭聲。鄭聲,重語也。原文
鄭聲也,鄭重之聲,正氣不足,聲出重濁也,亦辨裡實裡虛之一端也。
(18)直視譫語,喘滿者死,下利者亦死。原文
此條當會意讀,謂譫語之人,直視者死,喘滿者死,下利者死,其義始明。蓋譫語者,心火亢極也,加以直視,則腎水垂絕,心火愈無制,故主死也。喘滿者,邪聚陽位而上爭,正不勝邪,氣從上脫,故主死也。下利者,邪聚陰位而下奪,正不勝邪,氣從下脫,故主死也。
(19)發汗多,若重發汗者,亡其陽,譫語,脈短者死,脈自和者不死。原文
注擬此為太陽經脫簡,不知太陽經無譫語之例,必日久而兼陽明少陽,方有譫語。故此言太陽經得病時,發汗過多,及傳陽明時,重發其汗,亡陽而譫語之一證也。亡陽之人,所存者,陰氣耳,故神魂無主而妄見妄聞,與熱邪乘心之候不同。況汗多則大邪必從汗解,止慮陽神飛越難返,故脈短則陰陽不附,脈和則陰陽未離,其生死但從脈定耳。其脈既短,安問藥之長哉?
門人問:亡陽而譫語,四逆湯可用乎?答曰:仲景不言方,而子欲言之,曷不詳之仲景耶?蓋亡陽固必急回其陽,然邪傳陽明,胃熱之熾否,津液之竭否,里證之實否,俱不可知。設不辨悉,欲回其陽,先竭其陰,竟何益哉?此仲景不言藥,乃其所以聖也。然得子此問,而仲景之妙義愈彰矣。
(20)陽明病,其人多汗,以津液外出,胃中燥,大便必硬,硬則譫語,小承氣湯主之。若一服譫語止,更莫復服。原文
此條舉譫語之因,汗多津越者為言。
(21)傷寒四五日,脈沉而喘滿,沉為在裡,而反發其汗,津液越出,大便為難,表虛里實,久則譫語。原文
此舉譫語,因誤汗而致者,其曰裡實,亦即上文胃中燥,大便必硬之互辭。其不出方者,亦即上文小承氣湯之互意也。
(22)傷寒,若吐,若下後不解,不大便五六日,上至十餘日,日晡所發潮熱,不惡寒,獨語如見鬼狀。若劇者,發則不識人,循衣摸床,惕而不安,微喘直視,脈弦者生,澀者死;微者,但發熱譫語者,大承氣湯主之。若一服利,止後服。原文
此條舉譫語之勢重者為言。而勢重之中,復分二等:劇者生死仍憑乎脈,微者則主以大承氣湯。比上條之小承氣為更進矣。前云譫語脈短者死,此云脈弦者生;前云譫語脈滑疾者,用小承氣,此云脈澀者死,更互一字,而大意躍然。
(23)汗出譫語者,以有燥屎在胃中,此為風也。須下之,過經乃可下之。下之若早,語言必亂,以表虛里實故也。下之則愈,宜大承氣湯。原文
此條之文似淺而實深,仲景懼人不解,已自為註腳,不識後人何故茫然!胃有燥屎,本當用下,以譫語而兼汗出,知其風邪在胸,必俟過經下之,始不增擾。所以然者,風性善行數變,下之若早,徒引之走空竅,亂神明耳。然胃有燥屎,下之不為大誤,其小誤止在未辨證兼乎風。若此者,必再一大下,庶大腸空,而風邪得以並出,故自愈。此通因通用之法,亦將差就錯之法也。
(24)陽有病,譫語,有潮熱,反不能食者,胃中必有燥屎五六枚也。若能食者,但硬耳,宜大承氣湯下之。原文
有燥屎,則腸胃熱結,故不能食。若能食,則腸胃未結,故但硬耳。前條云其後發熱者,必大便硬而少也;此云但硬耳,不更言其少,乃於胃中有燥屎者,言其五六枚之多,亦互舉以辨微細之意,不可忽也。俱宜大承氣湯者,已結者,開其結;未結者,滌其熱,不令更結。同一譫語、潮熱,故同一治,至於藥制之大小,必有分矣。
合九條觀之,既雲實則譫語矣,乃其用治,遲徊審諦。始以和法為攻法,俟服藥後重辨脈證,不敢徑情急攻,即攻之,又一服利,止後服,何其鄭重耶!可見所謂實者,乃邪氣實也。邪氣實,正氣未有不虛,況津液為邪所耗;而至於譫語,方寸幾於無主,其虛為何如哉?邪實不可不下,正虛不可太下,斟酌於邪正之間,以權宜而善其治,良工苦心,要當三複於聖言矣。
(25)陽明病,發熱汗多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原文
胃中止一津液,汗多則津液外滲,加以發熱,則津液盡隨熱勢,蒸蒸騰達於外,更無他法可止其汗。惟有急下一法,引熱勢從大腸而出,庶津液不致盡越於外耳。前條云,發汗不解,蒸蒸發熱者,屬胃也,調胃承氣湯主之。可見調胃之義,乃和緩其胃中之熱,以存津液也。此證發熱而至於汗多,明是始先未行調胃所致,故宜急下,無取緩調。
(26)發汗不解,腹滿痛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原文
(27)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下之,宜大承氣湯。原文
發汗不解,而反腹中滿痛,則邪不在表而在裡,亦惟有急下一法,庶滿痛去,而病自解也。減不足言四字,形容腹滿如繪,見滿至十分,即減去一二分,不足殺其勢也。此所以縱有外邪未解,而當下無疑耳。
(28)傷寒六七日,目中不了了,睛不和,無表裡證,大便難,身微熱者,此為實也,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原文
此一條,辨證最微細。大便難,則非久秘,里證不急也;身微熱,則非大熱,表證不急也,故曰無表裡證,只可因是而驗其熱邪在中耳。熱邪在中,亦不為急,但其人目中不了了,睛不和則急矣。以陽明之脈絡於目,絡中之邪且盛,則在經之盛更可知,故惟有急下之而已。
按:少陰經有急下三法,以救腎水:一本經水竭,一木邪湧水,一土邪淩水。而陽明經亦有急下三法,以救津液:一汗多津越於外,一腹滿津結於內,一目睛不慧,津枯於中。合兩經下法,以觀病情生理,恍覺身在冰壺,腹飲上池矣。
(29)陽明病,欲解時,從申至戌上。原文
(30)脈浮而芤,浮為陽,芤為陰,浮芤相搏,胃氣生熱,其陽則絕。原文
其陽則絕,即無陽之互辭,謂津液內亡也。當下不下,故致此耳。
(31)趺陽脈浮而澀,浮則胃氣強,澀則小便數,浮澀相搏,大便則難,其脾為約,麻仁丸主之。原文
脾約之證,在太陽陽明已當用麻仁丸潤下。失此不用,延至正陽陽明,胃中津液,甕乾杯罄,下無及矣。然則浮澀之脈,轉為浮芤,不可類推乎?詳見本卷末答門人脾約問。
陽明經下篇
凡外邪已趨少陽,未離陽明,謂之少陽陽明,列於此篇。
凡屬正陽陽明之證,病已入於胃腑,故下之則愈。其有胃不實,而下證不具者,病仍在經。在經之邪不解,必隨經而傳少陽,口苦、咽乾、目眩、耳聾、胸脅滿痛之證,必兼見一二,故謂之少陽陽明,其實乃是陽明少陽也。
少陽主半表半裡,陽明證中才兼少陽,即表裡皆不可攻,故例中止用和法。
少陽陽明合病,另有專條,附三陽經後。
(1)陽明病,發潮熱,大便溏,小便自可,胸脅滿不去者,小柴胡湯主之。原文
潮熱本陽明胃實之候,若大便溏,小便自可,則胃全不實,更加胸脅滿不去,則證已傳入少陽矣。才兼少陽,即有汗下二禁,惟小柴胡一方,合表裡中而總和之,乃少陽一經之正法,故陽明少陽亦取用之,無別法也。
(2)陽明病,脅下硬滿,不大便而嘔,舌上白胎者,可與小柴胡湯。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而汗出解也。原文
不但大便溏為胃未實,即使不大便,而見脅下硬滿、嘔與舌胎之證,則少陽為多,亦當從小柴胡湯分解陰陽,則上下通和,濈然汗出,而胎、嘔、脅滿之外證一時俱解矣。既云津液得下,則大便自行,亦可知矣。此一和而表裡俱徹,所以為貴也。
上焦得通,津液得下八字,關係病機最切。風寒之邪,協津液而上,聚於膈中,為喘,為嘔,為水逆,為結胸,常十居六七。是風寒不解,則津液必不得下。倘誤行發散,不惟津液不下,且轉增上逆之勢,愈無退息之期矣。此所以和之於中,而上焦反通也。至於雜病項中,如痰火、哮喘、咳嗽、瘰癧等證,又皆火勢薰蒸日久,頑痰膠結經隧,所以火不內熄,則津液必不能下灌靈根,而清華盡化為敗濁耳。夫人之得以長享者,惟賴後天水穀之氣,生此津液,津液結則病,津液竭則死矣。故治病而不知救人之津液者,真庸工也。
論太陽陽明、少陽陽明,原有可下之證
(3)問曰:病有太陽陽明,有正陽陽明,有少陽陽明,何謂也?答曰:太陽陽明者,脾約是也;正陽陽明者,胃家實是也;少陽陽明者,發汗利小便已,胃中躁煩實,大便難是也。原文
注謂脾約乃太陽之邪,徑趨入胃,而成胃實,貽誤千古。詳後答門人問脾約論。
附少陽轉陽明二證
此與陽明兼帶少陽之症迥殊,故另揭出
少陽陽明者,發汗利小便已,胃中躁煩實,大便難是也。陽明原文
病已傳到少陽經,而去陽明經遠矣。乃從少陽經治法,發汗利小便已,其人方才胃中躁煩實。大便難者,是少陽重轉陽明,而成可下之一證也。
服柴胡湯已,渴者屬陽明也,以法治之。少陽原文 此條亦互上條之意,解見少陽。
附太陰轉陽明一證
傷寒脈浮而緩,手足自溫者,是為系在太陰。太陰者,身當發黃;若小便自利者,不能發黃,至七八日,大便硬者,為陽明病也。太陰原文
脈浮而緩,本為表證,然無發熱惡寒外候,而手足自溫者,是邪已去表而入里。其脈之浮緩,又是邪在太陰,以脾脈主緩故也。邪入太陰,勢必蒸濕為黃,若小便自利,則濕行而發黃之患可免。但脾濕既行,胃益乾燥,胃燥則大便必硬,因復轉為陽明內實,而成可下之證也。
附少陰轉陽明一證
少陰病六七日,腹脹不大便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少陰原文
少陰之證,自利者最多。虛寒則下利清穀,滑脫則下利膿血,故多用溫法。此以六七日不大便而腹脹,可見熱邪轉歸陽明,而為胃實之證,所以宜於急下也。
附厥陰轉陽明之證
下利,譫語者,有燥屎也,宜小承氣湯。厥陰原文
下利則熱不結,胃不實,何得譫語耶?此必邪返於胃,內有燥屎,故雖下利而結者自若也。半利半結,所以不宜大承氣,而宜於小承氣,微動其結耳。
附答客難大意
客有熟仲景之書者,難昌曰:所分陽明三篇,將仲景陽明證中七十四條收盡無遺,大開後人眼目,可謂智矣。只是過矜其智,而掩昔賢之長,鄙見微有不滿耳。昌曰:余何敢哉!客曰:王叔和當日編次陽明一經,首列問有太陽陽明,有正陽陽明,有少陽陽明者何也?仲景答曰:太陽陽明者,脾約是也;正陽陽明者,胃家實是也;少陽陽明者,發汗利小便已,胃中燥,大便難是也。聖言煌煌,子既遵其例,何反後其文耶?昌曰:三段揭首,叔和已誤,曷可再誤?昌分三篇,不從茲起見也。三篇舉以統括七十餘條之義,若叔和所列,不過是絕無僅有之一證,以冠篇首,則陽明一經之大旨盡矣。此無難辨者,蓋當日之問,乃問三陽經中可下之證,所以答云,太陽陽明之可下者,除是脾約;少陽陽明之可下者,除是發汗、利小便已,胃中燥,大便難。舍此二證,則太陽、少陽必無一定之下法矣。今分三篇,以明太少二陽之不可下,乃以可下之條,混引其端,昌之所不敢出也。又況少陽陽明,所謂發汗利小便已,胃中燥,大便難者,乃是病邪已去陽明,全入少陽,及發汗利小便後,少陽症亦盡罷,其邪不入三陰,重複轉到陽明,所以名為少陽陽明,與始先病在陽明,略兼少陽一二者,有何干涉哉?客始為之心折。
附答門人奇問
門人問:治傷寒之法,軌則雖多,必有精一之理可以貫徹終始者,請吾師試舉一言以蔽之,可乎?余曰:傷寒之變,千蹊萬徑,如之何其可以一言括耶?門人曰:如痘疹秘訣,謂起先開盤時,要有根腳,有根腳則漿成;及至灌膿時,要無根腳,無根腳則毒化。此亦片言居要者,吾師曷不仿而言之?余笑曰:若是則姑擬一言,以答子之奇問,亦無難者。凡治傷寒之訣,起先惟恐傳經,傳經則變生;其後惟恐不傳經,不傳經則勢篤。此二語不識可括其義否?門人躊躇曰:起先惟恐傳經韙矣,其後惟恐不傳經之說大奇且大創,未之前聞也。余曰:仲景言之再四,但子輩雙眸未炯,見同未見耳,何奇創之有耶?仲景云:陽明居中土也,萬物所歸,無所復傳。蓋陽明之脈行身之前,邪入其經,則有前經、後經相傳之次第;而陽明之府,乃中州之胃,為水穀之海,藏府經脈之總司,邪入其中,則無復傳次之可言,所以惟有下奪一法,奪其土而邪自不留耳。此仲景於陽明經內,特挈不傳之妙理也。又云陽明中風,脈弦浮大而短氣,腹都滿,脅下及心痛,久按之氣不通,鼻干,不得汗,嗜臥,一身及面目悉黃,小便難,有潮熱,時時噦,耳前後腫,刺之小差,外不解,病經十日,脈續浮者,與小柴胡湯;脈但浮,無餘證者,與麻黃湯;若不尿,腹滿加噦者不治。此一段至理,千古無人看出,總不識其所言者何事。詎知脈弦浮大而氣反短,連腹都滿者,邪不傳也;脅下及心痛,乃至久按之氣不通者,邪不傳也;鼻干,不得汗,嗜臥,表裡俱困,乃至一身及面目悉蒸為黃者,邪不傳也;小便難,有潮熱,時時噦者,胃熱熾盛,上下道窮,邪不傳也;耳前後腫,刺之小差者,內邪不傳,乃至外抉其血亦不散,但其腫小差也;外不解,過經十日,留連極矣。所謂萬物所歸,無所復傳者,原為美事,孰知病邪歸之而不傳,反成如此之危候耶!要知陽明之邪,來自太陽,去自少陽,所以脈續浮者,與小柴胡湯推其邪,使速往少陽去路也;脈但浮,無餘症者,與麻黃湯推其邪,使速還太陽來路也。若不尿,腹滿,則胃邪內壅,不下行矣;而更加噦,則胃氣將竭,愈上逆矣,再有何法可以驅其邪而使之傳哉?又云太陽病十日已去,脈浮細而嗜臥者,外解已也。設胸滿脅痛者,與小柴胡湯;脈但浮者,與麻黃湯;見脈浮細而嗜臥,邪已盡傳於外而解散者,方可無慮。設胸滿脅痛,則當與小柴胡湯推之,速往少陽而出;設脈但浮,無餘症,則當與麻黃湯推之,速往太陽而出,是皆惟恐其邪之不傳,暗伏危機也。必識此意,然後始識仲景用藥之故。不然,豈有十餘日後而無故張皇,反用麻黃湯之理哉!凡此皆因太少二陽與陽明連貫,故用表法,所謂從外入者,驅而出之於外也。復有表裡陰陽之間,正已虛而邪不盡,無可速傳之候,仲景用法,悉從外邪不能傳出起見。如:太陽病未解,脈陰陽俱停,必先振慄,汗出而解。設不振慄,則邪不能傳之於表,而無從得汗可知也。然既云陰陽兩停,其傳表傳里未可預定,所以惟陽脈微者,方是邪不能傳表,當從汗之而解;惟陰脈微者,方是邪不能傳里,當從下之而解,此其故,甚可思也。若非邪住不傳之候,則陽脈微者,當補其陽;陰脈微者,當補其陰矣。豈有反汗之而傷其陽,下之而傷其陰之理哉!又如: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反二三下之,後四五日,柴胡症仍在者,先與小柴胡湯。服之本當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矣。乃反加嘔不止,心下急,鬱郁微煩者,此邪因屢下而入里已深,非一柴胡湯可以盡提之,傳出於表,必再與大柴胡湯分提表裡之邪。陽邪傳陽,陰邪傳陰,一舉而分解之,始為合法。不然,豈有嘔急、郁煩,表症轉增,反行兼解其里之理哉!又如: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為陽微結。乃是說陽分之邪微微結聚,不能傳出於表裡,故本文即繼之曰必有表,復有里也,其旨甚明也。末云可與小柴胡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即前證過經十餘日,用大小柴胡分提使傳之法也。乃知舍此更無可使其傳矣。又如:發汗吐下後,虛煩不得眠,若劇者,必反覆顛倒,心中懊憹。此邪退正虛,而余邪阻滯,不能傳散,以致無可奈何也。此時將汗之乎?下之乎?和之乎?溫之乎?仲景巧用梔子豉湯,湧載其餘邪於上,俾一吐而盡傳無餘。設非此一法從高而越,有殆而已矣。又如:云食谷則噦;不能食,攻其熱則噦;欲飲水者,與水則噦;不能食者,與水則噦,何其言之不一耶?皆是為胃氣虛寒,余邪不能傳散者,致其叮嚀也。更有谷癉一證,邪熱在胃,不能傳出,反蒸食而發黃;固瘕一證,胃氣虛寒,水停不行,反滲大腸而瘕泄。此三證者,仲景但言證,而不言治,學者倘不透此一關,果何從而施治耶?是則邪之傳與不傳,所關如此甚鉅。乃治傷寒家,初不量邪勢之淺深,胃氣之厚薄,而貿貿以從事也,實由先聖法則,未經昔賢闡繹,後學漫無入路耳。夫足太陽膀胱,足陽明胃,足少陽膽,皆府也,何必獨歸陽明始不傳耶?蓋膀胱主出,胃主納,膽不主出納,所以惟陽明胃為藏納之地,具載物之體,傳經之邪,必歸陽明始能消之。若夫胃土告困,不能消邪,則在府之邪,漫無出路,久之必漸積於本經,其脈必仍轉為浮。所以仲景云脈續浮者,與柴胡湯。此中復有奧義,其義維何?即必有表,復有里之說也。胡用柴胡湯提出少陽,俾循經次而傳太陰、少陰、厥陰,以盡其邪,乃始得以無患耳。若但浮,無餘證,則是有表無里,只用麻黃湯提出太陽,其邪立解,不勞餘力矣。得仲景之神者,目擊道存,即如天以四時成歲,中土各旺於季月之末,然後木庇其根,火收其焰,金銷其肅,水藏其瀾,使非傳之中土,則木火金水不相連貫,何以化機盈眸不息乎?人之飲食入胃,清氣升而濁氣降,渣滓不留者,其妙惟在於傳。設一日不傳,則積滯而不能化矣。至於仙家攢簇五行,東三南二,木火相戀,歸於中土;西四北一,金水相親,歸於中土。其妙更在於不傳,設傳則流散而不能造矣。然則中土之傳與不傳,足盡天人之蘊,又何疑於醫事哉?門人爽然曰:似此剔出傷寒神髓以立言,數之可千,推之可萬,恍疑身陟天星津,炯炯光芒,流射肺腑矣,請名之曰伐髓迪光論。
門人問:脾約一症,胃強脾弱,脾不為胃行其津液,如懦夫甘受悍妻之約束,寧不為家之索乎?余曰:何以見之?曰:仲景云,趺陽脈浮而澀,浮則胃氣強,澀則小便數,浮澀相搏,大便為難,其脾為約,麻仁丸主之,以是知胃強脾弱也。余曰:脾弱即當補矣,何為麻仁丸中反用大黃、枳實、厚朴乎?子輩日聆師說,而腹笥從前相仍之陋,甚非所望也。仲景說胃強,原未說脾弱,況其所謂胃強者,正是因脾之強而強。蓋約者,省約也。脾氣過強,將三五日胃中所受之谷,省約為一二彈丸而出,全是脾土過燥,致令腸胃中之津液日漸乾枯,所以大便為難也。設脾氣弱,即當便泄矣,豈有反難之理乎?相傳謂脾弱不能約束胃中之水,何以反能約束胃中之谷耶?在陽明例中,凡宜攻下者,惟恐邪未入胃,大便弗硬,又恐初硬後溏,不可妄攻;若欲攻之,先與小承氣,試其轉失氣,方可攻,皆是慮夫脾氣之弱,故爾躊躇也。若夫脾約之症,在太陽已即當下矣,更何待陽明耶?子輩傅會前人,以脾約為脾弱,將指吳起之殺妻者為懦夫乎?有悖聖言矣。
門人又問曰:今乃知脾約之解矣。觸類而推,太陽陽明之脾約,與少陽陽明之胃中躁煩實、大便難者,同是一症,此其所以俱可攻下耶!余曰:是未可言觸類也。因難之曰:邪熱自太陽而陽明而少陽,為日既久,爍其津液,大便固當難矣。其在太陽,方病之始,邪未入胃,何得津液即便消耗,而大腸燥結耶?且太陽表邪未盡,又何不俟傳經即亟亟潤下,而自犯太陽之禁耶?門人不能對。因誨之曰:脾約一症,乃是未病外感之先,其人素慣脾約,三五日一次大便者,乃至感受風寒,即邪未入胃,而胃已先實,所以邪至陽明,不患胃之不實,但患無津液以奉其邪,立至枯槁耳。仲景大變太陽禁下之例,而另立麻仁丸一法以潤下之,不比一時暫結者,可用湯藥盪滌之耳。此義從前瞶瞶,凡遇素成脾約之人,亦必俟經盡方下,百無一生矣!故因子問而暢發之。
附問難門人大意
暇日門人聚談仲景制方之妙,主伯亞旅,天然一定。因問曰:仲景於太陽經中,有兼帶陽明經者,其風傷衛,則桂枝湯中加葛根;其寒傷營,則麻黃湯中加葛根。有兼帶少陽經者,其風傷衛,則桂枝湯中加柴胡;其寒傷營,則麻黃湯中加柴胡,合、並之病亦然。是則陽明經以葛根為主藥,少陽經以柴胡為主藥矣。乃少陽經專用小柴胡湯,而陽明一經全不用葛根湯者何耶?門人不能對。因誨之曰:此有二義:太陽而略兼陽明,則以方來之陽明為重,故加葛根;陽明而尚兼太陽,則以未罷之太陽為重,故不用葛根。且陽明主肌肉者也,而用葛根大開其肌肉,則津液盡從外泄,恐胃愈燥而陰立亡,故不用者,所以存津液耳。本經前條有云,陽脈實,因發其汗出多者,亦為太過。太過為陽絕於里,亡津液,大便因硬也。是陽脈實者,且不可過汗,其陽脈微者,又當何如耶?仲景所以陽明諸症,全不用葛根之意,益彰彰矣。小兒布痘見點之時,第一戒用葛根,用之則肌竅盡開,一齊擁出。昔賢云見點之後,忌用升麻湯,以升麻湯中有葛根耳。後人誤謂見點後忌用升麻,至於葛根反恣用無忌。只遺一湯字,而葛根等兔脫,升麻等雉罹,兒命遭枉,等恆河沙數矣。因與治傷寒,濫用葛根,劫人津液者,並舉示戒焉。
卷三
尚論仲景《傷寒論》重編三百九十七法
尚論少陽經證治大意
仲景少陽經之原文,叔和大半編入太陽經中,昌殊不得其解。豈以太陽行身之背,少陽行身之側,其營衛顯然易辨,非如陽明與三陰之屬腑臟者,營衛難窺,故將少陽之文,匯入太陽耶?此等處,竊不敢仍叔和之舊。蓋六經各有專司,乃引少陽之文,與三陽合病、並病、過經不解及壞病諸條,悉入太陽篇中,適足以亂太陽之正也。在太陽一經之病,已倍他經,辨之倍難,而無端蔓引混收,此後人所為多歧亡羊乎!茲將治少陽之法,悉歸本篇,其合病、並病、壞病、痰病,另隸於三陽經後,庶太陽之脈清,而少陽之脈亦清耳。
少陽證用小柴胡湯和解加減一法
(1)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若胸中煩而不嘔,去半夏、人參,加栝蔞實;若渴者,去半夏,加人參、栝蔞根;若腹中痛,去黃芩,加芍藥;若脅下痞硬,去大棗,加牡蠣;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黃芩,加茯苓;若不渴、外有微熱者,去人參,加桂枝,溫覆取微似汗愈;若咳者,去人參、大棗、生薑,加五味子、乾薑。原文
軀殼之表,陽也;軀殼之裡,陰也。少陽主半表半裡之間。其邪入而並於陰則寒,出而並於陽則熱,往來寒熱,無常期也。風寒之外邪挾身中有形之痰飲,結聚於少陽之本位,所以胸脅苦滿也。胸脅既滿,胃中之水穀亦不消,所以默默不欲食,即昏昏之意,非靜默也。心煩者,邪在胸脅,逼處心間也。或嘔、不嘔,或渴、不渴,諸多見證,各隨人之氣體,不盡同也。然總以小柴胡之和法為主治,而各隨見證以加減之耳。
少陽病有辨證一法
(2)少陽之為病,口苦,咽乾,目眩也。原文
口苦、咽乾者,熱聚於膽也。目眩者,木盛生風而旋暈也。
少陽病有汗吐下三禁二法
(3)傷寒,脈弦細,頭痛發熱者,屬少陽。少陽不可發汗,發汗則譫語。此屬胃,胃和則愈;胃不和,則煩而悸。原文
少陽傷寒禁發汗,少陽中風禁吐下,二義互舉,其旨益嚴。蓋傷寒之頭痛、發熱,宜於發汗者,尚不可汗,則傷風之不可汗,更不待言矣。傷風之胸滿而煩,痰飲上逆,似可吐下者,尚不可吐下,則傷寒之不可吐下,更不待言矣。
脈弦細者,邪欲入里,其在胃之津液,必為熱耗,重複發汗而驅其津液外出,安得不譫語乎!胃和者,邪散而津回也;不和者,津枯而飲結,所以煩而悸也。
(4)少陽中風,兩耳無所聞,目赤,胸中滿而煩者,不可吐下,吐下則悸而驚。原文
風熱上壅則耳無聞,目赤。無形風熱與有質痰飲搏結,則胸滿而煩,此但從和解中行分竭法可也。若誤汗下,則胸中正氣大傷,而邪得以逼亂神明,此時即為城下之盟,所喪不滋多乎!
辨少陽經病,有欲解、不解四法
(5)傷寒三日,三陽為盡,三陰當受邪,其人反能食不嘔,此為三陰不受邪也。原文
能食不嘔,與胃和則愈之義互發。
(6)傷寒三日,少陽脈小者,欲已也。原文
脈不弦大,邪微欲解之先徵也。
(7)少陽病,欲解時,從寅至辰上。原文
受病之經,正氣虛衰,每藉力於時令之王,此趨三避五所由來乎。
(8)傷寒六七日,無大熱,其人躁煩者,此為陽去入陰故也。原文
陽去入陰,則邪勢得以留連,轉致危困者多矣。有治傷寒之責者,線索在手,於邪在陽經之日,亟從外奪,不亦善乎?
少陽證具,將欲入里,而太陽、陽明小有未罷,但用小柴胡湯一法
(9)傷寒四五日,身熱惡風,頸項強,脅下滿,手足溫而渴者,小柴胡湯主之。原文
身熱惡風,太陽證也;頭項強,太陽兼陽明證也;脅下滿,少陽證也。本當從三陽合、並病之例而用表法,但其手足溫而加渴,外邪輻湊於少陽,而向里之機已著,倘更用辛甘發散之法,是重增其熱,而大耗其津也。故從小柴胡之和法,則陽邪自罷,而陰津不傷,一舉而兩得矣。此用小柴胡湯,當從加減法,不嘔而渴者,去半夏加栝蔞根為是。
少陽證,脈弦澀,加腹痛,先用建中,後用小柴胡一法
(10)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者,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與小柴胡湯主之。原文
陽脈澀,陰脈弦,渾似在裡之陰寒,所以法當腹中急痛,故以小建中之緩而和其急,腹痛止而脈不弦澀矣。若不差,則弦為少陽之本脈,而澀乃汗出不徹,腹痛乃邪欲傳太陰也,則用小柴胡以和陰陽,為的當無疑矣。
少陽證縣,已經汗下,而太陽未罷,胸有微結者,宜用柴胡桂枝幹薑湯一法
(11)傷寒五六日,已發汗而復下之,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幹薑湯主之。原文
少陽證尚兼太陽,所以誤下而胸間微結也。太陽中篇結胸條內,頭微汗出,用大陷胸湯,以其熱結在裡,故從下奪之法也。此頭汗出,而胸微結,用柴胡桂枝幹薑湯,以里證未具,故從和解之法也。小柴胡方中減半夏、人參,而加桂枝以行太陽,加乾薑以散滿,栝蔞根以滋干,牡蠣以軟結,一一皆從本例也。
少陽證,服小柴胡湯,加渴者,宜救津液一法
(12)服柴胡湯已,渴者屬陽明也,以法治之。原文
風寒之邪從陽明而轉少陽,起先不渴,里證未具。及服小柴胡湯已,重加口渴,則邪還陽明,而當調胃以存津液矣。然不曰攻下,而曰以法治之,意味無窮。蓋少陽之寒熱往來,間有渴證,倘少陽未罷,而恣言攻下,不自犯少陽之禁乎?故見少陽重轉陽明之證,但云以法治之。其法維何?即發汗、利小便已,胃中躁煩實,大便難之說也。若未利其小便,則有豬苓、五苓之法;若津乾熱熾,又有人參白虎之法,仲景丸機活潑,人存政舉,未易言矣。
少陽證具,誤下而證尚未變者,仍用小柴胡湯二法
(13)凡柴胡湯病證而下之,若柴胡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原文
(14)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此雖已下之,不為逆,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若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湯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原文
二條互發,前略後詳。誤下雖證未變,然正氣先虛,胡服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始得發熱汗出,而邪從表解也。若誤下而成結胸與痞,則邪尚在太陽,而柴胡非所宜矣。結胸及痞,太陽經各有專條。
重以汗下,為逆,不為逆,申上文而廣其義
(15)本發汗而復下之,此為逆也;若先發汗,治不為逆。本先下之,而反汗之,此為逆也;若先下之,治不為逆。原文
少陽雖有汗、下二禁,然而當汗、當下,正自不同。本當發汗,而反下之,則為逆,若先汗後下,則不為逆。本當下之,而反發汗,則為逆,若先下後汗,則不為逆。全在辨其表裡,差多差少之間矣。
少陽病有疑似少陰者,當細辨脈證用藥一法
(16)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為陽微結,必有表,復有里也。脈沉,亦在裡也。汗出,為陽微。假令純陰結,不得復有外證,悉入在裡,此為半在裡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原文
陽微結者,陽邪微結,未盡散也。注作陽氣衰微,故邪氣結聚,大差。果爾,則頭汗出為亡陽之證,非半表半裡之證矣。果爾則陰結,又是陰氣衰微矣。玩本文,假令純陰結等語,謂陽邪若不微結,純是陰邪內結,則不得復有外證,其義甚明。得屎而解,即取大柴胡為和法之意也。
用汗吐下後,有辨脈證而識其必愈一法
(17)凡病,若發汗,若吐,若下,若亡津液,陰陽自和者,必自愈。原文
汗吐下三法難於恰當,若誤用之,則病未去而胃中之津液已先亡。凡見此者,診視其脈與證,陰陽自和,則津液復生,必自愈也。
辨婦人傷寒傳少陽,有熱入血室之證四法
(18)婦人中風,發熱惡寒,經水適來,得之七八日,熱除而脈遲身涼,胸脅下滿如結胸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也。當刺期門,隨其實而瀉之。原文
(19)婦人中風七八日,續得寒熱,發作有時,經水適斷者,此為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使如瘧狀,發作有時,小柴胡湯主之。原文
(20)婦人傷寒,發熱,經水適來,晝日明瞭,暮則譫語如見鬼狀者,此為熱入血室,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必自愈。原文
(21)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於脅下,正邪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默默不欲飲食,藏府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小柴胡湯主之。原文
四條皆互文見意也。一云經水適來,一云經水適斷。一云七八日熱除,而脈遲身涼;一云七八日續得寒熱,發作有時。一云胸脅下滿;一云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摶,結於脅下。一云如結胸狀;一云邪高痛下。一云譫語;一云晝日明瞭,暮則譫語如見鬼狀。一云如瘧狀;一云往來寒熱,休作有時。一云刺期門;一云用小柴胡湯;一云毋犯胃氣及上二焦。皆互文以明大義,而自為註腳也。學者試因此而細繹全書,思過半矣!
如結胸狀四字,仲景尚恐形容不盡,重以藏府相連,邪高痛下之語,暢發病情。蓋血室者,衝脈也。下居腹內,厥陰肝之所主也。而少陽之膽,與肝相連,腑邪在上,臟邪在下,胃口逼處二邪之界,所以默默不欲飲食,而但喜嘔耳。期門者,肝之幕也,隨其實而瀉之,瀉肝之實也,又刺期門之註腳也。小柴胡湯治少陽之正法也。毋犯胃氣及上二焦,則舍期門、小柴胡,更無他法矣。必自愈,見腑邪可用小柴胡湯,而臟邪必俟經水再行,其邪熱乃隨血去,又非藥之所能勝耳。少陽止此。
重編合病、並病、壞病、痰病,附三陽經後,其過經不解,附三陰經後。
上症叔和俱編入太陽經中,不知何意。或謂傷寒只分六經,舍太陽一經,別無可入諸項也。然則霍亂證及陰陽易等證,曷不盡入太陽耶?況乎既重六經,則少陽亦六經之一,曷為不重耶?茲一一清出,以六經等六國,以合、並諸病等附庸,俾業傷寒者,一展玩而瞭然於心目耳。
合病
合病者,兩經之證各見一半,如日月之合朔,如王者之合圭璧,界限中分,不偏多偏少之謂也。
(1)太陽病,項背強𠘧𠘧,反汗出惡風者,桂枝加葛根湯主之。原文
(2)太陽病,項背強𠘧𠘧,無汗,惡風者,葛根湯主之。原文
二條以有汗、無汗定傷風、傷寒之別。蓋太陽初交陽明,未至兩經各半,故仲景原文不用合病二字。然雖不名合病,其實乃合病之初證也。𠘧𠘧者,頸不舒也。頸屬陽明,既於太陽風傷衛證中,才見陽明一證,即於桂枝湯內,加葛根一藥;太陽寒傷營證中,才見陽明一證,即於麻黃湯內,加葛根一藥,此大匠天然不易之彀率也。然第二條不用麻黃全方加葛根,反用桂枝全方加麻黃、葛根者,則並其巧而傳之矣。見寒邪既欲傳於陽明,則胸間之喘必自止,自可不用杏仁。況頸項背俱是陽位,易於得汗之處。設以麻黃本湯加葛根,大發其汗,將毋項背強𠘧𠘧者,變為經脈振搖動惕乎!此仲景之所為精義入神也。
桂枝湯、麻黃湯,分主太陽之表;葛根湯,總主陽明之表;小柴胡湯,總主少陽之表,三陽經合、並受病,即隨表邪見證多寡定方,絲絲入扣。
(3)太陽與陽明合病,不下利,但嘔者,葛根加半夏湯主之。原文
(4)太陽與陽明合病者,必自下利,葛根湯主之。原文
二條又以下利、不下利辨別合病主風、主寒之不同也。風者陽也,陽性上行,故合陽明胃中之水飲而上逆;寒者陰也,陰性下行,故合陽明胃中之水穀而下奔。然上逆則必加半夏入葛根湯,以滌飲止嘔;若下利,則但用葛根湯,以解兩經之邪,不治利,而利自止耳。葛根湯即第一條桂枝湯加葛根,不用麻黃者是也。
(5)太陽與陽明合病,喘而胸滿者,不可下,麻黃湯主之。原文
兩經合病,當合用兩經之藥,何得偏用麻黃湯耶?此見仲景析義之精。蓋太陽邪在胸,陽明邪在胃,兩邪相合,必上攻其肺,所以喘而胸滿。麻黃、杏仁治肺氣喘逆之專藥,用之恰當,正所謂內舉不避親也,何偏之有?
(6)太陽與少陽合病,自下利者,與黃芩湯;若嘔者,黃芩加半夏生薑湯。原文
太陽陽明合病下利,表證為多;陽明少陽合病下利,里證為多;太陽少陽合病下利,半表半裡之證為多,故用黃芩、甘草、芍藥、大棗為和法也。
(7)陽明少陽合病,必下利。其脈不負者,順也。負者,失也,互相剋賊,名為負也。脈滑而數者,有宿食也,當下之,宜大承氣湯。原文
土木之邪交動,則水穀不停而急奔,故下利可必也。陽明脈大,少陽脈弦,兩無相負,乃為順候。然兩經合病,陽明氣衰,則弦脈獨見,少陽勝而陽明負矣。下之,固是通因通用之法,而土受克賊之邪,勢必藉大力之藥,急從下奪,乃為解圍之善著。然亦必其脈滑而且數,有宿食者,始為當下無疑也。設脈不滑數而遲軟,方慮土敗垂亡,尚敢下之乎!
按:太陽與陽明合病,陽明與少陽合病,俱半兼陽明,所以胃中之水穀不安,而必自下利。其有不下利者,亦必水飲上越而嘔,與少陽一經之證,乾嘔者大不同也。或利、或嘔,胃中之真氣與津液俱傷,所以亟須散邪以安其胃。更慮少陽勝而陽明負,即當急下以救陽明,其取用大承氣湯,正迅掃外邪,而承領元氣之義也。設稍牽泥,則脈之滑數必轉為遲軟,下之無及矣,微哉危哉!
(8)三陽合病,脈浮大,上關上,但欲眠睡,目合則汗。原文
(9)三陽合病,腹滿身重,難以轉側,口不仁而面垢,譫語遺尿。發汗則譫語;下之則額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者,白虎湯主之。原文
三陽合病,五合之表裡俱傷,故其脈浮大,其證欲眠,而目合則汗,中州之擾亂可知矣。此時發汗則偏於陽,而陽明之津液倍竭,故譫語益甚,將成無陽之證也。下之則偏於陰,而真陽以無偶而益孤,故手足逆冷而額上生汗,將成亡陽之證也。既不宜於汗下,惟有白虎一湯,主解熱而不礙表裡,在所急用。然非自汗出,則表猶未解,尚未可用。此證夏月最多,當與痙濕暍篇參看。
按:三陽經之受外邪,太陽頭疼,腰脊痛;陽明目痛,鼻干,不眠;少陽寒熱往來,口苦嘔渴,各有專司。合病者,即兼司二陽、三陽之證也。仲景但以合之一字括其義,而歸重在下利與嘔喘胸滿之內症。蓋以邪既相合,其人腹內必有相合之徵驗故也。後人於此等處,漫不加察,是以不知合病為何病耳!再按:少陽篇第九條云,傷寒六七日,發熱,微惡寒,支節煩疼,微嘔,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柴胡桂枝湯主之一條,其證全是太陽與少陽合、並之病,但內無下利,其嘔復微,即不謂之合病。心下支結,又與心下痞硬,時如結胸者不同,即不謂之並病。乃知合、並之病,重在內有合、並之微驗,非昌之臆說矣。
後人謂三陽合病,宜從中治,此等議論,似得仲景表邪未散用小柴胡湯,裡熱已極用白虎湯之旨,然未可向癡人說夢也。設泥此,則仲景所用麻黃湯、大承氣湯之妙法,萬不敢從矣。噫!吾安得盡闢捷徑為周行也哉!
並病
並病者,兩經之證連串為一,如貫索然,即兼併之義也。並則不論多寡,一經見三五證,一經見一二證,即可言並病也。然太陽證多,陽明、少陽證少,如秦之並六國者,乃病之常。若陽明、少陽證多,太陽證少,則太陽必將自罷,又不得擬之為六國並秦矣。
(1)二陽並病,太陽初得病時,發其汗,汗先出不徹,因轉屬陽明,續自微汗出,不惡寒。若太陽病證不罷者,不可下,下之為逆,如此可小發汗。設面色緣緣正赤者,陽氣怫鬱在表,當解之熏之。若發汗不徹,不足言,陽氣怫鬱不得越,當汗不汗,其人躁煩,不知痛處,乍在腹中,乍在四肢,按之不可得,其人短氣但坐,以汗出不徹故也,更發汗則愈,何以知汗出不徹?以脈澀故知也。原文
(2)二陽並病,太陽證罷,但發潮熱,手足漐漐汗出,大便難而譫語者,下之則愈,宜大承氣湯。原文
按:二陽並病二條,皆是太陽與陽明並也。上條證初入陽明,而太陽仍未罷,宜小汗。此條證已入陽明,而太陽亦隨罷,宜大下。所以宜小汗大下之故,昌言之已悉,可以無贅。但上條之文,從前未有註釋,茲特明之。太陽初得寒傷營之病,以麻黃湯發其汗,汗出而邪去,病不傳矣。因汗出不徹,故傳陽明,續自微汗出,不惡寒,陽明熱熾,似乎當用下法,以太陽之邪未徹,故下之為逆,謂其必成結胸等症也。如此者,可小發汗,然後下之。設面色緣緣正赤者,寒邪深重,陽氣怫鬱在表,必始先未用麻黃湯,或已用麻黃湯而未得汗,所以重當解之、熏之,又非小發汗所能勝也。若是發汗不徹,不足言陽氣怫鬱不得越也,畢竟當汗不汗。其人躁煩,不知痛處,乍在腹中,乍在四肢,按之不可得,方是陽氣不得越耳。短氣者,因汗而氣傷也;脈澀者,因汗而血傷也。汗雖未徹,其已得汗可知,其不拂鬱又可知,所以宜更他藥,以小發其汗。更字讀平聲,與太陽中篇傷寒發汗解,半日許復煩,脈浮數者,可更發汗互發。然則彼更桂枝湯,此更桂枝加葛根湯,並可推矣。
(3)太陽與少陽並病,頭項強痛,或眩冒,時如結胸,心下痞硬者,當刺大椎第一間、肺俞、肝俞,慎不可發汗,發汗則譫語,脈弦,五六日譫語不止,當刺期門。原文
少陽之脈絡脅脅間,併入太陽之邪,則與結胸證似是而實非也。肝與膽合,刺肝俞,所以瀉膽也。膀胱不與肺合,然肺主氣,刺肺俞以通其氣,斯膀胱之氣化行,而邪自不能留矣。發汗則譫語,與合病木盛剋土之意同,注謂木盛則生心火,節外生枝,反失正意。脈弦亦即合病內,少陽勝而陽明負之互詞,此所以刺期門,隨木邪之實而瀉之也。仲景通身手眼,後人只泥於一手一目,可乎!
(4)太陽少陽並病,心下硬,頸項強而眩者,當刺大椎、肺俞、肝俞,慎勿下之。原文
重申不可下之禁,與上條不可汗互發。
(5)太陽少陽並病,而反下之,成結胸,心下硬,下利不上,水漿不下,其人心煩。原文
誤下之變,乃至結胸、下利,上下交徵,而陽明之居中者,水漿不入,心煩待斃,傷寒顧可易言哉!
並病即不誤用汗、下,已如結胸,心下痞硬矣,況加誤下乎!此比太陽一經誤下之結胸,殆有甚焉!其人心煩,似不了之語,然仲景太陽經謂結胸證悉具,煩躁者亦死,意者,此謂其人心煩者死乎!
壞病
壞病者,已汗、已吐、已下、已溫針,病猶不解,治法多端,無一定可擬,故名之為壞病也。壞病與過經不解大異:過經不解者,連三陰經俱已傳過,故其治但在表裡,差多差少,宜先宜後之間;若壞病則在三陽,未入於陰,故其治但在陽經,其證有結胸、下利、眩冒、振惕、驚悸、譫妄、嘔噦、躁煩之不同,其脈有弦促、細數、緊滑、沉微、澀弱、結代之不同,故必辨其脈證犯何逆,然後得以法而治其逆也。
(1)太陽病三日,已發汗,若吐,若下,若溫針,仍不解者,此為壞病,桂枝不中與也。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原文
相傳傷寒過經日久,二三十日不痊者,謂之壞病,遂與過經不解之病無辨,此古今大誤也。仲景止說病三日,即五六日亦未說到;且此條止說太陽病,連少陽亦未說到,故謂桂枝偏表之法不可用。觀下條太陽轉入少陽之壞證,有柴胡證罷四字,可見此為桂枝證罷,故不可復用也。設桂枝證仍在,即不得謂之壞病,與少陽篇內柴胡證仍在者,此雖已下之,不為逆,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之文,又互相綰照也。豈有桂枝、柴胡之證尚未罷,而得指為壞病之理哉!故必細察其脈為何脈,證為何證,從前所誤,今犯何逆,然後隨其證而治之,始為當耳。
(2)本太陽病不解,轉入少陽者,脅下硬滿,乾嘔不能食,往來寒熱,尚未吐下,脈沉緊者,與小柴胡湯。若已吐下、發汗、溫針,譫語,柴胡湯證罷,此為壞病,知犯何逆,以法治之。原文
按:上條太陽經之壞病也,此條少陽經之壞病也,兩條文意互發,其旨甚明。叔和分匯,致滋疑惑。茲合而觀之,乃知上條云桂枝湯不中與,則其所犯,要不離於太陽一經之誤吐、誤下、誤發汗、誤燒針之諸逆也。此條云柴胡湯不中與,則其所犯,要不離於少陽一經之誤吐、誤下、誤發汗,誤燒針之諸逆也。後人擬議何逆,四治見為創穫;由茲觀之,真囈語矣。
痰病
概自傷寒失傳,後人乃以食積、虛煩、痰飲、腳氣,牽合為類傷寒四證。此等名目一出,凡習傷寒之家,苟簡粗疏,已自不識要妙。況復加冬溫、溫病、寒疫、熱病、濕溫、風溫、霍亂、痙、內癰、畜血,為類傷寒十四證。頭上安頭,愈求愈失,茲欲直溯淵源,不得不盡闢歧派。蓋仲景於春夏秋三時之病,既以冬月之傷寒統之,則十四證亦皆傷寒中之所有也。若諉之局外,漫不加察,至臨模糊,其何以應無窮之變哉?昌於春夏病中,逐段拈出,茲於三陽經後,特立痰病一門。凡痰飲素積之人,有挾外感而動者,有不由外感而自動者,仲景分別甚明。挾外感之邪,摶結胸脅,三陽篇中已致詳矣。此但舉不由外感之痰病,昭揭其旨,俾學者辨證以施治焉耳。
(1)病如桂枝證,頭不痛,項不強,寸脈微浮,胸中痞硬,氣上衝咽喉,不得息者,此為胸有寒也,當吐之,宜瓜蒂散。諸亡血虛家不可與。原文
寒者,痰也。痰飲內動,身必有汗,加以發熱惡寒,全似中風。但頭不痛,項不強,此非外入之風,乃內蘊之痰,窒塞胸間,宜用瓜蒂散以湧出其痰也。
(2)病人有寒,復發汗,胃中冷,必吐蛔。原文
寒亦痰也,此即上條之互文。上條辨非桂枝之證,此條辨不可發汗。蓋痰從內動,無外感與俱,誤發其汗,必至迷塞經絡,留連不返,故示戒也。設兼外感,如三陽證中諸條,則無形之感,挾有形之痰,結於一處,非汗則外邪必不解,即強吐之,其痰飲亦必不出,所以小青龍一法,卓擅奇功耳。此言有痰無感,誤發其汗,重亡津液,即大損陽氣,其人胃冷而吐蛔,有必至也。
(3)病人手足厥冷,脈乍緊者,邪結在胸中,心中滿而煩,飢不能食者,病在胸中,當須吐之,宜瓜蒂散。原文
手足厥冷,與厥陰之熱深、厥深相似,其脈乍緊,則有時不緊,殊不似矣。可見痰結在胸,故滿煩而不能食,亦宜瓜蒂散為吐法也。
合三條,總見痰症可吐不可汗。合食積、虛煩、腳氣四證論之,勿指為類傷寒,但指為不可發汗,則其理甚精。蓋食積胸中,陽氣不布,更發汗則陽氣外越,一團陰氣用事,愈成危候。虛煩則胃中津液已竭,更發汗則津液盡亡矣。腳氣即地氣之溫邪,從足先受者,正濕家不可發汗之義耳,奈何舍正路而趨曲徑耶?
門人問曰:吾師於三陽證中,挈出合病、並病、壞病、痰病之條,可謂暗室一燈,炯然達旦矣,但不識陽明何以無壞病耶?答曰:陽明之誤治最多,其脈證固當辨別,但不得以壞病名之也。蓋陽明原有可汗、可下之條,汗下原不為大逆,且誤在汗,當不誤在下矣;誤在下,當不誤在汗矣。即使汗下、燒針屢誤,其病亦止在胃中,原有定法可施,與壞證無定法之例,微有不協,此壞病所以不入陽明耳。
門人又問曰:救陽明誤治之定法,可得聞乎?答曰:仲景云陽明病,脈浮而緊,咽燥口苦,腹滿而喘,發熱汗出,不惡寒,反惡熱,身重;若發汗則躁,心憒憒,反譫語;若加燒針,必怵惕,煩躁不得眠;若下之,則胃中空虛,客氣動膈,心中懊憹,舌上胎者,梔子豉湯主之。觀其誤汗、誤燒針之變,煩躁、怵惕、譫語、不眠,止是邪在胃中,擾其津液,與亡陽之證不同也。觀其誤下之變,客氣動膈,心中懊憹,止是熱邪上膈,心逼不安,與結胸之證不同也。故遵《內經》高者越之之旨,以梔子豉湯湧出其邪耳,此非無定中之定法乎!
卷四
尚論仲景《傷寒論》重編三百九十七法卷四上
尚論太陰經證治大意
仲景《傷寒論》六經中,惟太陰經,文止九條,方止二道,後人致惜其非全書,昌細繹其所以約略之意。言中風即不言傷寒,言桂枝即不言麻黃,言當溫者則曰宜四逆輩,全是引伸觸類之妙。可見治法總不出三陽外,但清其風寒之原,以定發汗解肌,更於腹之或滿或痛間,辨其虛實,以定當下當溫而已,了無余義矣。自非深入閫奧者,孰能會其為全書也哉!
太陰經全篇(法九條)
(1)太陰之為病,腹滿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時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結硬。原文
腹滿自利,太陰之本證也。吐而食不下,則邪迫於上;利甚而腹痛,則邪迫於下,上下交亂,胃中空虛,此但可行溫散。設不知而誤下之,其在下之邪可去,而在上之邪陷矣,故胸下結硬,與結胸之變頗同。胃中津液上結,胸中陽氣不布,卒難開也。
(2)太陰中風,四肢煩疼,陽微陰澀而長者,為欲愈。原文
四肢煩疼者,脾主四肢,亦風淫末疾之驗也。陽脈微,陰脈澀,則風邪已去,而顯不足之象。但脈見不足,正恐元氣已漓,暗伏危機,故必微澀之中更察其脈之長而不短,知元氣未漓,其病為自愈也。注不審來意,謂澀為血凝氣滯,大謬,豈有血凝氣滯反為欲愈之理耶?
(3)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湯。原文
太陰脈尺寸俱沉細,今脈浮,則邪還於表可知矣,故仍用桂枝解肌之法也。
太陽經中,以浮緩為中風,浮緊為傷寒,故此不重贅,但揭一浮字,其義即全該。風邪用桂枝湯,其脈之浮緩,不待言矣。然則寒邪之脈浮緊,其當用麻黃湯,更不待言矣。況少陽篇中雲:設胸滿脅痛者,與小柴胡湯;脈但浮者,與麻黃湯。早已挈明用麻黃湯之義。故於太陰證中,但以桂枝互之,乃稱全現全彰也。不然同一浮脈,何所見而少陽當用麻黃,太陰當用桂枝也哉!
(4)自利不渴者,屬太陰,以其藏有寒故也,當溫之,宜服四逆輩。原文
注謂自利不渴,濕邪也,故用四逆輩以燠土燥濕,此老生腐變,非切要也。仲景大意,以自利不渴者屬太陰,以自利而渴者屬少陰,分經辨證,所關甚鉅。蓋太陰屬濕土,熱邪入,而蒸動其濕,則顯有餘,故不渴而多發黃;少陰屬腎水,熱邪入,而消耗其水,則顯不足,故口渴而多煩躁。若不全篇體會,徒博註釋之名,其精微之蘊不能闡發者多矣。
(5)傷寒脈浮而緩,手足自溫者,系在太陰,太陰當發身黃;若小便自利者,不能發黃,至七八日,雖暴煩,下利日十餘行,必自止,以脾家實,穢腐當去故也。原文
太陰脈本緩,故浮緩雖類太陽中風,然手足自溫,則不似太陽之發熱,並不似少陰、厥陰之四逆與厥,所以系在太陰,允為恰當也。太陰脈見浮緩,其濕熱交盛,勢必蒸身為黃;若小便自利者,濕熱從水道暗泄,不能發黃也。前陽明篇中不能發黃,以上語句皆同,但彼以胃實而便硬,其證復轉陽明;此以脾實而下穢腐,其證正屬太陰耳。至七八日暴煩下利日十餘行,其證又與少陰無別,而利盡穢腐當自止,則不似少陰之煩躁有加,下利漫無止期也。況少陰之煩而下利,手足反溫,脈緊反去者,仍為欲愈之候,若不辨晰而誤以四逆之法治之,幾何不反增危困耶!雖陽明與太陰腑臟相連,其便硬與下利自有陽分陰分之別,注家歸重於脾,謂脾為胃行津液則如此,不為胃行津液則如彼,似是而非,全失仲景三陰互發之旨。
(6)本太陽病,醫反下之,因爾腹滿時痛者,屬太陰也,桂枝加芍藥湯主之。原文
太陽病之誤下,其變皆在胸脅以上。此之誤下而腹滿時痛,無胸脅等證,則其邪已入陰位,所以屬在太陰也。仍用桂枝解肌之法,以升舉陽邪,但倍芍藥,以收太陰之逆氣。本方不增一藥,斯為神耳!
(7)大實痛者,桂枝加大黃湯主之。原文
大實大滿,宜從急下。然陽分之邪,初陷太陰,未可峻攻,但於桂枝湯中少加大黃,七表三里以分殺其邪可也。
(8)太陰為病,脈弱,其人續自便利,設當行大黃、芍藥者,宜減之,以其人胃氣弱,易動故也。原文
此段叮嚀,與陽明篇中互發。陽明曰不轉失氣,曰先硬後溏,曰未定成硬,皆是恐傷太陰脾氣。此太陰證而脈弱便利,減大黃、芍藥,又是恐傷陽明胃氣也。
(9)太陰病,欲解時,從亥至醜上。
尚論少陰經證治大意
傳經熱邪,先傷經中之陰,甚者,邪未除而陰已竭。獨是傳入少陰,其急下之證,反十之三;急溫之證,反十之七,而宜溫之中,復有次第不同,毫釐千里。粗工不解,必於曾犯房勞之證,始敢用溫,及遇一切當溫之證,反不能用。詎知未病先勞其腎水者,不可因是遂認為當溫也。必其人腎中之真陽素虧,復因汗吐下,擾之外出而不能內返勢必藉溫藥以回其陽,方可得生,所以傷寒門中,亡陽之證最多。即在太陽已有種種危候,至傳少陰,其辨證之際,仲景多少遲徊顧惜,不得從正治之法,清熱奪邪,以存陰為先務也。今以從權溫經之法,疏為前篇;正治存陰之法,疏為後篇,俾業醫者免臨歧之惑云。
少陰經前篇
凡本經宜溫之證,悉列此篇。
(1)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脈沉者,麻黃附子細辛湯主之。原文
脈沉為在裡,證見少陰,不當復有外熱,若發熱者,乃是少陰之表邪,即當行表散之法者也。但三陰之表法與三陽迥異,三陰必以溫經之藥為表,而少陰尤為緊關,故麻黃與附子合用,俾外邪出而真陽不出,才是少陰表法之正也。
(2)少陰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其背惡寒者,當灸之,附子湯主之。原文
得之一二日,即上條始得之之互文。口中和者,不渴不燥,全無裡熱,其背惡寒,則陽微陰盛之機,已露一班,故灸之以火,助陽而消陰;主之以附子湯,溫經而散寒也。
(3)少陰病,得之二三日,麻黃附子甘草湯微發汗,以二三日無里證,故微發汗也。原文
不吐利,煩躁嘔渴,為無里證。即無里證,病尚在表可知,故以甘草易細辛而微發汗,又溫散之緩法也。
(4)少陰病,欲吐不吐,心煩,但欲寐,五六日自利而渴者,屬少陰也,虛故引水自救;若小便色白者,少陰病形悉具,小便白者,以下焦虛有寒,不能制水,故令色白也。原文
欲吐不吐,心煩,腎氣上逆之徵也。自利而渴,加以口燥舌乾,引水自救,似乎傳經熱病之形悉具。然腎熱則水道黃赤,若小便色白,又非腎熱證,乃下焦虛寒,不能制水,仍當從事溫法,不可誤認為熱,而輕用寒下也。
(5)病人脈陰陽俱緊,反汗出者,亡陽也,此屬少陰,法當咽痛而復吐利。原文
陰陽俱緊,傷寒之脈也。傷寒無汗,反汗出者,無陽以固護其外,所以邪不出,而汗先出也。少陰之邪不出,則咽痛、吐利,一一顯少陰之本證,即當用少陰溫經散邪之法,不言可知矣。
(6)少陰病,脈微,不可發汗,亡陽故也;陽已虛,尺脈弱澀者,復不可下之。原文
亡陽不可發汗,與上條互發。亡與無同,無陽則其邪為陰邪。陰邪本宜下,然其人陽已虛,尺脈弱澀者,復不可下,其當亟行溫法,又可見矣。
(7)少陰病,下利,若利自止,惡寒而踡臥,手足溫者,可治。原文
惡寒踡臥,證本虛寒;利止、手足溫,則陽氣未虧,其陰寒亦易散,故可用溫法也。
(8)少陰病,惡寒而踡,時自煩,欲去衣被者,可治。原文
自煩欲去衣被,真陽擾亂不寧,然尚未至出亡在外,故可用溫法也。
(9)少陰病,脈緊,至七八日,自下利,脈暴微,手足反溫,脈緊反去者,為欲解也,雖煩,下利必自愈。原文
三條互見。此則邪解陽回,可勿藥自愈之證,即緊去入安之互詞也。
(10)少陰病,身體痛,手足寒,骨節痛,脈沉者,附子湯主之。原文
身體痛,手足寒,骨節痛,脈沉,皆寒邪入少陰之本證,即當用附子湯行溫經散寒之定法也。
(11)少陰病,吐利,手足厥冷,煩躁欲死者,吳茱萸湯主之。原文
吐利厥冷,而至於煩躁欲死,腎中之陰氣上逆,將成危候,故用吳茱萸以下其逆氣,而用人參、薑、棗以厚土,則陰氣不復上干,此之溫經兼用溫中矣。
(12)少陰病,下利,白通湯主之。原文
下利無陽證者,純陰之象,恐陰盛而隔絕其陽,故用白通湯以通其陽,而消其陰也。
(13)少陰病,下利,脈微者,與白通湯。利不止,厥逆無脈,乾嘔煩者,白通加豬膽汁湯主之。服湯,脈暴出者死,微續者生。原文
與白通湯反至厥逆、無脈、乾嘔而煩,此非藥之不勝病也,以無嚮導之力,宜其不入耳。故復加人尿、豬膽汁之陰,以引陽藥深入。然脈暴出者死,微續者生,亦危矣哉!故上條才見下利,早用白通,圖功於未著,真良法也。
(14)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為有水氣,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嘔者,真武湯主之。原文
陰寒內持,濕勝而水不行,因而內滲外薄,甚至水穀不分,或咳或利,泛溢無所不之,非賴真武坐鎮北方之水,寧有底哉!太陽篇中,厥逆、筋惕、肉瞤而亡陽者,用真武湯之法,已表明之矣。茲少陰之水濕上逆,仍用真武一法以鎮攝之。可見太陽膀胱與少陰腎,一藏一府,同居北方寒水之位。府邪為陽邪,藉用麻、桂為青龍;藏邪為陰邪,藉用附子為真武。得此二湯,以滌痰導水,消陰攝陽,其神功妙濟,真有不可思議者矣。
(15)少陰病,下利清穀,裡寒外熱,手足厥逆,脈微欲絕,身反不惡寒,其人面赤色,或腹痛,或乾嘔,或咽痛,或利止脈不出者,通脈四逆湯主之。其脈即出者愈。原文
下利裡寒,種種危殆,其外反熱,其面反赤,其身反不惡寒,而手足厥逆,脈微欲絕,明系群陰隔陽於外,不能內返也。故仿白通之法,加蔥入四逆湯中,以入陰迎陽,而復其脈也。前條云脈暴出者死,此條云脈即出者愈,其辨最細。蓋暴出則脈已離根,即出則陽已返舍,由其外反發熱,反不惡寒,真陽尚在軀殼。然必通其脈而脈即出,始為休徵,設脈出艱遲,其陽已隨熱勢外散,又主死矣。
(16)少陰病,脈沉者,急溫之,宜四逆湯。原文
外邪入少陰,宜與腎氣兩相搏擊,乃脈見沉而不鼓,即《內經》所謂腎脈獨沉之義,其人陽氣衰微可知,故當急溫之,以助其陽也。
(17)少陰病,飲食入口即吐,心下溫溫欲吐,復不能吐,始得之,手足寒,脈弦遲者,此胸中實,不可下也,當吐之;若膈上有寒飲,乾嘔者,不可吐也,急溫之,宜四逆湯。原文
飲食入口即吐,猶曰胃中不能納穀也。若不飲食之時,復欲吐而不能吐,明系陰邪上逆矣。此等處必加細察,若始得之,便手足寒,而脈弦遲,即非傳經熱邪,其為陰邪上逆無疑,當從事乎溫經之法也。若胸中實者,是為陽邪在胸,而不在腹,即不可用下,而當吐以提之也。然必果系陽邪,方可用吐。設膈上有寒飲,乾嘔即是陰邪用事,吐必轉增其逆,計惟有急溫一法,可助陽而勝陰矣。
(18)少陰病,下利,脈微澀,嘔而汗出,必數更衣,反少者,當溫其上,灸之。原文
下利而脈見陽微陰澀,為真陰真陽兩傷之候矣。嘔者,陰邪上逆也。汗出者,陽虛不能外固,陰弱不能內守也。數更衣,反少者,陽虛則氣下墜,陰弱則勤弩責也。是證陽虛,本當用溫,然陰弱復不宜於溫。一藥之中,即欲救陽,又欲護陰,漫難區別,故於頂之上百會穴中灸之,以溫其上,而升其陽,庶陽不致下陷以逼迫其陰,然後陰得安靜不擾,而下利自止耳。此證設用藥以溫其下,必逼迫轉加,下利不止而陰立亡,故不用溫藥,但用灸法,有如此之迴護也。
前條用吳茱萸湯,兼溫其中;此條用灸法,獨溫其上,妙義天開,令人舞蹈。
(19)少陰病,吐利,手足不逆冷,反發熱者,不死;脈不至者,灸少陰七壯。原文
既吐且利,手足逆冷者,其常也。若反發熱,則陽氣似非衰憊,然正恐真陽越出軀殼之外,故反發熱耳。設脈不至,則當急溫無疑。但溫藥必至傷陰,故於少陰本穴,用灸法以引其陽內返,斯脈至而吐利亦將自止矣。前條背惡寒之證,灸後用附子湯者,陰寒內凝,定非一灸所能勝。此條手足反熱,止是陰內陽外,故但灸本經,以招之內入,不必更用溫藥也,絲絲入扣。
(20)少陰病,惡寒,身踡而利,手足逆冷者,不治。原文
陰盛無陽,即用四逆等法,回陽氣於無何有之鄉,其不能回者多矣,故曰不治。
(21)少陰病,吐利,煩躁四逆者。死。原文
上吐下利,因至煩躁,則陰陽擾亂而竭絕可虞。更加四肢逆冷,是中州之土先敗,上下交徵,中氣立斷,故主死也。使早用溫中之法,寧至此乎?
(22)少陰病,下利止而頭眩,時時自冒者,死。原文
下利既止,其人似可得生,乃頭眩,時時自冒者,復為死候,蓋人身陰陽相為依附者也。陰亡於下,則諸陽之上聚於頭者,紛然而動,所以頭眩,時時自冒,陽脫於上而主死也。可見陽回利止則生,陰盡利止則死矣。
(23)少陰病,四逆,惡寒而身踡,脈不至,不煩而躁者,死。原文
四逆、惡寒身踡,更加脈不至,陽已去矣。陽去故不煩,然尚可施種種回陽之法。若其人復加躁擾,則陰亦垂絕,即欲回陽,而基址已壞,不能回也。
(24)少陰病六七日,息高者,死。原文
諸陽主氣,息高則真氣上迸於胸中,本實先撥,而不能復歸於氣海,故主死也。六七日三字,辨證最細,見六七日經傳少陰而息高,與二三日太陽作喘之表證迥殊也。
(25)少陰病,脈微沉細,但欲臥,汗出不煩,自欲吐。至五六日,自利,復煩躁,不得臥寐者,死。原文
脈微沉細、但欲臥,少陰之本證也。汗出不煩,則陽證悉罷,而當顧慮其陰矣。乃於中兼帶欲吐一證,欲吐明系陰邪上逆,正當急溫之時,失此不圖,至五六日,自利有加,復煩躁不得臥寐,非外邪至此轉增,正少陰腎中之真陽擾亂,頃刻奔散,即溫之亦無及,故主死也。
少陰經後篇
凡少陰傳經熱邪,正治之法,悉列此篇。
(1)少陰之為病,脈微細,但欲寐也。原文
陽脈滑大,陰脈微細,外邪傳入少陰,其脈必微細,而與三陽之滑大迥殊。衛氣行陽則寐,行陰則寐,邪入少陰,則氣行於陰,不行於陽,故但欲寐也,此少陰之總脈總證也。
(2)少陰病,脈細沉數,病為在裡,不可發汗。原文
沉細之中加之以數,正熱邪入里之徵。熱邪入里,即不可發汗,發汗則動其經氣,而有奪血亡陽之變,故示戒也。
(3)少陰病,咳而下利,譫語者,被火氣劫故也,小便必難,以強責少陰汗也。原文
少陰之脈,從足入腹,上循喉嚨,縈繞舌根,故多咽痛之證。其支別出肺,故間有咳證。今以火氣強劫其汗,則熱邪挾火力上攻,必為咳,以肺金惡火故也。下攻必為利,以火勢逼迫而走空竅故也。內攻必譫語,以火勢燔炳而亂神識故也。小便必難者,見三證皆妨小便,蓋肺為火勢所傷,則膀胱氣化不行;大腸奔迫無度,則水穀並趨一路;心包燔灼不已,則小腸枯涸必至耳,少陰可強責其汗乎?
(4)少陰中風,陽微陰浮者,為欲愈。原文
風邪傳入少陰,仍見陽浮陰弱之脈,則其勢方熾。必陽脈反微,陰脈反浮,乃為欲愈。蓋陽微則外邪不復內入,陰浮則內邪盡從外出,故欲愈也。少陰傷寒之愈脈,自可類推。
(5)少陰病,欲解時,從子至寅上。原文
各經皆解於所王之時,而少陰獨解於陽生之時,陽進則陰退,陽長則陰消,正所謂陰得陽則解也。即是推之,而少陰所主在真陽,不可識乎?
(6)少陰病八九日,一身手足盡熱者,以熱在膀胱,必便血也。原文
少陰病難於得熱,熱則陰病見陽,故前篇謂手足不逆冷、反發熱者不死。然病至八九日,陰邪內解之時,反一身手足盡熱,則少陰必無此候,當是藏邪傳府,腎移熱於膀胱之證也。以膀胱主表,一身及手足正軀殼之表,故爾盡熱也。膀胱之血為少陰之熱所逼,其出必趨二陰之竅,以陰主降故也。
(7)少陰病,但厥無汗,而強發之,必動其血,未知從何道出,或從口鼻,或從目出,是名下厥上渴,為難治。原文
強發少陰汗而動其血,勢必逆行而上出陽竅,以諸發汗藥皆陽經藥也。或口鼻,或耳目,較前證血從陰竅出自則倍甚矣。下厥者,少陰居下,不得汗,而熱深也;上竭者,少陰之血,盡從上而越竭也。少陰本少血,且從上逆,故為難治。然則上條不言難治者,豈非以膀胱多血,且從便出為順乎!
(8)少陰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煩,不得臥,黃連阿膠湯主之。原文
心煩不得臥而無躁證,則與真陽發動迥別。蓋真陽發動,必先陰氣四布,為嘔,為下利,為四逆,乃至煩而且躁,魄汗不止耳。今但心煩不臥,而無嘔利、四逆等證,是其煩為陽煩,乃真陰為邪熱煎熬,如日中纖雲,頃刻消散,安能霾蔽青天也哉!故以解熱生陰為主治,始克有濟,少緩則無及矣。
(9)少陰病,二三日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下利不止,便膿血者,桃花湯主之。原文
腹痛,小便不利,少陰熱邪也;而下利不止,便膿血,則下焦滑脫矣。滑脫即不可用寒藥,故取乾薑、石脂之辛澀以散邪固脫,而加糯米之甘以益中虛。蓋治下必先中,中氣不下墜,則滑脫無源而自止也。注家見用乾薑,謂是寒邪傷胃欠清。蓋熱邪挾少陰之氣填塞胃中,故用乾薑之辛以散之,若混指熱邪為寒邪,寧不貽誤後人耶!
(10)少陰病,下利,便膿血者,桃花湯主之。少陰病,便膿血者,可刺。原文
證兼下利、便膿血,則用桃花湯;若不下利,而但便膿血,則可刺經穴,以散其熱。即上文之互意也。
(11)少陰病,下利,咽痛,胸滿,心煩者,豬膚湯主之。原文
下利咽痛,胸滿心煩,少陰熱邪充斥上下中間,無所不到,寒下之藥不可用矣。又立豬膚湯一法,以潤少陰之燥,與用黑驢皮之意頗同。若以為燖豬皮外毛根薄膚,則薟劣無力,且與熬香之說不符,但用外皮,去其內層之肥白為是。此藥大不可忽。陽微者,用附子溫經;陰竭者,用豬膚潤燥。溫經、潤燥中,同具散邪之義,比而觀之,思過半矣!
(12)少陰病二三日,咽痛者,可與甘草湯;不差者,與桔梗湯。原文
邪熱客於少陰,故咽痛,用甘草湯者,和緩其勢也;用桔梗湯者,開提其邪也。此在二三日,他證未具,故可用之;若五六日,則少陰之下利、嘔逆諸證蜂起,此法又未可用矣。
(13)少陰病,咽中痛,半夏散及湯主之。少陰病,咽中傷,生瘡,不能語言,聲不出者,苦酒湯主之。原文
熱邪挾痰攻咽,當用半夏滌飲,桂枝散邪;若劇者,咽傷生瘡,音聲不出,桂枝之熱既不可用,而陰邪上結,復與寒下不宜,故用半夏、雞子以滌飲潤咽,更有藉於苦酒之消腫斂瘡,以勝陰熱也。
(14)少陰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原文
傳經熱邪至於手足四逆,最當辨悉。若見咳利種種之證,其為熱證無疑矣。然雖四逆而不至於厥,其熱未深,故主此方為和解,亦如少陽經之用小柴胡湯,為一定之法矣。讀者詳之。
(15)少陰病,下利六七日,咳而嘔渴,心煩不得眠者,豬苓湯主之。原文
下利六七日,本熱去寒起之時,其人尚兼咳渴,心煩不眠等證,則是熱邪摶結水飲,以故羈留不去,用豬苓湯以利水潤燥,不治利而利自止也。
(16)少陰病,得之二三日,口燥咽乾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原文
得病才二三日,即口燥咽乾,則腎水之不足上供可知。延至五六日始下,必枯槁難回矣,故宜急下以救腎水也。
(17)少陰病,自利清水,色純青,心下必痛,口乾燥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原文
熱邪傳入少陰,逼迫津水,注為自利,質清而無渣滓相雜,色青而無黃赤相間,可見陽邪暴虐之極,反與陰邪無異。但陽邪傳自上焦,其人心下必痛,口必乾燥;設系陰邪,必心下滿而不痛,口中和而不燥。必無此枯槁之象,故宜急下;以救其陰也。
(18)少陰病六七日,腹脹不大便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原文
六七日腹脹不大便,則胃土過實,腎水不足以上供,有立盡之勢,又非少陰負膚陽反為順候之比,此時下之已遲,安得不急!
(19)少陰負趺陽者為順也。此條叔和編入厥陰,今移附少陰。
少陰水也,趺陽土也。諸病惡土剋水,而傷寒少陰見證,惟恐土不能制水,其水反得以泛溢。水一泛溢,則嘔吐下利,無所不至,究令中州土敗,而真陽外越,神丹莫救矣。故予其權於土,則平成可幾;予其權於水,則昬墊立至,此脈法中消悉病情之奧旨也。
按:少陰水藏也,水居北方,原自坎止,惟挾外邪而動,則波翻浪湧,橫流逆射,無所不到,為嘔,為咳,為下利,為四肢沉重。仲景不顧外邪,惟以真武一法,坐鎮北方之水,水不橫溢,則諸證自止,而人之命根,賴以攸固。命根者何?即父母構精時,一點真陽伏藏於腎水之中者是也。水中火發,所以其證雖陰,其人反煩躁、多汗而似陽。仲景每用乾薑、附子、白通之法,以收攝其陽,初不慮夫外感。蓋陽出則腠理大開,外感先出。所以一回陽,而了無余義也。若用寒涼以助水,則真陽不返,而命根斯斷矣。其有腎水衰薄,邪入不能橫溢,轉而內挾真陽,蘊祟為患,外顯心煩、舌燥、咽痛、不眠等證,即不敢擅用汗下諸法,以重傷其陰,但用黃連阿膠湯、苦酒湯、豬苓湯、豬膚湯、四逆散之類,以分解其熱,而潤澤其枯。於中雖有急下三證,反無當下一證,所以前方俱用重劑潤下,一日三服,始勝其任。設熱邪不能盡解,傳入厥陰,則熱深者,其厥亦深;而咽痛者,轉為喉痹;嘔咳者,轉吐癰膿;下利者,轉便膿血;甚者發熱厥逆,躁不得臥,仍是腎氣先絕而死也。必識此意,然後知仲景溫經散邪之法與清熱潤燥之法,微細直折,與九轉還丹不異。後人窺見一班者,遇陰邪便亟溫,遇陽邪便亟下,其鹵莽滅裂,尚不可勝言,況於聾瞶之輩乎!茲分前後二篇,暢發其義,有知我者,諒不以為僭也。
尚論厥陰經證治大意
厥陰雖兩經交盡之名,然厥者,逆也,腎居極下,逆行而上,以傳於肝,故名曰厥陰也。邪傳厥陰,其熱深矣,熱深多發厥,厥證皆屬於陽,以陽與陰不相承接,因致厥也。厥後發熱,陽邪出表則易愈,厥多熱少則病進,熱多厥少則病退。所以仲景雜用三陽經治法,即譫語之當下者,但用小承氣湯微和胃氣,他證皆不用下,正欲其熱多,而邪從外出耳。然厥證多兼下利,則陽熱變為陰寒者,十居其七。蓋木盛則胃土受克,水穀奔迫,胃陽發露,能食則為除中;木盛則腎水暗虧,汲取無休,腎陽發露,面赤則為戴陽。由是陽微則厥愈甚,陽絕則厥不返矣。所以溫之、灸之,以回其陽,仍不出少陰之成法也。但厥而下利,陰陽之辨甚微,不便分為二篇,故發其奧於篇首,俾讀者先會其意云。
厥陰經全篇(法五十五)
(1)厥陰之為病,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疼熱,飢而不欲食,食則吐蛔,下之,利不止。原文
消渴者,飲水多,而小便少也。厥陰屬木,厥陰邪甚則腎水為之消,腎消則引水以自救,故消而且渴,其渴不為水止也。氣上撞心,心中疼熱者,肝氣通於心也。飢不能食者,木邪橫肆,胃土受制也,食則吐蛔者,胃中飢,蛔嗅食則出也。下之利不止者,邪屬厥陰,下則徒虛陽明,陽明虛,木益乘其所勝也。此條文義,形容厥陰經之病情最著。蓋子盛則母虛,故腎水消而生渴,母盛則子實,故氣撞心而疼熱。然足經之邪,終與手經有別,雖仰關而攻,究不能入心之郛廓也。至胃則受俯凌之勢,無可逃避,食則吐,而下則利不止矣。亦由邪自陽明傳入,胃氣早空,故易動耳。
(2)厥陰中風,脈微浮為欲愈,不浮為未愈。原文
厥陰之脈,微緩不浮,中風病傳厥陰,脈轉微浮,則邪還於表而為欲愈。
(3)厥陰病,欲解時,從醜至卯上。原文
醜、寅、卯,厥陰風木之王時,故病解。
(4)厥陰病,欲飲水者,少少與之愈。原文
(5)諸四逆厥者,不可下之,虛家亦然。凡厥者,陰陽氣不相順接,便為厥。厥者,手足逆冷者是也。原文
厥即四逆之極,陰陽既不相順接,下則必至於脫絕也。
厥陰證,仲景總不欲下,無非欲邪還於表,而陰從陽解也。此但舉最不可下之二端,以嚴其戒耳。
手之三陰與手之三陽相接於手,足之三陰與足之三陽相接於足。陰主寒,陽主熱,故陽氣內陷,不與陰氣相順接,則手足厥冷也。然四肢屬脾,脾為陰,與胃之陽不相順接,亦主逆冷,所以厥證雖傳經,熱邪復有不盡然者,最難消悉。
(6)傷寒脈遲,六七日,而反與黃芩湯徹其熱,脈遲為寒,今與黃芩湯復除其熱,腹中應冷,當不能食,今反能食,此名除中,必死。原文
脈遲為寒,寒則胃中之陽氣已薄,不可更用寒藥矣。腹中即胃中,胃暖乃能納食,今胃冷而反能食,則是胃氣發露無餘,其陽亦必漸去而不能久存,故為必死。除者,去也,與除夕之義同。又除者,授也,與授鞶帶之義同。
(7)傷寒始發熱六日,厥反九日而利。凡厥利者,當不能食。今反能食者,恐為除中。食以索餅,不發熱者,如胃氣尚在,必愈。恐暴熱來出而復去也,後三日脈之,其熱續在者,期之旦日夜半愈。所以然者,本發熱六日,厥反九日,復發熱三日,並前六日,亦為九日,與厥相應,故期之旦日夜半愈。後三日脈之而脈數,其熱不罷者,此為熱氣有餘,必發癰膿也。原文
少陰經中,內藏真陽,最患四逆,故云吐利,手足不逆冷,反發熱者不死。厥陰經中,內無真陽,不患其厥,但患不能發熱,與夫熱少厥多耳。論中恐暴熱來出而復去,後三日脈之,其熱尚在,形容厥證重熱之意,匠心滿志,讀者不可草草。然得熱與厥相應,尤無後患,若熱氣有餘,病勢雖退,其後必發癰膿,以厥陰主血,熱與血久持不散,必至壅敗也。
(8)傷寒先厥,後發熱而利者,必自止,見厥複利。傷寒先厥後發熱,下利必自止,而反汗出,咽中痛者,其喉為痹。發熱無汗,而利必自止;若不止,必便膿血,便膿血者,其喉不痹。原文
先厥後熱,下利止,其病為欲愈矣。乃反汗出、咽中痛,是熱邪有餘,上攻咽喉,挾濕痰而為痹也。然既發熱,即無汗而邪亦外出,所以利必自止。若不止,則無汗,明系邪不外出,仍在於里,必主便膿血也。便膿血者,其喉不痹,見熱邪在裡,即不復在表;在下,即不復在上也。
(9)傷寒,一二日至四五日,厥者必發熱,前熱者後必厥,厥深者熱亦深,厥微者熱亦微。厥應下之,而反發汗者,必口傷爛赤。原文
前云諸四逆厥者,不可下矣,此云厥應下之者,其辨甚微。蓋先四逆而後厥,與先發熱而後厥者,其來迥異。故彼云不可下,此云應下之也。以其熱深厥深,當用苦寒之藥,清解其在裡之熱,即名為下。如下利譫語,但用小承氣湯止耳。從未聞有峻下之法也。若不用苦寒,反用辛甘發汗,寧不引熱勢上攻乎?口傷爛赤與喉痹互意。
(10)傷寒病,厥五日,熱亦五日。設六日,當復厥,不厥者自愈。厥終不過五日,以熱五日,故知自愈。原文
厥終不過五日,即上句之註腳。見熱與厥相應,陰陽一勝一復,恰恰相當,故可勿藥自愈。
(11)傷寒,脈微而厥,至七八日膚冷,其人躁無暫安時者,此為藏厥,非蛔厥也。蛔厥者,其人當吐蛔。今病者靜而復時煩者,此為藏寒,蛔上入其膈,故煩,須臾復止,得食而嘔又煩者,蛔聞食臭出,其人當自吐蛔。蛔厥者,烏梅丸主之。又主久利。原文
此條微旨,千百年來,全無識者。昌於篇首,總括大意,挈出腎陽、胃陽二端,原有所自。藏厥者,正指腎而言也;蛔厥者,正指胃而言也。曰脈微而厥,則陽氣衰微可知,然未定其為藏厥、蛔厥也。惟膚冷而躁無暫安,乃為藏厥。藏厥用四逆及灸法,其厥不回者主死。若蛔厥則時煩時止,未為死候,但因此而馴至胃中無陽則死也。烏梅丸中,酸苦辛溫互用,以安蛔、溫胃、益虛,久利而便膿血亦主此者,能解陰陽錯雜之邪故也。
(12)傷寒熱少厥微,指頭寒,默默不欲食,煩躁。數日,小便利,色白者,此熱除也,欲得食,其病為愈;若厥而嘔,胸脅煩滿者,其後必便血。原文
熱少厥微,指頭微寒,其候原不重,然默默不欲食,煩躁,數日胃中津液傷而坐困矣。若小便利,色白,則胃熱暗除,故欲得食。若厥而嘔,胸脅滿不去,則邪聚中焦,其後陰邪必走下竅而便血,以厥陰主血也。
(13)傷寒發熱四日,厥反三日,復熱四日,厥少熱多,其病當愈;四至七日,熱不去者,必便膿血。傷寒厥四日,熱反三日,復厥五日,其病為進。寒多熱少,陽氣退,故為進也。原文
以陰陽進退之義互舉,其旨躍然。
(14)傷寒六七日,脈微,手足厥冷,煩躁,灸厥陰,厥不還者,死。原文
脈微而厥,更加煩躁,則是陽微陰盛,用灸法以通其陽,而陽不回則死也。
(15)傷寒發熱,下利厥逆,躁不得臥者,死。原文
(16)傷寒發熱,下利至甚,厥不止者,死。原文
厥證,但發熱則不死,以發熱則邪出於表,而里證自除,下利自止也。若反下利、厥逆,煩躁有加,則其發熱又為陽氣外散之候,陰陽兩絕,亦主死也。
(17)發熱而厥,七日下利者,為難治。原文
厥利與熱不兩存之勢也。發熱而厥,七日是熱者,自熱;厥利者,自厥利,兩造其偏,漫無相協之期,故雖未現煩躁等證,而已為難治。蓋治其熱則愈厥、愈利;治其厥利則愈熱不至,陰陽兩絕不止矣。
(18)傷寒六七日不利,便發熱而利,其人汗出不止者,死,有陰無陽故也。原文
六七日不利,忽發熱而利,渾是外陽內陰之象,此中伏有亡陽危機,所以仲景蚤為迴護,用溫、用灸,以安其陽。若俟汗出不止乃始圖之,則無及矣。可見邪亂厥陰,其死生全關乎少陰也。不然厥陰之熱深厥深,何反謂之有陰無陽哉!
(19)病者手足厥冷,言我不結胸,小腹滿,按之痛者,此冷結在膀胱關元也。原文
陽邪必結於陽,陰邪必結於陰,故手足逆冷、腹滿、按之痛者,邪不上結於胸,其非陽邪可知,其為陰邪下結可知,則其當用溫、用灸,更可知矣。關元在臍下三寸,為極陰之位也。
(20)傷寒五六日,不結胸,腹濡脈虛,復厥者,不可下,此為亡血,下之,死。原文 濡音軟。
傷寒五六日,邪入厥陰,其熱深矣。乃陽邪不上結於胸,陰邪不下結於腹,其脈虛而復厥,則非熱深當下之比。由其陰血素虧,若誤下之,以重亡其陰,必主死也。此厥陰所以無大下之法,而血虛之人,尤以下為大戒矣。
(21)手足厥寒,脈細欲絕者,當歸四逆湯主之。若其人內有久寒者,宜當歸四逆加吳茱萸生薑湯主之。原文
前條之脈虛,此條之脈細,互見其義。虛細總為無血,不但不可用下,並不可用溫。蓋脈之虛細,本是陽氣衰微,然陰血更為不足,故藥中宜用歸芍以濟其陰,不宜用薑、附以劫其陰也。即其人素有久寒者,但增吳茱萸、生薑觀之,是則乾薑、附子,寧不在所禁乎?此而推之,妙義天開矣。
(22)大汗出,熱不去,內拘急,四肢疼,又下利厥逆而惡寒者,四逆湯主之。原文
大汗出而熱反不去,正恐陽氣越出軀殼之外。若內拘急,四肢疼,更加下利、厥逆、惡寒,則在裡純是陰寒,宜亟用四逆湯以回其陽,而陰邪自散耳。
(23)大汗,若大下利而厥冷者,四逆湯主之。原文
此證較上條無外熱相錯,其為陰寒易明。然既云大汗、大下利,則陰津亦亡。但此際不得不以救陽為急,俟陽回尚可徐救其陰,所以不當牽制也。
(24)傷寒脈促,手足厥逆者,可灸之。原文
傷寒脈促,則陽氣跼蹐可知,更加手足厥逆,其陽必為陰所格拒而不能返,故宜灸,以通其陽也。
(25)傷寒,脈滑而厥者,里有熱也,白虎湯主之。原文
滑為陽脈,其裡熱熾盛可知,故宜行白虎湯以解其熱,與三陽之治不殊也。
(26)病人手足厥冷,脈乍緊者,邪結在胸中;心下滿而煩,飢不能食者,病在胸中,當須吐之,宜瓜蒂散。原文
手足厥冷,疑似陰邪,其脈有時乍緊,則是陽邪而見陽脈也。陽邪必結於陽,所以邪結在胸中,心下煩滿,飢不能食也,此與太陽之結胸迥殊。其脈乍緊,其邪亦必乍結,故用瓜蒂散湧載其邪而出,斯陽邪仍從陽解耳。
(27)傷寒厥而心下悸者,宜先治水,當用茯苓甘草湯,卻治其厥,不爾,水漬入胃,必作利也。原文
太陽篇中飲水多者,心下必悸,故此厥而必悸者,明系飲水所致,所以乘其水未漬胃,先用茯苓甘草湯治水以清下利之源,後乃治厥,庶不致厥與利相因耳。
(28)傷寒六七日,大下後,寸脈沉而遲,手足厥逆,下部脈不至,咽喉不利,唾膿血,泄利不止者,為難治,麻黃升麻湯主之。原文
此表裡錯雜之邪,最為難治,然非死證也。大下後,寸脈沉而遲,手足厥逆,則陽氣陷入陰中;下部脈不至,則陰氣亦復衰竭;咽喉不利,唾膿血,又因大下傷其津液而成肺痿。《金匱》曰:肺痿得之被快藥下利,重亡津液者是也。泄利不止,未是下焦虛脫,但因陽氣下陷所致,故必升舉藥中兼調肝肺,乃克有濟,此麻黃升麻所以名湯,而謂汗出愈也。
按:寸脈沉而遲,明是陽去入陰之故,非陽氣衰微可擬,故雖手足厥逆,下部脈不至,泄利不止,其不得為純陰無陽可知。況咽喉不利,唾膿血,又陽邪摶陰上逆之徵驗,所以仲景特於陰中提出其陽,得汗出,而錯雜之邪盡解也。
(29)傷寒四五日,腹中痛,若轉氣下趨少腹者,此欲自利也。原文
腹中痛多屬虛寒,與腹中實滿不同,若便轉氣下趨少腹,則必因腹寒而致下利,明眼見此,自當圖功於未著矣。
(30)傷寒本自寒下,醫復吐下之,寒格,更逆吐下,若食入口即吐,乾薑黃連黃芩人參湯主之。原文
本自寒下,是其人之平素胃寒下利也,較上條之轉氣下趨少腹者,更為已然之事矣。所以才病傷寒,即不可妄行吐下,與病人舊微溏,不可服梔子湯互意。舊微溏而用梔子,則易湧易泄;本自寒下,而施吐下,則吐下更逆,其理甚明,注家不會其意。寒格者,因誤施吐下之寒藥,致成格拒也。若食入口即吐,格拒極矣,故用乾薑、人參以溫補其胃,用黃連、黃芩之苦以下逆氣,而解入里之熱邪也。
(31)下利,脈沉而遲,其人面少赤,身有微熱,下利清穀者,必鬱冒汗出而解,病人必微厥。所以然者,其面戴陽,下虛故也。原文
下利、脈沉遲,裡寒也。面少赤,有微熱,則仍兼外邪,必從汗解。但戴陽之證,必見微厥,汗中大伏危機,其用法即迥異常法,下條正其法也。
(32)下利清穀,裡寒外熱,汗出而厥者,通脈四逆湯主之。原文
上條辨證,此條用藥,兩相互發,然不但此也。少陰病,下利清穀,面色赤者,已用其法矣。要知通之正所以收之也,不然豈有汗出而反加蔥之理哉?
(33)下利,手足厥冷,無脈者,灸之,不溫,若脈不還,反微喘者死。原文
灸之不溫,脈不還,已為死證,然或根柢未絕,亦未可知。設陽氣隨火氣上逆,胸有微喘,則孤陽上脫而必死矣。與少陰病六七日,息高者死正同。
(34)下利後,脈絕,手足厥冷,晬時脈還,手足溫者生,脈不還者死。原文
厥利無脈,陽去而難於返矣。然在根本堅固者,生機尚存一線,經一周時脈還、手足復溫則生,否則死矣。此即互上條用灸之意,所以不重贅灸法也。少陰下利,厥逆無脈,服白通湯,脈暴出者死,微續者生;厥陰下利,厥逆脈絕,用灸法,晬時脈還者生,不還者死。可見求陽氣者,非泛然求之無何有之鄉也。根深寧極之中,必有幾微可續,然後借溫灸為鸞膠耳。
(35)下利,腹脹滿,身體疼痛者,先溫其里,乃攻其表。溫里,宜四逆湯;攻表,宜桂枝湯。原文
此與太陽中篇下利、身疼用先里後表之法大同。彼因誤下而致下利,此因下利而致腹脹,總以溫里為急者,見睍曰消之義也。身疼痛,有里有表,必清便已調,其痛仍不減,方屬於表。太陽條中已悉,故此不贅。
(36)下利清穀,不可攻表,汗出必脹滿。原文
此條重舉下利清穀,不可攻表以示戒,正互明上條所以必先溫里,然後攻表之義也。見誤攻其汗,則陽出而陰氣彌塞,胸腹必致脹滿而釀變耳。
(37)傷寒下利,日十餘行,脈反實者,死。原文
實為邪盛,邪盛必正脫也。
(38)下利,有微熱而渴,脈弱者,今自愈。下利,脈數而渴者,今自愈;設不差,必清膿血,以有熱故也。下利脈數,有微熱汗出,今自愈;設復緊,為未解。原文
微熱而渴,證已轉陽,然正恐陽邪未盡也。若脈弱,則陽邪已退可知,故不治自愈。脈數與微熱互意,汗出與脈弱互意,脈緊則不弱矣。邪方熾盛,其不能得汗,又可知矣。
(39)下利,寸脈反浮數,尺中自澀者,必圊膿血。原文
清、圊同義。脈見浮數,若是邪還於表,則尺脈自和。今尺中自澀,乃熱邪摶結於陰分,雖寸口得陽脈,究竟陰邪必走下竅而便膿血也。
(40)下利,脈沉弦者,下重也;脈大者,為未止;脈微弱數者,為欲自止,雖發熱,不死。原文
下利而脈沉弦,主裡急後重,成滯下之證,即所稱痢證也。脈大者,即沉弦中之大;脈微弱數者,即沉弦中之微弱數也。脈微弱數,雖發熱不死,則脈大身熱者,其死可知矣。
(41)熱利,下重者,白頭翁湯主之。原文
熱利下重互上文,即傷寒轉痢之謂也。
(42)下利,欲飲水者,以有熱故也,白頭翁湯主之。原文
此從上條另申一義,見凡下利慾飲水者,與藏寒利而不渴自殊,乃熱邪內耗津液,縱未顯下重之候,亦當以前湯勝其熱矣。
(43)下利,譫語,以有燥屎也,宜小承氣湯。原文
此與陽明經譫語、胃中有燥屎正同。乃不用大承氣,而用小承氣者,以下利腸虛,兼之厥陰藏寒,所以但用小承氣,微攻其胃,全無大下之條耳。
(44)下利後,更煩,按之心下濡者,為虛煩也,宜梔子豉湯。原文
已下利而更煩,似乎邪未盡解,然心下濡而不滿,則為虛煩,與陽明誤下,胃虛膈熱之證頗同,故俱用湧法也。
(45)嘔而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原文
厥陰之邪上逆而兼發熱,乃肝膽藏府相連之證也,故用小柴胡湯分散其陰藏陽府之嘔熱也。
(46)嘔而脈弱,小便複利,身有微熱,見厥者難治,四逆湯主之。原文
嘔而脈弱,小便利,裡虛且寒;身有微熱,證兼表裡;其人見厥,則陰陽互錯,故為難治。然不難於外熱,而難於內寒也。內寒則陽微陰盛,天日易霾,故當用四逆湯以回陽,而微熱在所不計也。況乾薑配附子,補中有發,微熱得之自除耶。
(47)乾嘔,吐涎沫者,吳茱萸湯主之。嘔家有癰膿者,不可治嘔,膿儘自愈。原文
厥陰之邪上逆而乾嘔、吐涎沫,可用吳茱萸湯以下其逆氣。若陰邪上逆,結而為癰,潰出膿血,即不可復治其嘔,正恐人誤以吳茱萸湯治之耳。識此意者,用辛涼以開提其膿,亦何不可耶!
按:厥陰篇中次第不一:有純陽無陰之證;有陰陽差多差少之證。有陽進欲愈,陰進未愈之證;復有陰居八九,陽居一二之證。厥而發熱,熱深厥深,上攻而成喉痹,下攻而便膿血,此純陽無陰之證也。脈微細欲絕、厥冷,灸之不溫,惡寒、大汗、大利、躁不得臥,與夫冷結關元,此純陰無陽之證也。厥三日,熱亦三日,厥五日,熱亦五日,手足厥冷,而邪熱在胸,水熱在胃,此陰陽差多差少之證也。渴欲飲水,飢欲得食,脈滑而數,手足自溫,此陽進欲愈之證也。默默不欲食,寸脈雖浮數,尺脈自澀,嘔吐涎沫,腹脹身疼,此陰進未愈之證也。下利清穀,裡寒外熱,嘔而脈弱,小便複利,本自寒下,復誤吐下,脈沉微厥,面反戴陽,此陰居八九,陽居一二之證也。大率陽脈陽證,當取用三陽經治法;陰脈陰證,當合用少陰經治法。厥陰病見陽為易愈,見陰證為難痊。其表裡雜錯不分,又必先溫其里,後攻其表。設見咽喉不利,咳唾膿血,則溫法不可用,仍宜先解其表矣。世醫遇厥陰諸證,如涉大洋,茫無邊際可測,是以動手即錯。茲不厭繁複,闡其要旨,俾後學奉為指南云。
再按:厥陰經原無下法,首條即先示戒云,下之利不止矣。蓋厥陰多至下利,下利中復有死證。《金匱》云:五藏氣絕於內,則下利不禁。此所以致戒不可下耶!中間雖有用小承氣湯一法,因胃有燥屎,微攻其胃,非攻其腸也。雖有厥應下之一語,乃對發汗而言,謂厥應內解其熱,不應外發其汗耳。豈可泥應下二字,遂犯厥陰之大戒耶?自晉迄今,傷寒失傳,遇陽明二三日內當下之證,及少陰二三日急下之證,總不能下。至厥陰六七日不當下之時,反行下之。在熱深厥深之陽證,下之已遲,萬一僥倖,不過為焦頭爛額之客;在亡血藏虛之人,下之百無一生矣。幾千年來,孰任殺人之辜耶?
過經不解
法四條 附三陰經後。
過經不解者,由七八日已後,至十三日已後,病過一候、二候猶不痊解也。然邪在身中日久,勢必結聚於三陽:太陽為多,少陽次之,陽明又次之。及至三陰,則生死反掌,不若此之久持矣。
辨 原缺九字。 陽用大小柴胡兩解一法
(1)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反二三下之,後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湯;嘔不止,心下急,鬱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原文
過經十餘日,而不知太陽證有未罷,反二三下之,因而致變者多矣。後四五日,柴胡證仍在,未有他變,本當行大柴胡兩解表裡,但其人之邪,屢因誤下而深入,即非大柴胡下法所能服,故必先用小柴胡,提其邪出半表,然後乃用大柴胡,始合法也。
辨過經不解,心下欲吐,微煩,微滿,用藥宜審一法
(2)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心下溫溫欲吐,而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滿,鬱郁微煩,先此時自極吐下者,與調胃承氣湯;若不爾者,不可與。但欲嘔,胸中痛,微溏者,此非柴胡湯證,以嘔,故知極吐下也。原文
此條註解不得仲景叮嚀之意,茲特明之。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心下溫溫欲吐而不吐,其人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滿、鬱郁微煩者,此有二辨;若曾經大吐、大下者,邪從吐解,且已入里,可用調胃承氣之法;若未極吐、下,但欲嘔不嘔,胸中痛,微溏者,是痛非吐所傷,溏非下所致,調胃之法,不可用矣。豈但調胃不可用,即柴胡亦不可用!以邪尚在太陽高位,徒治陽明、少陽而邪不服耳。解太陽之邪,仲景言之已悉,故此但示其意也。若其人能嘔,則是為吐下所傷,而所主又不在太陽矣。
過經證屬可下,誤用丸藥增利,辨內實、內虛二法
(3)傷寒十三日,胸脅滿而嘔,日晡所發潮熱。已而微利,此本柴胡證,下之而不得利,今反利者,知醫以丸藥下之,非其治也。潮熱者,實也。先宜小柴胡以解外,後以柴胡加芒硝湯主之。原文
胸脅滿而嘔,邪在少陽表裡之間也。發潮熱,里可攻也。微下利,便未硬也。以大柴胡分解表邪,盪滌裡熱,則邪去而微利亦自止矣。若誤用丸藥,則徒引熱邪內陷而下利,表裡俱不解也。故先用小柴胡分提以解外邪,後加芒硝,以滌胃中之熱也。
(4)傷寒十三日,不解,過經譫語者,以有熱也,當以湯下之。若小便利者,大便當硬,而反下利,脈調和者,知醫以丸藥下之,非其治也。若自下利者,脈當微厥;今反和者,此為內實也,調胃承氣湯主之。原文
二條俱見微利之證,難辨其內虛內實。上條胸脅滿而嘔,邪湊少陽之表,故欲下之,必用柴胡湯為合法。若以他藥下之,表邪內入,即是內虛。此條原無表證,雖丸藥誤下,其脈仍和,即為內實也。
按:仲景下法,屢以用丸藥為戒,惟治太陽之脾約,乃用麻仁丸。因其人平素津枯腸結,必俟邪入陽明下之,恐無救於津液,故雖邪在太陽,即用丸藥之緩下潤其腸,俾外邪不因峻攻而內陷,乃批郗導竅,遊刃空虛之妙也。此等處亦須互察。
再按:傷寒證以七日為一候,其有二候、三候不解者,病邪多在三陽經留戀,不但七日傳之不盡,即十日、十三日、二十餘日,尚有傳之不盡者。若不辨證,徒屈指數經、數候,汗下展轉差誤,正虛邪湊,愈久愈難為力,與《內經》至七日,太陽病衰,頭痛少愈;八日陽明病衰,身熱少歇;九日少陽病衰,耳聾微聞,十日太陽病衰,腹減如故,則思飲食;十一日少陰病衰,渴止,舌潤而嚏;十二日厥陰病衰,囊縱,少腹微下,大氣皆去,病人精神爽慧之恆期迥異矣。所以過經不解,當辨其邪在何經而取之。仲景云,太陽病,頭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經盡故也,即《內經》七日太陽病衰,頭痛少愈之旨也。可見太陽一經,有行之七日以上者矣。其欲作再經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則愈。以太陽既羈留多日,則陽明、少陽亦可羈留,過經漫無解期矣。所以早從陽明中土而奪之,俾其不傳,此捷法也。若謂六經傳盡,復傳太陽,必無是理,後人墮落成無己阱中耳。豈有厥陰兩陰交盡於裡,復從皮毛外再入太陽之事耶?請破此大惑。
差後勞復陰陽易病
(1)大病差後,勞復者,枳實梔子豉湯主之。若有宿食者,加大黃如博棋子大五六枚。原文
勞復乃起居作勞復生餘熱之病,方注作女勞復,大謬。女勞復者,自犯傷寒後之大戒,多死少生,豈有反用上湧下泄之理耶?太陽中篇下後身熱,或汗吐下後虛煩無奈,用本湯之苦,以吐徹其邪,此非取吐法也,乃用苦以發其微汗,正《內經》火淫所勝,以苦發之之義。觀方中用清漿水七升,空煮至四升,然後入藥同煮,全是欲其水之熟而趨下,不至上湧耳。所以又云復令微似汗,精絕。
(2)傷寒差已後,更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脈浮者,以汗解之;脈沉實者,以下解之。原文
差已後,更發熱,乃餘熱在內,以熱召熱也。然餘熱要當辨其何在,不可泛然施治,以虛其虛。如在半表半裡,則仍用小柴胡湯和解之法;如在表,則仍用汗法,如在裡,則仍用下法。然汗下之法即互上條,汗,用枳實梔豉微汗;下,用枳實梔豉加大黃微下也。
(3)大病差後,從腰已下有水氣者,牡蠣澤瀉散主之。原文
腰以下有水氣者,水漬為腫也。《金匱》曰:腰以下腫,當利小便。此定法矣。乃大病後脾土告困,不能攝水,以致水氣泛溢,用牡蠣澤瀉散峻攻,何反不顧其虛耶?正因水勢未犯身半以上,急驅其水,所全甚大。設用輕劑,則陰水必襲入陽界,驅之無及,誠不沒者,三版亦云幸矣。可見活人之事,迂疏輩必不能動中機宜;庸工遇大病後,悉行溫補,自以為善,孰知其為鹵莽滅裂哉!
(4)大病差後,喜唾,久不了了者,胸上有寒,當以丸藥溫之,宜理中丸。原文
身中津液,因胃寒凝結而成濁唾,久而不清,其人必消瘦索澤,故不用湯藥盪滌,而用丸藥緩圖也。理中丸乃區分陰陽,溫補脾胃之善藥。然仲景差後病,外邪已盡,才用其方,在太陽邪熾之日,不得已合桂枝用之,即更其名曰桂枝人參湯。又云醫以理中與之,利益甚。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非其治也,於此見用法之權衡矣。
(5)傷寒解後,虛羸少氣,氣逆欲吐者,竹葉石膏湯主之。原文
身中津液為熱邪所耗,餘熱不清,必致虛羸少氣,難於康復。若更氣逆欲吐,是余邪復挾津液滋擾,故用竹葉石膏湯以益虛、清熱、散逆氣也。
(6)病人脈已解,而日暮微煩,以病新差,人強與谷,脾胃氣尚弱,不能消穀,故令微煩,損谷則愈。原文
脈已解者,陰陽和適,其無表裡之邪可知也;日暮微煩者,日中衛氣行陽,其不煩可知也,乃因脾胃氣弱,不能消穀所致。損谷則脾胃漸趨於旺而自愈矣。注家牽扯日暮為陽明之王時,故以損谷為當小下,不知此論差後之證,非論六經轉陽明之證也。日暮即《內經》日西而陽氣已衰之意,所以不能消穀也。損谷當是減損穀食,以休養脾胃,不可引前條宿食例,輕用大黃,重傷脾胃也。
合六條觀之,差後病,凡用汗、下、和、溫之法,但師其意,不泥其方,恐元氣、精、津久耗,不能勝藥耳。豈但不能勝藥,抑且不能勝谷!故損谷則病愈,而用藥當思減損,並可識矣。其腰已下有水氣,峻攻其水,亦以病後體虛,膀胱氣化不行,若不一朝迅掃,則久困之脾土,必不能堤防水逆不至滔天不止。所以仲景云,少陰負趺陽者為順,故急奪少陰之水,以解趺陽之圍。夫豈尋常所能測識耶!
(1)傷寒陰陽易之為病,其人身體重,少氣,少腹裡急,或引陰中拘攣,熱上衝胸,頭重不欲舉,眼中生花,膝胚拘急者,燒褌散主之。原文
陰陽易之病,注家不明言,乃至後人指為女勞復,大謬。若然,則婦人病新差,與男子交為男勞復乎?蓋病傷寒之人,熱毒藏於氣血中者,漸從表裡解散。惟熱毒藏於精髓之中者,無由發泄,故差後與不病之體交接,男病傳不病之女,女病傳不病之男,所以名為陰陽易,即交易之義也。其證眼中生花,身重拘急,少腹痛引陰筋,暴受陰毒,又非薑、桂、附子辛熱所能驅,故燒褌襠為散,以其人平昔所出之敗濁,同氣相求,服之小便得利,陰頭微腫,陰毒乃從陰竅出耳。
此條叔和匯於差後勞復之前,因起後人女勞復之疑。今移附勞復後,益見熱病之為大病。差後貽毒他人,其惡而可畏,有如此也。
尚論張仲景《傷寒論》凡八卷,前四卷詳論六經證治,已盡傷寒之義矣。後四卷推廣春月溫病、夏秋暑濕熱病,以及脈法、諸方,聊與二三及門,揚確千古。稿藏笥中,欲俟百年身盡名滅,然後梓行。以其刻意求明,今天下業醫之子,從前師說,漫無著落,必反嫉為欺世盜名耳。不謂四方來學日眾,手編不便抄錄,姑將前四卷授梓,求正大方。倘坊間購刻全本,人書具在,寧致貽憾於續貂乎!
庚寅初夏喻昌識